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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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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追出来问:“是什么病这么急?”
何长顺回道:“倒也不急,听来请医的家丁说,那刺史夫人白日里茶饭不思,晚上又失眠盗汗,近来竟是连床都下不来了。请了好些大夫去看都不奏效,这才来特地请的师父。”
“什么不奏效?”姚济民冷哼一声,“明明是没一个肯去的。”
门帘大开,西北风灌进来,大家都有些冷,纷纷裹紧了棉袍。思茹想起寿宴上曾见过刺史夫人吴氏一面,那女人脸色蜡黄,人也长得精瘦精瘦的,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怪病。
林姨娘抱着热茶暖手,凑上来问:“这是为何?”她家老爷一向不愿意给达官贵人看病是出了名的,可若是别的医馆大夫,一见朝廷四品大员求医,那是恨不得立马贴着脸去巴结奉承,又怎会拒绝?
何长顺将门帘放下,接过话:“这事儿我也打听过了,原是那郭夫人早先三胎生的都是女孩,现下眼看年纪大了,还未得子,便急得很。刚来祈州的时候,四处寻医开求子方子。城里这些医馆,除了咱家,哪个没给她开过方子?谁知那郭夫人心太急,催着人家大夫下猛药,各种大补的求子汤当水喝,就这么吃了大半年,搞得内火过旺,才出了这么多毛病。”
林姨娘嗤笑:“生不出儿子就瞎折腾,倒是自己活该了。”
何氏问:“既然是知道病根的,怎么没人肯治呢?”
林姨娘眼角一吊,鄙夷地看着她:“虽说是那刺史夫人自己要下猛药,药方毕竟还是医馆的大夫们开的。如今吃出了毛病,谁敢承认自家方子的不是呢?若说是旁人家的方子不好,一来得罪人,二来也暗指刺史夫人病急乱投医,不遵医嘱乱吃药。左右里外都不是人,那头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郭刺史,自然再没人肯去趟这摊浑水。”
也难怪何氏堂堂一个正妻,经常给二房压得抬不起头来。大凡一些需要绕脑子的事情,何氏总是藏不住拙,林氏那股伶俐劲儿一出,又恰好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姚济民肯定了她的说法,补充道:“其实这郭夫人的病……虽然知道病因,却不知其深浅,恐怕那些人也并无把握能够根治,所以才能避则避。实在避不过就随便开个调理方子,三五句敷衍过去,总不至于惹祸上身。”
何氏抽了口气:“想不到这里头还这么多名堂!那是不能去……”
“可是爹曾说过,医术乃生人之术。医者救人,不应因其贫富地位或是医治难易而有所分别。”一直沉默的思君忽然开口,“郭夫人求子心切也好,自讨苦吃也罢,终归陷于病痛之中,甚至危及性命。我们姚家世代行医济世,又岂能见死不救呢?”
几句话字字珠玑、掷地有声,说得一堂屋内外的人哑口无言。思茹虽然并不觉得姚济民就该当这个出头鸟,但听小白莲这番慷慨陈词,几乎按捺不住要给她大喊一个“好”字!
思君环顾四周,见众人皆愕然,自觉略微不妥,稍稍垂下眼眸,余光还在打量着老爹的神色。
姚济民一直以“医者仁心”自居,此时被女儿一顿“教训”,脸色白了又红。念及自己一涉私心便置人命于脑后的想法,顿觉得羞愧万分。他向来看重这个女儿品行端方,如今看来,果真应了自己的眼光。此刻又想,若是思君身为男儿,将一身医术传承于她,那该有多好!
他犹疑片刻,讷讷道:“你说得对,是为父错了……竟为一时利弊权衡,忘记先贤圣言!”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思君满脑子圣母仁心,林姨娘却觉得这是个攀附权贵的好机会,也立马怂恿着:“是呀,老爷。大姑娘说得对,先治病救人最要紧。再说那郭大人是什么人?万一他夫人出了什么事,咱们家摊上个见死不救的罪名,只怕也讨不上什么便宜。”
何氏锁着眉头,不知要如何搭话,只见姚济民一挥手:“长顺,收拾下东西,与我去趟刺史府。”
何长顺“哎”一声应下,一双外八字腿迈得飞快。
姚济民那日从刺史府回来已经很晚了,没怎么多谈刺史夫人的病情。家中人相信他医术高超,想来也问题不大,便没把这件事再放心上。
接下来几天,都过得风平浪静。
何氏去看了葫芦姐的宅子后,回来开始张罗分房的事。按寻常人家的规矩,后院自然是给女眷住的。东西两个小院布局相似,各有两间房。东院稍大些分给何氏这房,西院稍小些分给林姨娘那房。这原本也没什么问题,可是还多出个思君,似乎搁哪儿都有人不满意。
论道理思君养在何氏名下,理应住在东院。然而虽说东院宽敞些,其实也就多了一间耳房而已,何氏是打算留给绣儿住的。剩下一间主屋一间厢房,她想着应由自己和思茹住,叫思君去西院与思冰同住一间厢房。房屋不够分,两个庶女共住一间,听上去合情合理。
林姨娘自然第一个不同意,思茹也提出一点顾虑。毕竟姚济民偏疼思君不是一天两天了,处处生怕委屈了她。如今她既然名义上算大房的人,却让她去跟二房挤着住,只怕姚老爹也不会高兴。倘若三言两语扯不清的话,说不定姚老爹发个脾气,何氏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当家大权又给收回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何氏说:“不去跟二房住,那就还得跟你挤一间,娘是怕你委屈啊!”况且要是让林氏之女一人独住一屋,自己的女儿却要和那小蹄子同住,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思茹的意思是,反正思君已经及笄,过不了几年便得嫁人,何必争一时长短呢?何氏听听也有道理,只要自己这个主母的位置坐得稳,说话有分量,子女嫁娶的事情上她还是有发言权的,到时候再给二房添堵就是。遂决定先做个贤良的样子,叫自己和女儿受些委屈,哄得丈夫满意再说。
是夜,何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会儿闪过林氏那副嘲笑她的嘴脸,一会儿又闪过新宅子的布局,怎么也安不下神来。
自从她嫁进姚家,先是因战乱与丈夫失散两年;而后三年未得男,婆婆强行给丈夫娶了一房小妾。那小妾林氏还是姚母的外甥女,仗着与老太太的关系,进门后便时常给她脸色看。每每她在人前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都会惹来林氏明里暗里的讽刺讥笑……只怪自己和两个孩子都不得丈夫欢心……
大约到了二更时分,便听到前院那边传来些许轻微响动,大概是正在闭门上插销。入冬后病患增多,医馆里经常忙到这个点才关门。想到丈夫十之八九又要去林氏那里,何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裹紧被褥,准备入睡。
“咚咚咚——”
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破了夜的宁静。
“谁啊,姚大夫都歇息啦,明日再来吧。”陶伯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后院听得不大真切。
“梆梆梆梆——”
似乎敲门工具从拳头变成了脚,还不是一只脚……
哪里来的土匪蛮子?即便着急求医,也不该这般浑不讲理!大半夜吵得人睡不着觉……何氏暗骂了几句,翻过身去,把被角往上又扯了扯,半掩住耳朵。
“轰——”
门都被撞开了?何氏惊得从床上立马跳起,随手拿了件夹袄就冲出去。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东西厢房的门一齐开了,几个姑娘和林氏都披着件外衣站在门边,半是疑惑半是惊恐地望向她。
“你们都给我回去躺好,别出来瞎掺和。”何氏两手一挥,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势,随后一路骂骂咧咧地朝前院走去。
眼见何氏去了,其他人并没有安心睡下,因为医馆那边传来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还伴着一些什么东西摔碎破裂的声音。
刚刚房门大开,蜡烛被风吹的忽明忽暗,炭火盆也即将燃烧殆尽,整个厢房又冷又昏暗。思君回房后便穿好袄裙和毡靴,在床沿坐下,两道水烟眉快拢成了一团乌云。不过片刻时分,她终于耐不住起身道:“我也去看看。”
思茹忙拦住她:“娘不是叫我们别出去。”若是真遇上了土匪之类的劫店,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可能会成为旁人的负累。但是祈州治安一向不错,怎么会有土匪山贼胆大包天,明目张胆地进城打劫?若不是土匪的话,难不成是医闹?
“可是……”
“你先别急。”思茹走到门边,轻轻开了条缝,仔细听了会儿,“好像……不是土匪……”
“那是什么人?”
呼啸的北风稍稍停息,思茹陆续听到“大人”“坐牢”几个字,心里砰砰直跳,莫非惹上了什么官司?她缓缓回过头来,面色相当凝重:“是衙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