《后战国》歌德斯尔摩

2、虚境万象

　　九天之上虚无境中，一黄金殿宛如船只飘荡在无尽的虚空海中。大殿内空空荡荡，竟是不见原本华美金玉饰物，好像遭了劫匪一般。

　　刚在太极宫中睡醒起来的姜子牙晃晃悠悠的寻到此处，本欲来做客，一看这情境顿时暗道不好，必然是自己那宠物到此一游，于是赶紧抽身离开，生怕被那抠门的重华逮住了要他赔钱。

　　此时，那被“打劫”过了大殿内，一只通体白玉、状若狮子的小兽正酣眠，鼓鼓攘攘的肚皮朝上翻着，随着小呼噜声上下起伏，两根长角抵着地面，支撑住短短肥肥的身子。这正是半天前溜达过来的貔貅。

　　老君率着重华，两人狼狈不堪的从时空隧道里头重新爬出来，蹑手蹑脚的靠近这小兽，一人一头拎着捕兽网。

　　“金银珠宝，珊瑚美玉，就这么去找高强度纳米捕兽网的功夫，我这儿值钱的都被这厮给吃了。”重华哭丧着一张脸。

　　“莫急，既然送不回姜子牙那儿，就给这貔貅扔下界去。”老君躬身，准备捕捉。

　　捕兽网“哗”一声撒下，打盹的貔貅瞬间惊醒，来不及反应就被罩在网中。

　　老君、重华二人击掌庆祝捕捉成功，一起拖着貔貅往前走。

　　网中四不像的小动物声嘶力竭：“哇哇哇！你们做什么！？不就吃了点你这儿的东西吗！？小气鬼啊！”

　　“你那叫吃了点！？孤这儿都被你吃空了！连娥皇、女英的嫁妆你都不放过！姜子牙是嫌弃你才把你扔了的吧！？迷路？迷你妹啊！”重华崩溃的大叫。

　　“那，那什么，叫我那老头子还你就是了！不要把我拉去烤啊！我的肉不好吃啊！”貔貅两眼泪花。

　　“莫慌莫慌，不是吃你，不过叫你换处呆着罢了。”老君不急不忙，连蒙带骗道，一边和重华一起将貔貅拖到宫殿和虚空的边界。

　　“你，你们，你们要做什么！？”貔貅一身长毛全竖起来，顿时蓬成一个雪白的球。

　　“你一会儿要去的地方，乃是整个神州大陆的宝藏云集之处，在那里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重华露出一副骗小孩的怪蜀黍的嘴脸。

　　貔貅四只爪子死死刨住地面，声嘶力竭的吼：“莫骗我！哪有这等好事！？”

　　“重华说的半点不假！一会儿让你去的地儿就是咸阳城，天下最富贵的温柔乡，那儿可有数不清的珍奇异宝，够你慢慢吃的了。”老君奋力拖拽，额上迸出个十字。

　　“我不要啊！”貔貅泪流满面，抵死不从，四只爪子将白玉地面挠出几道深深的抓痕，就和要被拖出去宰了的猪一般。

　　老君气运丹田，使出洪荒之力，一个野马分鬃将黏在地上的貔貅推进虚空内，喘气一声，两手一拍：“拜拜了您嘞！”

　　貔貅的惨叫声在虚空中不断回荡：“要我下界干嘛你倒是吱一声啊！”

　　老君一个邪魅的白眼抛出去：“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笨的……老夫还就不告诉你了！”

　　重华擦一把额上的汗，这时候才想起来问：“把貔貅这么扔下去真没事？万一搅乱那个人间什么的……”

　　老君淡定道：“能有什么事儿？正好叫刘家少造点孽，让那些个开国功臣活到寿终正寝。”

　　重华哑然，半晌磕磕巴巴道：“那，你把那貔貅扔去顶替哪个了？”

　　老君显是早有预谋，一抖乾坤袖，豆大的金光打袖内茫茫虚无中飞出来，接着在重华、老君二人面前幻化成一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郎。

　　“这个。”老君抬手一戳。

　　那金光化成的少年被戳的龇牙咧嘴，一副窝囊样，耷拉着眉毛看老君。

　　“你瞧着像谁？”老君笑着又戳一下，接着佛尘一抖，将这金光投入另一片刚开启的虚空中。

　　重华惊讶：“这，这怎么和貔貅化形的样貌有这般相似？”

　　老君笑：“你是帝王，和那山河鼎一般，都不是能参透因缘的自然不知道原因。”

　　重华知道老君这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于是接着问：“这不是刘肥么？他怎么就死了？”

　　老君无奈：“刘季对自己这个刚认回来的庶长子不闻不问，吕雉心狠手辣，这不，刚刚才给毒死了，至于那个刘季……保不准他还希望是这么个结果呢。”

　　重华忧心：“虽然貔貅化形后和这小子长相差不离，但是这气质差点吧？刘肥窝囊样，拿不上台面，啧，貔貅……”

　　重华本想说貔貅怎么样也是个神兽，但是一想到刚才貔貅那模样，只得道：“好吧，也拿不上台面。”

　　老君大笑：“都拿不上台面，还有何不可？再说，刘季那方也无人注意这庶出的儿子。”

　　重华咂咂嘴：“这倒是事实，不然也不会死了没人知道……”接着又问：“只是那貔貅不会把人间金银珠宝吃空了？”

　　老君淡定摇头：“不会，他就是嘴馋，又不是不吃就会饿死。”

　　重华仍存疑虑：“这貔貅也没个保命的本事，要是真出什么事儿，那姜子牙不得杀过来搅个天翻地覆？”

　　老君摇头晃脑的“噫吁戏”，毫不担心：“貔貅不用有什么本事，有气运就成咯。”

　　“你这是想给谁送张保命符呢？貔貅这厮向来好运气，是个能转危为安的。老君，你这是故意的吧？”女英掩唇冷笑，从帝座后侧的帷幔中往外走。

　　老君将一张褶皱遍布的老脸一皱，憋出一个邪魅的笑，故作高深：“你猜。”

　　公元前206年，秦末，秋。

　　新安野，血月西坠，黎明将近，寒雾荒野，磷火游荡。

　　这夜无人入睡。

　　死一般的静默笼罩着十八路诸侯联营，一切都像巨鹿之战的前夕，动荡不安的气氛正在酝酿发酵。

　　白日间传来消息，沛公刘季已经先一步入关中咸阳，怕是打算称有王之心。

　　此时此刻，高大的玄甲男人犹如一尊静默的雕像，兀自独立于万人坑前。

　　血月银灰之中，他刀刻斧凿般的面容深邃，不似中原人，反倒是带着大漠男儿的悍然，这也是叫人不敢靠近的原因。

　　项羽衣着华贵而低调，但他年轻英俊的脸上隐隐透着暴戾和阴狠，应当是衬不起这番华贵，血战的煞气缠绕在这具大理石一般坚硬的身躯上，让他看起来不像吴中温柔水乡中养出来的世家子弟，倒像个常年征战塞北的彪悍统帅。

　　狂风呼啸着撕扯过项羽的长发，再滑过刀刃，那声音丝丝入耳，叫人胆寒。

　　十八路诸侯军联营散在烽火初歇的战场四围，军帐被沉沉夜幕压着，寥无灯火。无数竖起的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惴惴不安的揣度着长安侯此时此刻正在等候什么。

　　十个月前，巨鹿之战的景象，被一柄无影无形的利刃以血淋淋方式刻在了这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诸侯王心底，成了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

　　鲜血和烈火中垮塌的大秦旗帜下，那曾经被称为战狼的部队在一场五万对战四十万的战役中，被打的丢盔卸甲。

　　作壁上观的诸侯在震天撼地的战鼓声中无不瑟瑟发抖。

　　“那是，那是何人！？”
　　“楚军，是项家的部队！”

　　“项梁不是战死了？”
　　“那是项羽！”

　　“宋义呢？卿子冠军宋义何在！？”

　　浑身浴血的楚军统帅项羽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视线利箭一般穿透烽火硝烟，直射向巨鹿城前、万军从中的秦军统帅章邯，对于那些议论纷纷的诸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他的身边，一眼角下带了刺青的悍将却望见各路诸侯表情，当即驻马，仰天大笑：“宋义人头早已高悬，哪还有什么卿子冠军！”

　　重塑了大秦军魂的统帅章邯，在坚守月余后，最终跪倒在猎猎翻飞的赭色军旗之下，献出自己的忠诚。

　　同时，那上头笔走龙蛇的一个“项”字，也被深深刻进了诸侯心底，血肉模糊的一片。

　　巨鹿一战，涉间战死、王离被俘、章邯投降……大秦，再无名将可战。

　　巨鹿一战，楚军青壮派上位，长安侯项羽名动八方。

　　巨鹿一战，二十万秦军野战军被坑杀于新安，铁血将领项羽成了所有诸侯的噩梦。

　　此时，这长安侯望着满坑面目狰狞的积尸，锋利的眼眸微眯起。

　　先前梦境中的厉鬼构筑的沙场和眼前之景重合起来，万鬼自地狱一般的深坑之中张牙舞爪的往上攀爬，誓要血债血偿。

　　踢云乌骓不安的嘶鸣，后退一步，咬住侧前项羽的衣摆，想将人往后拖。

　　项羽轻叱一声，乌骓只得作罢，只是一身毛全炸起来，惊惧万分。

　　项羽手搭上腰间，犹豫一瞬，最终抽出短兵横在身前，紧蹙的眉头下，傲慢的双眼中闪过难得的迷茫。

　　那成千上万的厉鬼究竟是虚是实？自己手中的兵刃能否格挡？

　　纵然是这以五万兵力败了大秦四十万野战军的人物，面对鬼神之事犹会惊疑不定。

　　就在那狰狞恶鬼要和项羽短兵相接之际，天际血色倏然一散，一颗流星划破长空，光芒大盛，一时间将荒野照亮得犹如白昼。

　　项羽错愕抬首，只见那道流星直坠咸阳方向，再低首，却见那万人坑中的恶鬼消散的无影无踪。

　　身后匆忙的脚步声响起，范增的苍老的声音传来：“这可是奔着咸阳去了？大事不好！”

　　项羽驻刀未答，刀身上金光一收，似是因为呼应之物远去而收敛了光芒，项羽眼角余光捕捉到这一瞬间，不由的拧起眉头。

　　范增在项羽身后半步站住，对着天象掐指算了算，面色陡然青白：“长安侯，你还不快快拔军去咸阳！大敌已入了咸阳城中！”

　　项羽傲慢的转头，锋利的视线宛如实质的投射在范增身上，不耐烦道：“白天便听说了，爷知道。”末了又补充一句：“除了沛县刘季，谁敢这时候进去咸阳城？”

　　范增一噎，那句“大敌乃是沛公，欲争天下”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铁甲摩擦声自范增背后响起，英布过来了，他的眼随着冷笑眯出一道深刻的痕迹：“军师莫见天行那卜筮之法，别叫人以为我军中得胜都是靠算出来的。”

　　范增大怒，抖着嘴唇欲在说什么，却听得项羽一声令下：“整军！明日一早进军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