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自重》凤崎舞

83、魔

　　当夜，江月馨没有上山。

　　夜里的山林，比白天更危险。

　　虽然她有神识，比眼睛看得更清楚。但在夜晚，山中瘴气会更浓郁，许多畏惧日光的精怪也会钻出来伺机而动。

　　稳妥起见，江月馨决定在村中的义庄修行一夜。

　　义庄就是停放无人领取的尸身之地。这个世界因有鬼神，对逝者的尸体看得更重，哪怕是流民匪寇的尸身，也会收纳起来，用草垫裹了，暂存义庄，待合适的日子，一起找块地埋了。

　　这草垫，是用一种叫做“止腐草”的植物，可以防止尸身腐化。

　　它是拥有灵气的世界才有的植物，然而本身却又不含灵气，于修行者没什么用，对普通人来说却非常重要，与生产生活息息相关。

　　这个世界的凡人，或许迷信和愚昧，但并不缺乏生活的智慧。他们不仅仅用止腐草来防止尸体腐化，更重要的是用来防止食物的腐烂。

　　这些知识都是传承之中没有的，江月馨新奇得很。

　　这东西比保鲜剂好使啊，环保无污染、无毒无副作用。

　　世界这么大，神奇的生物这么多，如果通通善加利用，凡人世界或许早就不这么封闭落后了。

　　可惜这个世界每天都充满了争斗，人们只关注修为和生死，又哪里有精力关注其他？

　　江月馨今夜修行并没有打坐积累灵力，而是在地上撒了一把豆子，祭出玉尺，控制着玉尺去切割。

　　开始的时候，江月馨不但切不中目标，还会把地面都给切的坑坑洼洼，好似被剁烂的砧板。

　　但在训练之后，她渐渐掌握了运转灵力的诀窍，也练出了手感，不再如挥菜刀乱砍一般，而是像拿水果刀一样准确了很多。虽然切下去不十分精准，但也基本能切在豆子上而不是干泥地里。

　　江月馨从小热爱运动，动手能力强，不过一个多时辰，她便进步神速，右手食指与中指并立，指尖勾动灵力，让玉尺顺着她的指挥准确的击中比指甲盖还小的豆粒。

　　到最后，她已经学会了用神识覆盖目标，再用玉尺的剑光切开豆子的外皮而不伤内里的肉。

　　能在筑基期拥有紫府、神识，别说当今鸿蒙大陆，便是倒退万年，也属罕见。江月馨在刚踏入修真界，便拥有超越旁人的资质和资源，偏偏她还善于利用自己的长处，以神识配合练习术法，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这种训练方法，也是借鉴于凝阳师尊的传承。

　　凝阳自己是个标准的炼丹师和阵法大师，还是个技术型宅男，最不耐烦的就是与人争斗。作为一个炼丹高手，很少有人敢惹他，有不长眼的过来，他不是放火烧一片山就是阵法困敌，大开大合，大巧不工。

　　真有强敌上门，寒谷仙君一剑劈了，也轮不到他出手。

　　所以凝阳仙君传给她的更多是修炼方法，而不是对敌技巧。

　　但凝阳仙君在炼丹之时，特别有耐心和技巧，他的炼丹手法在神识的加持之下精细到了极致，远超穿越前的那些外科医生。

　　因为有些仙器级丹炉密封性太好，隔绝灵力，没法用神识监控，凝阳仙君熟能生巧之下，即便没有神识也能准确掌控火候、准时打出任何一个法诀、精准加入不多不少的每一份材料。

　　江月馨便借用凝阳仙君的训练方法打磨自己的技巧，也间或尝试撤去神识凭感觉出手，效果稍微差点，但也还不错。

　　月上天中，此刻已至夜半子时。

　　沉浸与修炼的江月馨已经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把她从修行快乐中吵醒的是义庄外防御阵法被攻击的声音。

　　阵法外，地面凭空多了一个大大的地洞，洞里钻出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

　　他的嘴巴和鼻子往前凸出，手已经变作金色，指甲厚重尖锐，微微内弯，反射着月光，看起来就十分锋利。

　　他从地底钻出，满身尘土，耳朵边有一条长长的血口，血液沿着脸颊往下流，染红了左胸的衣服。

　　书生一脸阴沉，怨恨道：“她真是一个刚筑基的宗派弟子？为什么她布置的防御阵法连地底都护住了……还埋了陷阱！”

　　杵着木杖的老妪道：“或是阵法一系。那夜在庙外，她的师门长辈也布置了阵法。夜狸王以为呢？”

　　黑衣劲装男子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道：“我已败退于她的师长。早知你要抓的是她，今夜我不会来。”

　　老妪桀桀笑道：“她的师长都走了，何须顾忌？”

　　黑衣劲装男子道：“我李勇言出即行，今夜当我没有来过。”

　　说完化作一只黑色野兽，疾行入山，转眼间已不见了踪影。

　　书生纳闷儿道：“这黑狸子什么时候也学了人类那一套？”

　　老妪冷笑：“不过是那夜被那旋照女修士的阵法吓住了。罢了，不必等他，这筑基小修士的宝贝你我二人分享。哼，我那神舟竟然也追不上她御剑飞行的速度，可见她境界虽是旋照初期，但实力却不止。她御剑飞行的那柄刀看起来也不像是凡品。她把初出茅庐的小羔羊放在一边，定有防身的宝物。有了这些宝物，说不定还能去大泽看看秘境出世，就算抢不到异宝，乘乱打劫几个修士也好。”

　　书生点头，心道，一会儿得比这老树藤快一步，抢先出手，多拿些宝贝。

　　夜狸一族的年轻王者回到嵛次山，一只年老的夜狸来迎接他。

　　“王，我正要去找你。山上那一只妖虎醒了。我感到了它的威慑。它还是不愿改变主意，想赶走我们，独占这片山。”

　　李勇道：“那就备战吧。这片山林我们繁衍数百年，它这只外来的妖物，嚣张高调，定然活不长久。”

　　夜狸一族是狼妖和猫妖的后代，天生为妖，有狼的勇和狠，也有猫的观察力，更有一般妖物所没有的审时度势、忍住贪婪及时后退的智慧。

　　老夜狸道：“王找到清远观的道士了吗？”

　　李勇眼皮一跳，道：“找到了。”

　　老夜狸道：“这次又要多少贡品？随国君出行带不带您？”

　　李勇道：“不知道。”

　　“啊？”

　　“我见到他时，已化为一堆灰烬，只剩下他那破破烂烂的法袍。”

　　老夜狸咋舌：“谁杀了他？他虽是筑基初期，却有国君赐下的宝葫芦护身，等闲旋照高手都奈何不了他。”

　　“我不知。我招他残魂而不得，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我抓了几个出城的乡民拷问，说他和一个长得好看的贵女有过交集。这老道要么已经魂飞魄散，要么被哪位高手拘走了。但总与这两个外来的宗门弟子脱不了关系。”

　　“莫非是那旋照修士出手？”

　　“不是。那紫衣修士往北去了，听起来像是那刚筑基的小家伙。之前鳞甲兽和老树藤驾着飞舟追上去，却灰溜溜地回来，想必是没追上对方的飞剑，这时候回来抓这小羊羔来了……可这只小羊羔能杀死清风观的老道，想必本是不差，可别被雏鸟啄瞎了眼。”

　　老夜狸听他语调幸灾乐祸，却未附和，反而担忧道：“王不出手除此虎妖，外界又来了这样厉害的宗门弟子，小瑀国怕是不会安生了。”

　　不苟言笑的黑衣青年忽然笑意森然：“或许这应是国君的烦恼。”

　　老夜狸道：“那我们一族该如何？”

　　“等等看，或许过几天就不必烦恼了。”

　　“啊？这是为何？”

　　黑衣青年并不解释。

　　他也做不出解释。只是在生死杀伐多年的直觉罢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直觉源于何处。

　　小瑀国的国主却知道。

　　小瑀国国都城中央，圈着占地百亩的皇城，一个巨大的透明法阵笼罩其上，其中烟雾缭绕，在城外往里望，只能雾里看花，如云遮目。

　　入夜，子时两刻，有一金帐纹龙马车自王宫大门上空飞出，两匹飞马拉车，十数道童随侍车边，一个个脸色惨白，眼底乌青，面无表情，阴森可怖。

　　驾驭马车的是一个矮壮男子，他穿着宽大的衣服，如同婴儿穿着大人的衣服一般，模样丑陋，三角眼比铜铃还大，鼻孔朝天，嘴巴裂到耳根，整个人五官看起来狰狞如恶鬼。

　　深夜里，国都之中，各门各户都挂着灯笼。

　　今夜无风，灯火点点。

　　天上月亮高悬。

　　然而不论是月光还是灯光，都照不亮马车周围数丈，仿佛整个马车周围的光芒都被诡异的暗黑笼罩。

　　街道宵禁，静无人声。

　　金账上绣着代表国君的抽象图案和大齐通用文字，车中坐的定然是小瑀国的国君了。

　　然而这行头，哪里像是国君出行，这样阴森，更像是厉鬼招摇过市。

　　国君车驾刚刚从王宫之中出来，不到百丈，车帐忽然发出红光。

　　紧接着听见“叮”的一声，车帐亮起透明的防御护罩，护罩上灵光乍现，看起来颇为不凡，就像一个透明的蜂巢图纹。

　　而袭击它的，是一枚比发丝还小的黑色长针。此刻正紧贴护罩，悬在空中。

　　下一瞬间，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又是一串叮叮当当的声响，十几枚黑色长针朝着护罩攻来。

　　第二波的黑色长针却没有像第一枚长针一样被挡住，反而在第一枚长针诱出护罩显形的一瞬间，刺入了蜂巢状护罩的薄弱之处，下一瞬间，整个护罩崩裂、瓦解，灵气消散于空中。

　　车中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愤怒的吼声：

　　“是你，紫晏？”

　　大街旁边的角落，原本无人的一个灯笼下，出现了一个紫衣女子。

　　肌肤似雪，清冷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