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秋词》薄荷棒糖

12、玉颜不及寒鸦色（中）

　　陈瑞大人的孙女绛雪，虽然才貌双全，却一直到了双十年华也没嫁出去，只因为她那订了婚的未婚夫一直在边关忙着抗击外敌，如今眼看蛮族举白旗投降了，她也可以同那一往情深的未婚夫结婚去了，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先是她爷爷被皇帝判了个斩监候，接着老爷子回了家，就一脸不爽的用一贯的铁腕策略告诉她，收拾行装，进宫给皇帝当老婆去。
　　任绛雪哭得暴雨打梨花得也绝不松口。
　　他孙女不爽，他比他孙女更加不爽，不就是个男人，皇帝也是男人，痛快嫁了谁都省心。
　　于是绛雪小姐尽管几百个不愿意，还是拉着一张脸站到了一群待选秀女的队伍里，尽管她知道自己是绝不会被黜落的。
　　到了选秀的季节，皇帝大手一挥说怀恩你去张罗吧，朕信得过你，就跑到御花园研究养金鱼去了。说来也怪，这位皇帝只有登基之初剪除前朝老臣的时候兢兢业业了一阵子，等到再没人抬着棺材上殿了，也没人威胁要把他废为庶人了，就马上现出原形又开始钻研美女和金鱼。
　　不是他没有壮志，可是如今四夷宾服海晏河清，他难道不该垂拱而治天下么？那些人不敢非议他们的皇帝，就把责任都推到皇帝身边的人身上，先是说梅妃红颜祸水，接着自打青蘅给他们下了不少绊子之后，又说他妖孽祸国。青蘅每每听见，也没有什么表情，从来没有澄清过那些实或不实的传言。
　　皇帝把权力交给王怀恩，王怀恩却不敢滥用，他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伺候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不清楚。于是那群秀女进宫初选的头一天，他就死活拖着青蘅带着七宝同他一道过去。
　　说是初选，一群全国各地莺莺燕燕站在广场上头不敢抬气不敢喘，完全不知道站在阴影处打量她们的究竟是皇帝还是皇帝的总管大人。本来青蘅是无所谓的，况且也的确要同王怀恩交待陈家小姐的事情。可是到了广场边，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说总管大人您先过去罢，太阳晒得我头晕，在这歇一会。
　　总管大人理解为这祖宗看到皇帝未来乌泱乌泱的一大群老婆心里不爽，就自己过去跟秀女们交待了几句，叫他们解散。随即过来叫青蘅进屋子说话。
　　满场的秀女都紧张的不敢动弹，只有陈家绛雪小姐心里郁闷一双眼睛顾盼来顾盼去就看到了那个跟着王总管进屋去的影子，暗想这宫里的人连背影都那么漂亮，难道就是爷爷天天骂的那个妖孽？
　　青蘅同王怀恩到了屋子里，即刻有主管的官员捧过秀女们名册同画像。青蘅一边随便乱翻一边问主管：“听说今年的秀女有陈大人的孙女，不知是哪一个。”
　　即刻有好事的抽出画像给他，他瞟一眼，道：“看着倒是个好姑娘。”王怀恩当即会意，默默记下。
　　接着又看了几幅，都是涉及各种利益关系的家世。
　　青蘅看过了，就不再说话，任王怀恩照着皇帝的审美标准挑了几个年少貌美的在那堆着，忽然瞥见一张画，道：“张大人，烦您把那张给我。”
　　张大人展开画，一个女子在樱树下抱琴而立，秀骨无双。青蘅微笑，说：“这个多漂亮，也不能让皇上总对着那群脸板得跟麻将牌一样的女人。”在座诸位都憋不住笑，诺大宫殿一片咕咕之声。只有王怀恩纳闷，怎么这位祖宗现在反倒不吃醋了？
　　那些女人也可怜，怀抱一腔希望进宫，还没开始选，就注定要做宫女了。
　　待王怀恩一行人走了，那几个负责选秀的官员便聊开了。
　　“原来那便是青蘅大人。”
　　“果真漂亮得很，办事也利落，怪不得皇上这般宠他。”
　　“毕竟年轻，王总管也一把年岁了，等他退休了，这位子非他莫属了吧。”
　　“看来以后得小心伺候这位爷。”
　　“不过脾气似乎古怪得很，也不喜欢说话。”
　　“据说他跟皇上也这个态度，皇上竟然不治罪。”
　　“长得漂亮好办事么。”
　　几个人正这样胡扯，不料那跟着青蘅的小太监又折返回来，把他们吓了个半死，急忙闭嘴，整顿衣冠坐好。”
　　七宝虽听见他们胡说，倒也无意纠缠，只说：“王总管走时忘了件事情，叫小的过来知会诸位大人一声，这届候选的秀女里可有个叫穆之宛的？”王总管这辈子都没听过穆之宛的名字。
　　“有的，有的，是好几年前死了的御史穆大人的女儿。”
　　“那姑娘的叔叔同陈家小姐原有婚约，这一进宫岂不是乱了辈份，寻个错处把她打发出去，婚配个好人家算了，万不可以让她进宫。”
　　“下官多谢总管大人指点。”
　　七宝告辞要走，忽而回头说一句：“怎么也是忠臣之后，你们也别为难那姑娘。”
　　“下官记下了。”
　　那张大人一直送他到门口，又顺手塞给他两锭银子：“方才殿里我们几个吃多了说胡话，您就当没听见，多包涵啊。”
　　七宝不着痕迹地把银子收到袖子里，道：“这天热得紧，一天头晕眼花的，光听着知了叫了，哪有闲情听你们聊。”
　　说着打个躬，告辞而去。
　　七宝觉得他师傅一个选秀下来越来越鬼使神差火树银花高深莫测了。
　　师傅叫他回来跑这一趟，倒是白赚了不少。只是师傅打哪知道那穆家姑娘的事情，还要借王总管的名头，罢罢，上头的事知道多了是祸害 。”他便这样想着回去复命，见青蘅奔波一天颇累，又端了冰镇酸梅汤给他。
　　青蘅见了，笑道：“七宝，你这样乖觉人才，在我身边，不知是福是祸呢。”
　　七宝知道他师傅神游的老毛病又犯了，也不接他的话，只说：“您交代的事，徒弟办妥了，那几个官儿还打赏了不少。”他知道，在这宫中，青蘅虽对谁都淡淡的，可出了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耳目，还不如自己先招了的好。
　　青蘅挥挥手：“你也不小了，以后这种事情不用再跟我讲。”
　　“是。”
　　陈家绛雪小姐在广场上折腾了一天，晚上又热得睡不着，便跑到院子里散步，正坐在水边感叹自己生不逢时要嫁个半老头子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身后说：“这么晚还不休息，小心落人口实。”
　　她一惊，回过头，月光下那少年脸庞秀丽如同狐媚。
　　“你是谁？”
　　“日后你自会知道，在宫里的日子还长，小姐还是为将来早作打算的好。”
　　“你知道我是谁？”
　　“陈家的绛雪小姐。”
　　“那你又是谁？”
　　少年不答，只说：“皇上是个很好玩的人，没你想象那么不堪。”
　　后来绛雪在宫里待得时间长了，才知道当时的答案实在是太好猜，皇宫里敢说皇帝好玩的除了青蘅便没有别人。
　　皇帝看着龙案上分两排摆开的美女图，叹口气，上面的是他不得不娶的世家小姐，也就陈绛雪勉强像个美女。而下面那排他可以自己挑一下的，质量明显好很多。他看着，想了想，指着那抱琴女子说：“青蘅，这个可是你挑的？”
　　“皇上如何猜到的？”
　　“只有你才知道朕要什么。”
　　“对了，你借王怀恩的手送出宫的那个秀女是怎么回事？”
　　“那是穆宣的女儿。”
　　“怪不得，朕还觉得挺漂亮的，可惜啊可惜，只能指给大理寺正卿的儿子了。”
　　“这倒是个好归宿，谢谢皇上。”
　　岂料皇帝还没来得及感动就现出八卦本性：“那个穆宣活着时候应该挺好看的罢，生个女儿都那么漂亮。”
　　青蘅无奈，道：“那是他过世的夫人长得漂亮。”
　　皇帝一脸羡慕：“那位御史大人真是艳福不浅。”
　　青蘅板起脸：“皇上，天不早了，您这个月还没去过皇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