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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盗图 ...


  •   昆仑瑶池,传说曾是上古神明西王母的居所,即便是众神早已寂灭的现今,仍美得令人心醉神驰。

      经圣露炼化的池水澄澈明净,如碧玉映月,似宝镜悬空,丰美珍草环池而生,池心绽放出朵朵莹润的并蒂白莲。

      昆仑派的掌门天玑子仰卧在最舒适的那张莲叶上小憩。花白须发垂入池中,引来了几尾金色的锦鲤。他的双眼跟平常一样半闭着,分不清是睡了还是醒着,起起伏伏的鼾声却格外清晰。

      “呵……呼噜……阿嚏!”

      鼾声骤停,天玑子猛地打了个喷嚏。他一骨碌爬起来,使劲揉揉发痒的鼻子,大吼道,“小映映!”

      “哎,徒儿在!”流映捻诀收回那根毛茸茸的莠草,笑眯眯地望着他。

      “你呀,”天玑子抬起拐杖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单知道顽皮。功课都做完了?”

      流映大咧咧回道,“不就是重光诀?我昨儿便练熟了。”说着便抽出腰间佩剑。

      当先一记“寒星望月”,长剑横削,在身前划成光弧,骤然趋前,剑尖映出寒星一点。长剑破空,再将真气缓缓注入,一个抖腕,纷繁绚烂的光华自剑尖喷薄而出,恰是一式“鸣泉漱玉”。继而利落旋身,剑气似漩涡环绕周遭,便是“流风回雪”。

      她这剑唤作“素商”,剑光如秋之素白,剑鸣亦似商音凄婉。

      天玑子立在一旁,他目不能视,却能敏锐地感知剑气浮动,灵巧如檐间新燕,苍劲似涧底蛟龙。可惜招式虽精妙,奈何使剑之人修为尚浅,真气不足,终究难以大成。

      他恍然忆起七年前那个狂风飞雪的夜晚,小小的她一身殷红,双膝跪倒在雪中,眼底是万丈深渊般的绝望空洞。

      这些年来,她不曾再露出那样的眼神,也不曾再有过那样深刻的悲恸。或许昆仑真的给了她家的归依,于这飘摇尘世里遮风挡雨的归依。

      他时常这样祈望。

      斜刺里倏地蹿过一道白光,挟着强劲力道凌风袭来。流映闪避不及,好在她灵机应变,一式“珠联璧合”,将那蹿来的物事挑在了剑尖上。她刚落稳,便听闻有人抚掌赞道,“好剑!好剑!”

      这声赞洋溢着热忱爽朗,一听便知是来自一个豪气冲天的男子。蹿来的物事却是个绣工精致的香囊,多半是女子所配。

      山石后果真转过一男一女,男子修长而结实,昂首阔步,矫健迅捷。女子则纤柔温婉,莲步轻移,落落大方。

      流映喜不自胜,“大师兄,师姐,你们可回来了!”

      男子笑着应道,“映丫头,你这修为没甚长进,反应倒快得很嘛!”

      “承让承让,” 流映挽过那娇柔的女子,打趣道,“师姐你又瘦了,莫不是大师兄苛待于你?”

      贺兰虞面上微红,叹道,“啧啧!性子仍是这般,嘴也还是这般厉害。”

      “师兄他待我很好。” 涟心赶忙解围。

      流映吃吃笑道,“就是嘛!再没人待你比他更好……哎呀!”

      这声喊是让涟心拧的,“死丫头,师父面前恁地胡说!”

      依流映所见,她大师兄同她师姐是顶般配的一双璧人。无奈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贺兰虞情深意重,涟心偏偏无动于衷。

      流映曾有一回懊恼得紧了,叹道,“你这颗心好生难猜。男女姻缘之事,我当真不明白。”而涟心蹙眉望着她,许久,幽幽地道,“我只盼着你永远不要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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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映这厢兀自感慨,忽听得有人高声喊道,“臭丫头,躲去哪儿了?”

      她抬头望去,不远处那急急寻来的蓝衣男子不是她小师兄又是谁?她心下一惊,将那一壶投了迷药的琼花酿藏进袖笼,换了只一模一样的空壶拿在手上。这才镇定自若地应道,“我好端端的在这儿,你嚷什么?”

      唐亦逍上前夺过那只壶,打开仔细看了看,脸色稍平复了些。转而向贺兰虞和涟心作揖道,“师兄,师姐,别来无恙。”

      涟心嫣然一笑,贺兰虞则爽快应道,“亦逍,好久不见。”

      唐亦逍点头致意,又向流映道,“这下师兄师姐回来了,谅你也不敢再耍花样。我拿你没辙,有人治你。”

      涟心在一旁笑着劝解,“好了,消停消停吧,当心挨罚。”

      “咳咳,”天玑子闻言轻咳几声,敛容道,“贺兰、涟心,你二人此番下山,魔界可有异动?”

      “这趟去东海加强封印,遭魔界几次阻拦,幸而有惊无险,”贺兰虞语气凝重,“东境暗哨遍布,尤其蓬莱周边一带,群魔集聚,不知意欲何为。”

      仙魔之战后,仙门传承神器仙术,广揽四海英才,昼夜勤修,道法日兴。魔界虽遭重创,却也不甘示弱,魔尊司幽蛰伏养伤,仍以三殿统率万魔,倒行逆天,气焰嚣张。

      “溪云初起,山雨欲来,”天玑子捻须叹道,“蓬莱镇守地脉入口,甚是险要。如有不测,当速援之。”

      贺兰虞颔首称是。涟心抽空道,“师父,此番还有意外收获。先前我曾传书于师妹,想必您也已知晓。蓬莱水镜昭示,太姥神玉将于六月初一现世。您看是否……”

      “不必了。”天玑子截住话头。

      “师父!”“请您三思啊!”

      几位弟子听闻此语,皆拱手谏言。唯有流映愣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传闻这太姥神玉乃上古至宝,有聚灵炼气,开启八识四智之奇效。金丹派先祖紫阳真人得之而开宗立派,后又将其封印于太姥山中,世人遍寻未果。

      天玑子罹患眼疾,虽因灵识通达,起居无碍,却无法领略大千世界的缤纷绚烂。若得此宝,或可解其眼疾之苦。

      然而须发皆白的昆仑掌门摆手淡道,“为师自有计较,无须多言。昆仑大典将至,派内事务繁多。尔等需尽力筹备,莫要分心劳神,免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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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徐徐降临,皎皎月光照射下,整座昆仑山陷入静寂。

      一个纤细的影子逆光而行,轻巧越过曲折回廊。回廊尽头的小楼点着两盏银灯,灯光照亮了“落星楼”三个字,也照亮了来人的侧脸。

      那是张尖尖的瓜子脸。鼻尖翘翘,唇薄而纤小,水玉眸子玲珑透亮。

      私自下山她已谋划多次,做偷儿也并非头一遭,此番一双手却紧张得发抖。流映定了定神,抬手捻诀,喊了一声“破”。那两盏银灯登时熄灭,意味着禁制已除,可以自由出入。

      若在平日她想闯落星楼比登天还难,因这禁制乃是她师父亲自设下的。她一边佩服唐门迷药的药效,一边推门走了进去。

      楼内陈设简朴,四壁俱是书橱,存着许多书卷。中央一条禅凳,一张八卦桌,桌上摆了只莲花香炉。流映点起三支香,朝太姥山方向拜了拜,口中默念仙诀,拂袖一挥,只见西壁书橱中抽出一卷图。她飞身接过,展开来看,正是之前看过的那张观星图,图中用密文记下了太姥神玉现世的时辰方位及取玉的要诀。

      天玑子的占星术从不外传,世间看得懂这密文的只有他们师徒五人。想到要辜负师门信任,流映不免愧疚。但师父于她不单有师徒之情,更有养育之恩。若能治好他的眼睛,便是怎样挨罚也值得了。

      她将那卷图仔细收好,又望了望师父的寝殿,转身消失在静谧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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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早,唐亦逍跟往常一样来到天玑子的寝殿时,他师兄师姐正在殿外候着。

      他上前作揖,“师兄,师姐,你们也来给师父问安?”

      贺兰虞点头称是,又道,“师父他老人家尚未传召,约莫是闭关修行,不宜贸然相扰,且等等吧。”

      唐亦逍奇道,“老头子前几日才刚出关,怎么这么快又……”

      他说着,心中一激灵,慌忙闯进殿中。只见天玑子在榻上睡得正酣,地上翻倒着一只空酒壶,同昨日流映手中那只别无二致。

      唐亦逍气结,打怀中取出解药喂下,老人家这才悠悠醒转过来。

      随后赶到的贺兰虞和涟心见了殿内情形,也猜到十之八九。涟心出言宽慰道,“那丫头许是贪玩,跟往常一样,去山下小镇转转,没一日便回来了。”

      天玑子捻须叹道,“果真如此固然好,只怕……”

      贺兰虞忽然想起他们向师父请命去寻神玉时,流映只定定站在一旁。那丫头玩心虽重,可也是个有情义的孩子,本不该无动于衷。他惊觉有异,失声道,“太姥山!”

      天玑子颔首。唐亦逍不禁恨道,“都是我的错!若我早些察觉,臭丫头插了翅膀也飞不出昆仑去!”

      “不,是我不好。”涟心也自责道,“若我回程前不曾传书给她,她也不会事先知晓神玉的事,更不会谋划着下山去寻。”

      “错不在你们。丫头性子野,下山是早晚的事。”命里有时终须有,分合聚散自有定数。“她此去诸多磨难,自有贵人相助,不必焦急。贺兰、涟心,你二人只管筹备大典事宜。小唐?”天玑子向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不安的三弟子示意。

      “徒儿在。”

      “你去太姥山候着你师妹,待寻到神玉后,将她平安带回便是。”

      “徒儿遵命!”

      东方的天际缓缓泛出鱼肚白。白发老者望向远方,失去焦距的眼瞳中似乎带着某种莫名的怀念与伤感。

      他若有所思地低声自语道,“缘既是劫,劫亦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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