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啊》底色苍凉

2、第 2 章

　　睁开眼，肖日失望地发现自己依然在寝室里，室友们三三两两已经忙着起床，准备去上下午的课。

　　肖日头疼地厉害，很不想去上，这都什么事，好不容易过了的大学，再不用硬着头皮起床上课了，现在又要再来一次。

　　他最终还是起床了，现在没办法回去，意味着他就是在过过去的生活，而正是过去生活的一点一滴，使自己成为了现在的自己，他不敢随便去改变和怠慢。

　　起床后他给肖女士打了个电话，听到肖女士声音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下，又觉得有些安稳，回到过去，至少没有让他失去什么太过珍贵的东西。

　　和肖女士聊了好一会儿，还是肖女士催着他挂电话去上课。

　　“妈，你别再去家门口那家小药店买药了，去医院买，感冒药胃药这些都。”临挂电话肖日突然想起什么来，立刻叮嘱他妈。

　　“怎么了，我们家这些小毛病的药从来都他家买啊。”

　　“他家很快就要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你怎么知道要出事了。”

　　肖日眉头紧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妈，你听我的，别问这么多了，总之别去买。”

　　肖女士最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儿子要去上课了，但听儿子这么再三叮嘱的，心里也只好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直奔教室，其实肖日也不是太了解，就记得好像是他大三那年放假回去，他们小区门前那家药店就倒闭了，随口问了他妈才知道，好像市里搞了个药品质量调研，这家药店被查出不合格，供药口模糊，被封了，他当时也没记得太清楚，就把家里那家药店的药全扔了，带他妈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也就把事情过去了。

　　现在既然能提前知道，自然能预防就预防。

　　上了一下午的课，肖日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大鹏就想拉他去玩，放松放松心情，在寝室群里一说，六个人都附议，下了课一排人就往学校旁边的大型百货商场走去，还拉上了班级里几个玩得好的女孩子。

　　肖日其实不太想去，头嗡嗡涨，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会儿，想想对策，而且也早过了那种熬夜狂欢的年纪，但耐不住大鹏的主张，还是跟着一群人去了。

　　先是吃饭，然后唱歌，包了个大包厢，十来人在那唱唱跳跳，肖日因为唱歌不错，常被人拱着唱，今天实在没心情，就坐在靠近点歌台那里，帮着点歌躲事儿。

　　寝室一哥们让他点首合唱，肖日点了屋顶，记得这哥们以前就爱和他女朋友两个唱屋顶，说是两人定情曲，就是唱这歌，把两人唱一起去的。

　　音乐响起，哥们笑了笑：“这谁跟我唱啊。”

　　肖日随口道：“和你老婆呗，小娜上。”

　　顿时本来还闹的现场安静了一下，随即有些惊疑的唏嘘，哥们的脸色古怪了一瞬间，随即笑着瞪了他一眼：“你瞎说什么呢。”

　　小娜脸色也有点微妙，随即打破尴尬似的开玩笑道：“我是他老婆我怎么不知道。”

　　肖日看着这架势，愣了愣，随即想起来，哥们和小娜是大三在一起的，但好像不是现在，是在学期中左右，他一时给忘了。

　　这一茬很快就在大家吵闹中过去了，经他这么一说，大家就开始闹他俩，好在两人平常也是玩得开的人，也就任着闹，一首屋顶还是合唱完了。

　　肖日就在边上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少说话，多说多错，毕竟，他来自未来，也知道着这些人的部分未来。

　　几个人开始玩游戏的时候，肖日找了个借口偷偷遛了出来，刚开学，KTV也热闹，走到哪都歌声高昂。

　　肖日去厕所放水，厕所里有个西装革履的人，正皱着眉打电话，用着蹩脚的英语，似乎有些焦头烂额。

　　肖日看了他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

　　那人脚步走来走去，都下意识用上了手比划，随即扶着额眉头紧锁，望着镜子里，和肖日的目光对上了一瞬间。

　　肖日洗完手出门，听到里面那人实在没办法说回了中文，暗自叹了口气，脚步迈回去，对那个男人点了点头，轻声道：“需要我帮忙吗，我是xx学校外语系的。”

　　男人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一边还在焦头烂额的应付着，肖日也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毕竟他们学校不是什么很好的学校，就是普通的二本，而从他刚刚那些简短仓促的英语词汇中能听出，他现在对话的，是一些关于合同条款的东西，涉及的专业词汇和商务知识不少。

　　肖日也没催促，也没离开，就这么礼貌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最后似乎实在是没办法，男人向对方说了句，他的翻译到了，现在换翻译沟通，还是把电话给了他，眼神中带着怀疑和凌厉。

　　肖日接过电话，一句话的介绍和澄清，然后开始作为中间人翻译。

　　男人看着他熟练的打交道模式心里有些惊疑，这人看起来也就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行为方式却很成熟，甚至游刃有余，像是经历过多年职场的人。

　　肖日在大致了解后，心里也有些惊，是关于明星签约合同的事，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好像是个经纪人，双方对于明星的名字都用了字母简称，但随着合同内容的了解，涉及的某部电视作品，肖日也能猜到是哪位明星，来头还不小。

　　他控制着神情没有表露出专业以外的情绪，翻译过程不复杂，比起他之前和国外商户进行的贸易合作，会议等，这些条款算是小意思了。

　　肖日一边与双方交涉，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把双方沟通过后一些修改过的条款明细记录下来，对于一些涉及金额款项的条约进行二次确认，双方都确认无误后，终止了谈判。

　　挂上电话，肖日把手机上的记录拿给男人，男人看了他一眼，把条款拍了下来，肖日立刻就把打字内容当着男人的面全部删除。

　　男人看着他，先前目光里的凌厉少了一些：“谢谢你，今天如果没有你帮忙，我恐怕会很麻烦，我的翻译还没到达这里，这些条款的商榷，必须由我亲为，麻烦你了。”

　　肖日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举手之劳。”

　　说完这句就要走，男人却叫住了他：“小兄弟，你也知道这份合约的受益人身份敏感，希望你能保密，对于你刚才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愿意支付你报酬，你可以开个价。”

　　肖日转身看他，心里其实是想笑的，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能有封口费这种东西。

　　“我会保密的，你不用担心，以我专业的名义起誓。”肖日说完这句，朝他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厕所。

　　男人看着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再看看手机上拍的，那个小子直接把修改条款拟成了合同的格式，这种下意识规范的操作，他很熟悉，他们常年拟合同的人，记录时都会有这种习惯，只不过他用的是英文格式。

　　回到包厢，一群人还在嗨，大鹏已经有点喝高了，大着舌头问他干嘛去了这么久，他说厕所人多，等了一会儿。

　　唱完已经是十点多，几人又闹去了大排档，出了百货商场，门口的大横幅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部还没上映却已饱受热议的电影，男主角一个人占了一张海报。

　　有女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调笑道：“怎么，日日，你也追星啊，后天电影首映见面会，我男神要来，你想去凑热闹不？”

　　肖日笑着摇了摇头，便收回了目光。

　　这会儿他才明白，那样一个大牌明星的经纪人，怎么会出现在他们学校这里。

　　到了大排档，大家又胡吃海喝起来，都是一个班的，第二天上午没课，一个放假没见，聚在一起也就放肆了玩。

　　也不知谁起头聊起了放假实习的事，桌上顿时一阵吐槽，他们的学历并不出彩，找实习自然容易碰壁，特别是他们这个专业，英语专业已经登上了最容易失业的几大专业之一。

　　现在大学生或多或少都会点英语，大学毕业六级出来，也就跟他们这些插科打诨的水平差不多，好一点的公司，自己就配有机器辅助翻译系统，就算是英语不好的人，也能靠着系统差不多都翻出来，他们这专业，除非真的学得好，有拿得出手的，能压过一般人的水准，至少得把专八拿下，但就他们学院那资质，一个班级十个人能过就很好了。

　　没心没肺地诉着前途渺茫，在座的这些人，可能也不是真的太担心，抱着玩笑的意思抱怨着，但眼底却有着切实的担忧，其中一个男生提出想转专业，立刻被人打击：“这都大三了你还想转？先别说外院肯不肯，就算肯，哪个学院会要你啊。”

　　七嘴八舌数落了一顿，那男生本来可能也就一句玩笑话，这会儿也就干笑着打消了念头。

　　沉默良久的肖日却突然开口了：“你转吧，去试试，我觉得你可以。”

　　男生看着他愣了愣，随即笑道：“你都不知道我要转哪个专业，你怎么知道我可以。”

　　“生物，对吧”

　　这下男生嘴角的笑僵住了，他本来趴在酒瓶上的下巴抬了起来，直盯着肖日：“你怎么知道，这我从来都没和人说过啊。”

　　肖日笑了笑，朝他眨了眨眼睛：“因为我是活神仙啊。”

　　在座的直接朝他砸了几根烧烤的竹签棒，笑骂着，那个男生虽然也朝他砸，但脸色却不太一样地看着他。

　　直到几人闹到半夜回寝室，那男生凑到他边上来，终于忍不住问：“日日，你怎么知道我想转生物，别拿猜的敷衍我，这么多专业就猜这一个，真神棍啊你。”

　　肖日瞥了他一眼：“你自己梦话里说的，不止我一个人，大鹏也听到了。”

　　男生一脸狐疑，却又恍然大悟，他确实有说梦话的怪癖，有时候还会在梦里唱京剧，他本来不信，结果被这群室友录下来，他再三听着确认才惊愕地相信了这个事实。

　　他沉默着挠了挠头，本来腰圆膀粗的魁梧样，这会儿倒有些腼腆，半响才道：“日日，说老实话，你真觉得我行？”

　　肖日停下了脚步，平静地看着他：“你行。”

　　男生沉默良久，随即咧开了嘴，又恢复到平常彪悍的样子：“行，冲你这话，老子去试试，明儿个就找苏导去。”

　　肖日看着他的样子，心底本来积蓄的，生命发生巨变却无能为力的沉重，似乎轻了一点，这充满油烟味，汽车飞驰鸣笛，甚至有些乌烟瘴气的大道，在夜色和身边同学笑闹的渲染下，似乎变得亲切起来。

　　风吹在脸上，带着些灰尘的味道，并不干净，却格外舒服。

　　他抬起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自从大学毕业，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闲适舒畅的时候了，从那忙碌的职场陡然间转换身份回到学生时代，他才深刻体会到，上学的时候，真的是人生最幸福安逸的阶段了，没有必负的责任，没有与经济利益那么性命相关的事，没有走错一步就全盘皆输的威胁，没有那么多因为必须拿出超越自身水平的表现而战战兢兢辗转难眠的日日夜夜。

　　多少次在工作忙得焦头烂额疲惫至极时，想回到大学的愿望在心底叫嚣着，现在真的回来了，这算是，老天爷给他的礼物吗。

　　肖日突然想到，那支上上签，也许真的是支上上签。

　　一觉睡到天亮，再睁开眼时，即使心底没抱着希望，但看到熟悉的蚊帐和天花板时，肖日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幽幽地想道，算日子，未来的他，今天也该去上班了，他要怎么去啊，他现在有在行动吗，未来的那个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他都不知道。

　　万一哪天他真的回去了，却发现自己因为无故缺席，或是其他原因而被辞职了，那可真是也太倒霉了。

　　还在自哀着，大鹏却从隔壁朝他凑出了脑袋，打着哑语，肖日没明白，也懒得明白，大鹏啧了一声，直接拉开蚊帐上他床来了，肖日皱着眉嫌弃地踢了踢他，他有洁癖，特别是床上，不太喜欢别人上他的床，但大鹏自从成为室友以来，总在不遗余力地挑战他的洁癖。

　　大鹏终于还是熟练地躲过他削弱版的佛山无影脚，成功凑到了他身边：“石头跟小娜在一起了，昨晚上告白的，可能就是被你那一句话给激的，我去，以前我还真没看出他们俩有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肖日楞了一下，石头就是昨晚上唱屋顶的男生，原名石磊，大家都叫他石头。

　　他和小娜在一起了？

　　是没错的，他本来就是要跟小娜在一起的，他在未来的时候，那俩人都已经结婚了，今年都怀上孩子了。

　　按照原来，好像是在这学期期中考之后，石头才告的白，据说两人单独去ktv，唱完屋顶之后，他就告白了。

　　肖日想了想，昨晚好像是唱了屋顶，也就是昨晚唱完之后才告的白，这样来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时间提前了。

　　顿时一股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有点毛骨悚然，过去还真是按照命运该发展的那样来的，就算他插足干涉了，也没改变太多什么。

　　在那毛骨悚然中，多了一点兴奋的感觉，虽然没改变太多，但好歹是改变了，时间提前了半个学期，这半个学期石头和小娜间该多发生多少事。

　　有这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上帝视角，他清楚这些人的未来，甚至能为其做出调整和改变。

　　决定命运这种事，难道不是神的权利。

　　脑海里一闪而过圆悟大师的话，要相信人，大于相信命。

　　难道在告诉他，他真的，可以去改变他人的命运？

　　下午上课的时候，陆子没来，记了一节旷课，是老毛的代班课，他们几个想帮他遮掩点到都不可能。

　　直到第二堂课陆子才回来，脸色不太好，肖日想到他中午就去找了苏导，商量转专业的事，也就偷偷问他怎么样。

　　陆子说：“苏导没同意，到了大三再转专业太晚了，学院没这个先例。”

　　肖日也沉默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陆子好一会儿没说话，随即眼神坚定：“打算考研了，跨专业，考生物的。”

　　肖日一下愣住了，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再度袭来。

　　昨晚上在大排档让他去试试的那句话，他本来是不想说的，不想以一个未来人的身份，太多的插手这些人的人生，但看到有这个想法，却被其他人三言两语打击的陆子，他一时没忍住，说了。

　　因为过去，陆子就是跨专业考研了，他的目标很高，选了y大的生物细胞专业，是全国顶级的专业，但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陆子已经大四了，完全没有基础的他从头开始读，即使再认真，三个月的时间并没有为他创造奇迹，第一年没考上，第二年接着考，还是落榜了，当所有人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陆子选择了继续考，终于在第三年的时候考上了，他穿越回来之前，陆子正在y大读研一。

　　想到陆子的这份坚持，以及那两年多陆子所耽误的学习时间，当陆子提出想转专业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说了。

　　他记得陆子第一次落榜的时候跟他说，他很后悔，怎么没早点决定自己要什么，这样就能多点时间复习准备。

　　现在他能为他这个早点决定推一把，他没办法坐视不理。

　　当此刻陆子一脸坚定地跟他说他决定考研时，肖日再一次感受到了命运无法抗拒的力量，但同时，心里也激动着，他的那句话，还是推动了改变，陆子的决定，比他原来早了一年，这意味着陆子将比那个时候多出一年的时间用于复习，这无疑是件好事。

　　肖日轻轻撞了一下陆子的肩膀：“考吧，你可以的。”

　　陆子转头看他，绷紧的面孔似乎轻松了些，笑道：“你又知道了。”

　　肖日也笑，老毛已经朝他们这里看了几眼，他目视前方地轻声道：“我是活神仙。”

　　下了课老毛把他留下了，陆子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朝他使了使眼色，和大鹏两个在门外等他。

　　肖日虽然毕业三年，但对于这个不苟言笑的办公室主任还是有点怕，这几乎是生理性反应。

　　老毛挎着眼镜看了他一眼，肖日准备好要挨骂了，结果老毛把一份表格交到了他手上，肖日接过看了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老毛。

　　那是一张外研社杯全国英语演讲大赛的参赛表。

　　“把这个填了，这星期内拿给我。”

　　“老师，我……”肖日显得有些局促，以往这种比赛跟他几乎就是绝缘的。

　　老毛皱了皱眉：“有什么问题。”

　　肖日到底是工作了三年的人，立刻调整情绪，朝老毛点了点头：“没有问题，谢谢老师。”

　　老毛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稿子写好拿过来我看看。”

　　肖日云里雾里地出了门，被陆子和大鹏一顿问，看到他手上那张表格，就开始打趣他，这是要成为好学生的节奏啊，升级为老毛的新宠了。

　　肖日一边和俩人笑骂着，一边心里有着莫名的激动，这会儿他真的觉得那支签是上上签，这辈子有多人能重头来过，他却能拥有这样的机会。

　　他曾经也有过豪气的梦想，他想考S大的翻译硕士，口译方向，S大的翻译硕士在国内是第一，很热门，也很难考，他第一年也没考上，他不像陆子，坚持着继续考，没考上之后他就开始找工作了，他妈身体不好，乳腺癌的威胁过去之后，家里也几乎倾家荡产，还欠着亲戚钱，他必须担起责任。

　　读研的学费本就很贵，再加上他又没考上，当时的情况下，他没有坚持梦想的资本和权利，如果有更重要的事，梦想是可以暂时放一放的，他一直跟自己说。

　　但在职场上打拼了三年，渐渐地以前的梦想也都消磨了，他现在整日担心的就是怎么做好工作，怎么提升业绩，怎么在竞争这么强的公司里存活下去，这份工作还是他妈拖一个飞黄腾达了的亲戚帮他找的，他不能随便就让人看扁了，他必须将这份难得的工作好好做下去，在公司里撑下去，哪怕再难。

　　光是活着就很辛苦了，哪来的热情去维持梦想，当陆子第三年考上跟他报喜的时候，他真的是很羡慕，是他的执着为他带来了收获，而自己却成了生活这片无尽汹涌的大海里的一叶轻舟，飘摇着东倒西歪，逐渐散去了目标。

　　就在这一刻，对于这次穿越，他的态度已经和昨天完全截然不同了，他不再想着回去，现在既然老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可以帮陆子早点确定方向，可以帮石头和娜娜早点修好，他如何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决定了，他要在这一世里安身立命，他要考上S大的翻译硕士，他要在这多出来的一次生命机会里，改变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