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颗牙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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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已经在口腔外科二号门诊室外站了很久了。
其实各个门诊科室收的挂号费相差无几，但是让他闷着头一定要选择二号门诊室的原因很简单——根据他连续几天蹲点的情况比较下来，从二号门诊室走出来的时候，仍旧面带微笑的人数是最多的。
面带微笑=不会太疼，没毛病。
这一天是工作日，来的人并不多，病人们来了又走，他难得一见的怂了的样子也没被多少人看了去。
他拿着挂号的单子，很没底气地自我安慰着。
这个“多少人”里面，跟他同时来的那个小哥不算在内。
嗯，刚才进去的那个大爷不算。
再刚才进去的那个阿姨不算。
再再刚才进去的那个妹子也不算。
这么一说……
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
自己好像在门口耽误了不短的时间啊。
刚刚大概进去出来了……一，二，三……
他不自觉地开始在心里默数拔完牙离开的人数，随着数字不断增大，他的心一点一点凉了。
明明还没过多久，怎么感觉一个一个的都进去了？怎么门口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看着最后一个拔牙结束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被妈妈牵走，半点要哭的意思都没有，门口只剩下了他自己，正值深冬，窗外也一点一点泛起了微醺的黑。
他这才蓦然惊觉，自己已经在这里耗了一整个下午了。
黄少天不由得把口罩使劲往上扯了一下，又把自己的下巴往羽绒服毛茸茸的领子里埋了埋。
突然感觉有点丢脸。
黄少天！不能怂！就是上！拔牙一点也不疼！
他在心里悄没声地给自己鼓了一下劲，做了不知第多少次心理准备，正打算推开门破罐破摔地走进去，却没想到，这个决定下了还没超过一秒，他连步子都没来得及迈开，干净得仿佛可以反光的玻璃门就一下子被由内向外推开了。
这里是G市最大的一家口腔医院，来这里看病的人自然很多。为了保护病人的隐私，磨砂玻璃成为了装修时的第一选择。也就是说，黄少天在门外看不见门诊室内的情况，而在里面的人却能很轻松地看到他。
换言之，他一整个下午的举动，也有可能是这数日以来的举动，都早已被室内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随着门的推开，清冽的消毒水气息一下子灌满了他整个鼻腔，黄少天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就瘪了。
“拔牙？”
推开门的是一个女医生，戴着蓝色的一次性口罩，看起来很年轻，个子不高，眼神却冷峭且锋锐，颇有老医生的气场。
黄少天眼神很好，瞬间便看到她胸前蓝色的胸牌上，用工整的正楷印着“许沉荧”三个字，旁边还用小字标着“实习”。
实习医生……能行吗？
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身量清瘦的女医生，殊不知，许沉荧一向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他自认为隐蔽的视线在她那里就像探照灯似的，大喇喇，极明显。
许沉荧已经注意到这个人很久了。
在她结束午休回来值班的时候，这人就已经在门口了，带着一副口罩，眼睛藏在有点长了的刘海下面，一直在走廊里晃荡，怎么都不进来，鬼鬼祟祟地在门口转来转去，一直拖到现在。
更让人心疑的是，每当别人不小心与他对视一下，他都会颇具生物应激性地一个哆嗦，下意识做出想要逃跑的姿势。
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个犯罪分子啊……
黄少天：我这么火，被认出来很麻烦的好吗？
若是原来的许沉荧，见到这么可疑的行为，估计第一时间就报警了。
但自从她脱离课本知识，真正来到医院，开始了医生的工作之后，对于上述种种黄少天的行迹，她终于能够凭借经验给出一个正确的界定。
——又是一个走到门口怂了的。
虽然说之前大部分会做出这种举动的都是小学生——身边往往还跟着一个死命把他们往门诊室里拖的家长，不过，也不能忽略这种成年人怕疼的情况。
许沉荧所想的一开始只是推测，一直到最后只剩下了这一个人，她便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确信无疑。
因为她手边电脑的挂号系统提示，她的科室还有最后一个病号。
大概就是这个人了。
她本想等着他自己走进来，耐着性子等了十分钟，他依旧没有要迈步子的动向，她实在等不下去了。
再等下去，她就要加班了。
所以她干脆推开了门，直截了当地问他：“拔牙？”
明明她面上毫无表情，但黄少天突然有一种被脱光了衣服放到探照灯下面的感觉。
紧张之下，他又此地无银地使劲往衣领里塞了塞围巾。
许沉荧：“……”这人是程子姝派来逗她的吧。
“进来吧。”
音色清冽得仿佛深冬碎雪，言简意赅，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并没看他的反应，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她说话处事时自带一种隐隐的威势，似乎从不担心对方会不跟进来。
黄少天其实是想临阵脱逃的，但最后也不知怎么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乖乖地坐到她的办公桌旁边了。
一定是消毒水的力量蛊惑了我。他想。
“先填写一下病人信息。”她抽出一张单子，从一个造型可爱到有点不适合她的陶制笔筒里随意抽出一支笔，作势就要开始填写，“姓名。”
终于轮到了黄少天说话。一整个下午过去，他此刻才仿佛找到了真正的自己，面对许沉荧的发问警惕道：“你们医院保密措施做得怎么样？我还算挺有名的，应该没什么泄露个人信息的危险吧？你们这里只有你一个医生吗？感觉你看起来年纪不太大，会不会出现拔牙的时候拔错的情况？”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许医生，你拔牙疼不疼？”
谈话的机会不能落到黄少天身上，不然他可以一个人说到天荒地老。
当然，这是在没遇上许沉荧的时候。
许沉荧从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放下了笔，托起了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自己表演单口相声。而黄少天只觉得自己说着说着，周围的温度都硬生生降了几度。所以他越往下讲，底气越不足，到最后直接噤了声。
待到他说完这一长串，她把单子又放回了之前的一摞里：“我建议你出门左转，去另一家口腔医院。”
黄少天：“……姓名黄少天，性别男。”
许沉荧这才又把单子抽了回来：“哪个少？哪个天？”
黄少天委委屈屈：“多少的少，蓝天的天。”
待到回答完医生的问题，他才感觉有些不对：“许医生，你真的不认识我？”
回应他的只有一张戴着蓝色口罩的冷漠脸：“……把口罩摘了。”
黄少天老大不情愿地摘掉口罩，把一张带着满满少年英俊感的脸往她面前一凑，并不放弃追问：“许医生许医生，你不玩荣耀吗？”
许沉荧对他的执着采取了完全无视的措施：“年龄。”
“二十四……许医生，你玩荣耀可以让我带你啊，我很厉害的！不过能不能拔牙的时候稍微轻一点，最好多打一点麻药……”
许沉荧颇为头痛地伸手拧了拧眉心：“什么症状。”
“牙特别特别疼，而且最近脸也有点肿了，说话的时候都在牙疼，大大影响了我跟别人聊天时候的发挥……”
与对方交流到此刻，许沉荧在大体了解了他的病情的同时，不由得想要为上帝的天才之作而鼓掌。
对方现下的水平，若是举办一个话痨锦标赛，那他铁定是世界级的种子选手。但这竟然还是其实力被抑制的情况。如果她不是医生，她无论如何都会阻拦他来看牙。
不惜一切代价！
还世界一片安宁！
然而没有如果。
“联系方式。”
……
许沉荧在他不间断的语言攻势之下，花了半个小时，终于填完了在一般病号那里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填完的单子，纵使心理素质过硬如她，也觉得心累无比，本来就话少的她简直一个字也不想多说：“躺到那张治疗台上去。”
“哪里？”
在黄少天看到许沉荧下一个动作之后，瞬间觉得，这个许医生真是个不得了的人。
只见她气定神闲，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支激光笔，遥遥往远处左数第三张牙椅上一指。
黄少天循着她的手势望过去，就看到红色的光点稳稳地落在蓝色的台面上，像是提醒他自己的存在感一般，左右晃着圈。
“……”难得他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不过往后他就会意识到，自己时不时就哑口无言的日子还长着。
他此时此刻只觉得，这个女医生虽然娇娇小小，但自带冰雪女王般的气场，而且言简意赅得可以，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不像他，他是从来不觉得说话麻烦的。
他倒是没发现，他在跟许沉荧开始交谈之后，再没担心过拔牙会痛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颗牙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