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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千机变(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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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未疏总算是亲自体验了一回。深山空静,偶有鸟声作响,她走过一片竹林,方抵达着问道坡。
然而天公不作美,忽地下起雨来。斜风细雨渐湿衣,初春的天,虽不甚寒冷,然而终究可能染上风寒。用手的覆在头上,她有些焦急地四处张望,想找一处避雨的地方来。
“跟我来。”平淡无波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遮住了那绵绵的雨丝,然而未疏的心里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她偏了偏身子,朝声音来源觑了一眼,是一个着深蓝色劲装的女子,面上有几缕发丝垂下,一副面具遮盖住了她的样貌,只微微露出一双带着冷意的眸子来。
“你,你是谁?”未疏有些惊诧地后退了一步,雨丝落在了面上,凉凉的。
那女子轻飘飘地乜了她一眼,向前一步将她笼罩在紫竹伞下,又重复了一次:“跟我来。”随后便迈开了步子。
问道坡的尽头,是一片宅屋。然而这一带极为清寂,甚少见到人影,就连一些仆役也是毫无踪迹。未疏跟着那女子,走进一间屋子。只看了一眼,她的眉心便紧紧蹙起,微抿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看着那女子的冷脸,不知如何开口。
这与其说是人住的屋子,倒不如说是杂物间,里面凌乱的摆着各种机关碎片。
“有毒,别乱动。雨停了便请离开。”那女子只丢下了一句话,便转身入了一间房,将未疏留在此中。
前往唐门的藏剑弟子并不是未疏一人,他们皆是本是奉了山庄庄主之命来寻找大师兄的。只是那大师兄是未疏的亲兄长,未疏更为心切,便赶在那些人的前面抵达了,不料这天气,变幻莫测,忽地下起雨来。
蜀中唐门以机关术和暗杀见长,与中原所谓的名门正派很少有交往,然而同西湖藏剑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这也无非是爱恨情仇这四字。
雨停的时候,未疏本想同那唐门女子告别,只是那女子入了房中,再也不曾出来。踟蹰了一会儿,未疏还是微拧着眉离去。
出那屋子时,周边忽地响起一阵虫笛声,清亮悦耳。未疏看了眼脚下,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一群密密麻麻的毒虫朝着她的脚边涌来,拔剑在手,灭了一波又来了一波。
“砰——”地一声,一个机关在未疏的前头爆裂开,毒虫飞溅到了四周,未疏猛地被人一拉扯,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脚跟。前头一片深蓝色的衣影,那揪起的心,瞬间便安稳了下来。
“唐亦然,你终于肯见我了?”一声低笑,踏着笛声来的紫衣女子立在不远处,眸光中似怨带痴。
“让她走。”唐亦然的眉头紧紧蹙起,抬眼撞进了那女子的眼中,又冷冷地重复了一次,“零璟,让她走。”
“好啊。”紫衣女子应道,将虫笛凑到了唇边,一声促响,那群虫子便极快的速度收拢了去。
未疏有些好奇两人之间的怪异,然而心中也是知晓不该多问,向着那位叫做唐亦然的女子抱拳答谢,便也是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只是临近那紫衣女子身边,只听她道,“西湖藏剑,姑娘好生眼熟。”
未疏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同师兄弟们会合后,过了三四日,方得见唐门老太太一面,虽是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然而精神依旧是矍铄得很。
唐门老太太的态度有些冷然,对着他们,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听罢他们的请求,也只是冷淡地命令一个年轻女子前来,助他们寻找藏剑师兄的下落。
“我是唐一,在唐家堡之中有事可同我讲。”那年轻女子站在他们面前,然而从未疏这个角度,只看得清她那清冷的侧脸,正如那女子的声音,给人的是一股子冷漠的感觉。
未疏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唐一几分,微有些好奇的望进了她的眼眸,心中隐隐升起了几分猜测。她不言,那女子便不语。过了许久,未疏才开口将来由又重复了一次,末了,添了一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姑娘的兄长可是名唤沧疏?”唐一眸子中微有些恍惑,扬唇低低一笑问道。
“唐姑娘可曾见过我兄长?”未疏有些诧异地问道,对于她的笑,更是不明其含义。
“这唐家堡机关重重,你们虽来了好些日,五人带领也是陌生吧?我带你们去转转,万不可让人觉得我唐门怠慢客人。”唐一回避了未疏的话语,转了一个话题。像是刻意躲避一般,也像是不经意而为之。
这蜀中是多雨的,几分雾气缭绕,远近处皆是烟蒙蒙,像隔了一层缥缈帘幕。
未疏撑着伞,手探了出去,收拢了一片凉意。那唐一总是有所推托,关于她兄长的事情迟迟没有着落,心中确实是有些烦闷,因而趁着师兄师姐们没有注意,便溜了出来。
唐门弟子着装皆是暗沉之蓝色,她这一身明晃晃的黄衣,望着倒是有些突兀,融不进这篇色调。
随意的走动完全没有个目的地,待未疏抬起头时候,却发现这儿的紫竹林以及漂浮的蒲公英极为眼熟。
顺着脑海中仅有的映像她往前走去,几间屋宅坐落。这是问道坡,当初躲雨的地方。门微掩着,未疏心思微动,向前一步轻轻地敲了敲,然而始终无人出来。最后未疏硬下了心,猛地推门而入。
宅屋里空空荡荡的,唯有桌面上,摆放着一副面具,那冷漠的女子似不在此处。
莫名的失望在心中燃起,未疏转过身,却是咬着唇,失声叫道:“唐一……亦然?”
“你在这儿做什么?”唐亦然冷漠地声音响起,其中夹杂着几分的不悦与防备。她大步向前,一把将桌上的面具抓在手里,随后,冰冷的目光转落回未疏身上,如寒毒覆骨寒彻心扉。
“我,我……”未疏的面色一下子涨得赤红,支支吾吾地竟也答不上话来。
“你们名门正派所谓的礼便是如此么?”见未疏如此,唐亦然冷然道,话锋尖锐,甚至是有些咄咄逼人。
“抱歉。”被这般逼问,心中竟然生出了一分委屈来,未疏眼眶子一红,低下头轻声道。也不待面前人说什么,一转身跑了出去。
在问道坡的不远处,有一个怪石突出的地方,名曰“天坑”。未疏出来的时候,没有注意方向,运起轻功直接朝那边过去。
路上有机关飞镖不住在旋转着,一不小心脚下便会被割出一道口子。风声,水声,更夹杂着一阵尖锐的笛声。
未疏不知道面前的那个叫零璟的紫衣女子是何时出现的,随着她的脚步,响起的是清越的铃声。她的颈上有银色的项圈,手脚上亦是戴着银链子,加之那御虫的能力,唯有五毒派方能到此。
“唐亦然最不可能来的地方,便是天坑,你说你若死在这里会如何?”零璟唇边勾着一抹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人寒彻心扉。“看那悬崖下,累着多少白骨无人收。”
“为什么?我同你无怨无仇!”未疏眼望着那密密麻麻地毒虫爬过来,压抑住内心想要作呕的欲望,手中紧紧握着剑柄。
“因为呵,唐亦然留了你避雨。”零璟讽刺一笑道,眸光中有一瞬柔情,似又想到了什么,又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我同她相识多年,她向来冷情,独来独往,何时会对一个陌生人施以援手?”
深深地望了零璟一眼,手中逐渐地蓄力。知晓这人不会放过她的,剑气四溅,一招“风来吴山”扫尽身边的毒虫。然而那如魔魅一般的虫笛声在耳旁缭绕,毒虫也只是只增不减。未疏逐渐地有些疲累,连气息也粗重起来。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那悬崖边。
“你不是要寻找你兄长么?他就在下边呢!”零璟笑道,趁着未疏不备,一掌朝她扫去。
悬崖里一声叫喊回荡,久久不歇。零璟坐在悬崖边,目光茫然,她将头埋在膝盖间,自言自语地低喃道,“这日子何时到头,如果我也忘却了一切那该多好。”
未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岩洞里。身上盖着一件蓝色衣袍,微微一动便是刺骨的痛意。她记得自己从悬崖上跌落,那么是谁,救了她?
“你醒了?算你福大命大,挂在了树上,没有摔得粉身碎骨。”冷淡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未疏有些费力地偏过头,只见得一个清瘦的背影。
“谢谢你。”未疏的喉头有些干涩,说出来的话带着嘶哑,如齿轮转动般,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身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女子转过身,朝未疏走过来,手中拿着一壶水,轻轻地喂未疏饮下。此时,未疏也看清了女子的脸,一下子没有按捺住,破口问道:“你同零璟是什么关系?”
“果真是她干的?”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顿,唐亦然别过头淡声道,“只不过是互相知晓名字的陌生人,如同——我和你一般。”
“哦。”未疏轻轻地应了一声,有些困乏,猛然想起坠崖前那零璟所说的话语,不顾周身的疼痛,能哼一声坐起,一把抓住了唐亦然的手,有些费力地问道:“我的兄长,是不是,亡于此地!”
唐亦然忽然被人抓住手,一个激灵,猛然甩开了去。听到了周边的痛哼声响起,才惊悟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未疏,让她躺下。“抱歉。”声音中带着些许歉意,顿了一顿,她又道,“我并不知你兄长下落,你是何处知晓这消息的?”
听得唐亦然这么说,未疏未免有些失望,懒懒地也提不起回话的兴致,而唐亦然更是疏于言语,懒得多问。
这个山洞是在天坑之下,未疏受了伤,光凭唐亦然一人之力,带她飞上去自然是有些困难。只是这蜀中唐门的机关术可是冠绝天下,那机关风筝载起两人,毫不费力。
回到了唐家堡内部,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对这件事是绝口不提。唐门老太太训斥了唐亦然几声,说她招待不周。未疏的师兄弟们从她的口中得出的,也是失足坠落悬崖这般简单的答案。
未疏才修养了十多日,勉强恢复了几成功力,藏剑山庄便有急信送到了唐门。
“师妹,庄主来信,让我们速归藏剑山庄,师兄的下落不用寻找了。”手中拿着信笺,那藏剑弟子面带忧色。“师兄他一定是……”
“可是……”未疏有些不甘心地开口,话语哽在喉头不知如何再发出。凶多吉少吧,未疏眸光有些黯然,自己在心中补上了他的话。是庄主命他们前来,此番又急招他们回去,定是有什么要事吧。
送那位师兄离开了屋子中,未疏不安地在房中四处踱步。似是做一个很艰难的抉择,她的面色有些迟疑。最后下定了决心,拉开的房门,朝着对边走去。在这儿,唐亦然也是有住所的。只是临到门口,未疏又有些退缩了,能与她说些什么呢?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唐亦然疑惑地望着未疏,最后侧开了身,让未疏进了房中。
“过些日子我就要离开了,感谢你多日来的照料。”未疏开口道。
唐亦然微抿着唇,斟了一杯茶,递给了未疏,她没有开口,似是等未疏把话说完。
“关于我兄长之事,我想拜托你帮我,虽说我即将离开,然而这件事情,我始终不能放下。算是我求你了!”眸光中漾着波光,语气中无限的可怜与请求,似乎唐亦然一拒绝,她便要哭出声来。
唐亦然面有难色,这件事情,自己始终没办法给她答案。别的请求或许能办到,可这件事绝无可能。大概是被未疏的眼神所打动,竟然鬼使神差般应了下来。
几日后,藏剑一行人离开了唐门。骑马路过了问道坡,满地的蒲公英随风飘逝。未疏捂着心口,回头望了那几间小屋一眼,又猛地一扬鞭,纵马朝前离去。
唐家堡内,唐老太太端坐着首位,晕黄的灯光照亮了本是一片暗沉的大堂。唐亦然跪在地上,低着头,等着唐老太太的吩咐。
“唐一,你是我唐家堡最出色的弟子之一,你不是疑惑为何你自上一回从五毒归来之后便迟迟没有任务么?切莫多心了,此番有大任交于你。你且去那苏杭,暗杀一个叫李安的人。”老太太的声音低沉而苍劲,她的手摩挲着椅子上的龙头,深邃的目光落在了唐亦然身上。
“弟子领命!”唐亦然朗声回答道,起身离开了内堂。
出一次任务,便要在外面好些日子。唐亦然整理了行囊,总觉得遗落了什么。直到路经问道坡才恍然想起,去了茅屋里取了那面具带上。问道坡又飘起了雨,唐亦然撑着伞站在一块巨石上回望,往日时常缭绕在耳畔的虫笛声,久久未闻。
西湖藏剑,君子如风。这苏杭算是藏剑山庄的地界,行走在街上,随处可见身着黄衣的藏剑弟子往来。
入城之后,唐亦然找了个客栈小作休憩,暗中开始对那李安打听起来。这人似乎同藏剑山庄渊源颇深,出入都有着藏剑弟子的护卫。唐亦然向来是只领命令,其他诸事不管。
在杭城呆上了几日,那李安的府上也走了几遭,熟悉了路线,便下定了决心今夜趁着月色动手。
等到了日轮沉下西山,天色逐渐转暗。深蓝色的身影,融入了夜色里,按着原先定好的路线,悄悄地朝着那李安的府里潜去。
李府之中,灯笼高张,然而却寂静得可怕。唐亦然觉得有些怪异,然而已到了李府,便不愿再回头。往那院子深处潜去,终于听到了动静。一声声虫笛之声,压得有些低,似乎是怕惊动那沉眠的人。惨白的月光下,密密麻麻的虫子寻找着缝隙,一股脑的朝着更深处涌去。那李安已经气绝在地面上,有几个活着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以及偶尔响起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唐亦然抬头,借着月光,望入了面前人的眼,她的唇边泛着血丝,似乎也是受了重伤。
“唐……唐亦然……”一声虚弱而熟悉的喊叫,拉回了唐亦然的神思。顺着声音望去,正是那躺在地上的未疏,她的身侧倒是只有少数毒虫。唐亦然一惊,顾不得多想,驱散了未疏身边的毒虫,将她抱起,朝着府外掠去。
零璟没有阻拦,只是怔怔地望着那融入了夜色的身影,发出了一阵凄笑。有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划下,眸光中,挣扎着痛苦与绝望。
五毒教的毒蛊不是寻常医师能够解救的,夜色正浓,杭城里的人家大多数已经安寝。唐亦然带着未疏敲开了一家又一家医馆,骂咧声中摇头。
“咚咚咚——”这是最后一家了,唐亦然心中升起了莫名的烦躁,将这门敲得砰响,似是再深的梦境,也能被她扰醒。
“谁啊!”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身上的衣衫有些松垮,腰带也未系上。她的面色有些晕红,略带沙哑的话语中却隐藏着极大的不满。目光向下扫去,唐亦然忽然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意识到了自己惊扰了别人的好事。
唐亦然刚想开口,一个温柔的声调先于她想起。缓步走出来的是一个紫衣女子,衣上带着万花谷的印记。她的面上浮着红晕,眸光潋滟,似乎要滴出水来。只见她走向了之前那女子,理了理她的衣襟,低声斥道,“进内室整理好自己再出来。”
“明明是你赶我出来开门的。”女子嘟囔道,有些不满,却还是乖顺的走入了内室。
“你……你们……”唐亦然瞠目结舌,有些说不出话来。
“正是。”紫衣女子淡笑着颔首,目光落到了唐亦然怀中的未疏身上,微微一挑眉,有些讶异,然而这些细微的情绪波动很快便被她藏好,她望着唐亦然淡声道,“随我来。”
万花谷的太素九针并非徒有虚名,加之零璟养的毒虫并非是那极毒之物,解去那些毒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唐姑娘,你可识得五毒教的零璟?”紫衣女子舒了一口气,放下了金针,转向唐亦然问道。
“不过是有过数面之缘的陌生人,倒不知她为何事纠缠与我,甚至是误了一条性命。”唐亦然的眉深凝着,语气有些异样的情绪。
“唐姑娘可否将你的手伸过来给我看看?”女子问道。唐亦然有些不解,却还是将手伸了出去。女子的指尖搭在腕上有些凉意,只听她叹了一口气,在耳旁道,“原是这样,也罢。”
“咚咚咚——”又是一阵促响。女子有些歉疚地看着唐亦然,道:“她已无恙,你二人暂且在医馆休憩一夜吧。”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李安遇刺身亡,藏剑山庄人保护不力,庄主发了好大的脾气,再整个杭城搜寻未疏的踪迹。倒也不是因为担心,而是怕是只有未疏才知晓那五毒女子的样貌。
“街上四处是寻你的藏剑弟子。”唐亦然望着那懒懒地坐在树下的未疏,冷声道。
“我不想回去。”未疏抬头,看着树隙的眼光落下,有些刺眼,又带着一些暖意。“说来,是你第二次救我,我该好好感谢你。只是,你去李府是做什么?”
“他是我的目标,不过被她人抢先一步。”虽然知晓藏剑是护着那个李安的,然而唐亦然仍旧没有隐瞒未疏。
“那个零璟,是替你下的手吧。”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未疏站起身,拂了拂衣裙,缓步朝着唐亦然走去,紧凝着她,似是要望进她心里。
“不知。”唐亦然别开头避着未疏那灼灼的目光,话语有些僵硬。
“唐亦然,我大哥他是不是死在了唐门?”眸光黯然而苦涩,未疏头垂了下去,声音几不可闻,“那零璟说,我大哥已经死了,是谁下的手?”
唐亦然抿唇沉默不语。
“也罢,你带我去唐门寻他尸身可好?”伸出手,触到了唐亦然的衣袖,眸中水光潋滟,惹人爱怜。
“好。”唐亦然心中微微一动,应了下来。
在这医馆呆了好些天,离开前自然是要朝主人致谢,然而四处寻不到那万花女子的下落,只在院子中,看到了那吊儿郎当样子的红衣女子。向她表达谢意,她亦是爱理不理。
“别看了,人已经离去了。”在一处偏角,有人望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陷入了痛苦之渊。
“姐姐,我,我不甘心。”零璟一把抓住万花女子的衣袖,眸中强忍着泪水。
“零璟,随缘吧。”女子叹息一声,她替唐亦然把过脉,知晓一切回转再无可能。
黄土掩去生前的风流,紫竹林里的孤坟,也只是草草落成。唐亦然撑着伞,站在未疏身后,脑子中已经想不起那年轻男子的样貌。
是谁下的手?是她还是零璟?早已经说不清了。回想那日的场景,遍地的机关毒刹与蠕动的毒虫,那零璟像是疯了一般,最后牵连的是无辜男子。
零璟是谁?她真的不认识。只是那哀伤沉痛的眼神像是个诅咒,将她紧紧束缚,怎么也对她下不了杀手。便也任由她,将靠近她的陌生人杀尽,直至未疏的出现。
“唐亦然?唐亦然?”未疏唤了好几声,才将唐亦然从沉思中唤醒。
“啊?”唐亦然低呀了一声,从茫然中惊醒。她望着面前人,眼角犹有泪痕,如梨花带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地替她拭去,指尖触到了一片凉意,未疏微微有些瑟缩,唐亦然赶忙收回手,掩饰住那一瞬地尴尬,问道,“你接下来往哪里去?回藏剑么?”
“我想同你呆在这问道坡,可好?”兄长之事已尽,明知和唐亦然有着逃不开的关系,却依然想亲近她,这是为什么?偏头望去是兄长的孤坟,矛盾与挣扎衍生,一股子酸涩上涌,眸中又止不住的沁出了泪水来。
“好,但你莫要伤心了。”双手将未疏拥在了怀里,唐亦然有些无措地说道。紫竹伞落在了地上,雨丝飘落湿了发丝,湿了衣裳,带着微微的寒意。风吹过竹林,叶子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永恒的时间,似是要停留在这一刻。
岁月过眼,平淡无声。未疏知晓了唐亦然是唐门的顶尖高手,在门派里排行第一。有些时候,唐亦然会去出任务,而她一个人在问道坡静静的等。
藏剑山庄久寻未疏未果,便也渐渐地放弃,似乎是藏剑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那个刺杀李安的五毒女子样貌,终是从别的渠道获得。
唐亦然再次出任务到了杭城,回去时候她的内心更是无限的感慨。念及在问道坡等待的未疏,面上浮起一抹淡笑,催促着马儿快快前行。
之前从未有山长水远之叹,此时只恨不能插双翼同寄回去的信笺一同飞回。响起那个人儿只知道夹杂着轻欢喜,到底是为何,她也不愿意深究。
眼见着唐门渐近,天幕拉黑。唐亦然她不嫌累,然而马儿却是要歇歇脚。在驿站里,让人将马牵入了马厩,唐亦然快步入内。
“掌柜的,来间上房。”唐亦然轻快地吩咐道。
“诶,好嘞,这边请。”
缓步上楼,唐亦然猛地顿住了脚步,脚上如同被什么蛰到了一般,传来了钝痛,似乎听到了那熟悉的虫笛之声,然而一回头,除了几个歇脚的大汉,什么都没有,那若有若无的声响也彻底地消失了,内力在身体中回转,没发觉有什么异样,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唐亦然彻底上楼后,从暗影处,走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握着虫笛。那群藏剑弟子下手可真狠呐,她又妄动真气,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呢。抬起一只手拭去唇边的血迹,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颤抖着摸出几颗药吞咽下去,抬起头死死地盯住楼道,脚步不稳地跟了上去。
五毒有蛊,名曰幻情。零璟潜入唐亦然的房中,望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眸,面色绯红的唐亦然,想起从前所言,不由潸然泪下,最后两人都背弃了承诺。她依旧爱她如命,而她弃她如履。
“你会不会恨我?这么下作的我连自己都嫌弃。不对,你早便忘了一切吧,唐亦然?”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面庞,零璟低喃道。“我不会祝福你的,我要在你心里烙下一辈子的印记,就算世上再无我零璟。”
微月淡光斜透过帘栊,窗外的树落在窗纱上摇动着暗影。罗绡低垂下来,环佩之声因衣裳的抖落而砸到地上,格外的清脆。轻点绛唇,乍拂冰雪,青丝交叠。烛光跃动着,同或轻或重的喘息之声,点在一个节奏之上。
如同坠落在梦境里一般。
五毒圣教,四面唱响的山歌。她坐在青草丛中,看着她起一支千蝶之舞。
“唐亦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你用蛊的。”舞罢,她笑着跳入唐亦然的怀抱里,用手轻描着她的眉目。
“我亦发誓,此生携手,除却零璟,再无她人。”
只是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她又怎么能会忘记自己的初衷,她不过是唐门派来做任务的一个杀手罢了,不过是经由五毒的一个过客,因而才会那般决然地接下五毒教使的忘情蛊。
“你做了什么!”天光大白,头昏脑胀中醒来,唐亦然抚了抚额,立马觉出一抹怪异。千般情绪划过脑海,最后伸出手猛地掐住了零璟的脖颈,咬牙切齿地问道。
零璟面色涨的发红,又逐渐转青,她只是双目无神地望着,更深一层的绝望情绪漫延,再也没有了期望。
“吱呀——”一声,推门而入的声音,惊地唐亦然收回了手,拉着锦被遮住了裸露的身躯,面色阴沉。
“谢谢小二哥。”那般熟悉的声调,带着欣喜与殷切,脚步声渐近,入内的不过是因思心难捱念头乍起,按着唐亦然信中所言的归期,揣摩着便打一路驿站问来的未疏。
满腔的欣喜撞上这般不堪的画面,对她来说,有些残忍。对唐亦然也更是措手不及。一切言辞在这之前都会显得苍白而无力,何况,唐亦然并不擅长解释。
敲开了这一片诡异地寂静的是零璟的咳嗽声。她用手掩着唇,擦拭去上涌的气血,冷声说道:“你不是想知晓你兄长的下落么?他死在了唐门,是我下的手,我容不得任何人靠近唐亦然,我爱她如命,她曾说过不会负我。”
“唐亦然你没有要解释的么?你们是什么关系?只是互晓姓名的陌生人么?你骗我!”未疏很久以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的音调,夹杂着倔强,眸中泪光不肯滑落。“我藏剑之人,敢爱敢恨,从今以后,你我再莫相见!”说罢,决然转身离去。
“唐亦然你不去追么?你又要放弃了对吧?始终没有人值得对吧?”零璟面上掀起一丝嘲讽,道,“你一忘皆了,又如何会懂我的难过?”
唐亦然怔然望向门外,以最快的速度将衣裳包裹上身躯,遮住了那或深或浅的印记,追了出去。
而零璟将头埋在了锦被上,翻涌的气血顺着嘴角流下,没入了锦被中。借药效不过是一晌贪欢,昨晚毒药的反噬和所有的痛苦一并涌来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心脏。
多年之后,寂静清冷的问道坡,又有了来客。是那紫衣女子与身后牵着马一脸不情愿的红衣女子,给唐亦然捎来了一封信。
“是藏剑的故人托我前来的。”紫衣女子的话语依旧是那般温柔似水。
“她还好么?”唐亦然揉了揉双眼,空茫地问道。
“你说得是哪个她?”紫衣女子反问道,“藏剑的故人尚好。”
而五毒的故人亦是早脱离了人世间的苦痛,再无爱恨贪嗔之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