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陈后双重生）未央》冷糯米团

2、第二章

　　陈阿娇觉得自己闭上眼睛后，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陷在了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看不到尽头。
　　似乎过了很多很多年，又似乎只有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感觉，就好像她只是从一个近似噩梦的糟糕梦境中挣扎着想要睁开眼那样平常。
　　或者，她确实搞错了，她只是太虚弱，以至于晕过去了，而不是死过一次了。
　　她彻底睁开眼后，发现眼前依然是昏暗的，过了一会儿才适应到能视物，然后觉得头上的床顶隐约有些眼熟。颜色鲜亮，料子是很久之前时兴的那种，绝不是她长门宫的那一个太久没换过的，也不像是会给她用的颜色。
　　她已经习惯这么发呆很久了，于是她就那么慢慢地想啊，不紧不慢地回忆，最后觉得，这和她很久以前她用过的一顶帐子挺像的；身上的被子也是有重量的，有温暖感的。
　　原来那些都是真的，阴间真的存在，看来这些就是她的陪葬品了。
　　小气。
　　她不指望陪葬簇新的，好歹配一点流行的。
　　这么想着，她眼角有点湿润；但内心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和对未知的怯弱。

　　她害怕了，害怕被这顶帐子挡在外面的全新的世界。
　　她又呆了很久，才慢慢地起身，觉得身上虽有些酸软，居然无比轻快，大概整个人脱开皮囊都变轻了罢，简直像是年轻了几十岁了那样。
　　她有点胡乱地一面想着阴魂之体果然是不一样的终于鼓起勇气，一面想用手去撩锦账，却看见帐子自己被掀开了！
　　光线洒了进来，她整个人几乎要被惊得躲闪；说是几乎，是因为接着她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但她也就就更加惊魂不定了。
　　因为眼前分明是年轻模样的刘彻，约摸，才是十几岁吧。
　　刘彻不可能和她一起死的。
　　如果当时刘彻出事，未央宫必然没那么镇定。
　　难道，人不是按去世先后到阴间；可就算这样，刘彻怎么会在这……她还是被葬到他的帝陵吗？
　　这么想着，她先是内心嗤笑，可渐渐又有些茫然，内心不知道什么滋味。

　　刘彻这边也不平静。
　　任谁回到自己年轻的时候片刻都是平静不下来的。
　　刘彻要重生得稍微早一些，早了几分钟。
　　刘彻在自己有些不甘地托孤闭眼后，却发现，他还能再睁眼，而睁眼之后，身体回到了过去的状态，百病全消，于是他立时坐了起来。
　　他起身撩开床帐，顿时，一个面嫩眼熟的内侍迎了过来，悄声问他：“太子怎么了，要用什么？”他下意识提醒自己冷静，但还是忍不住立刻回头，看到衬着烛光的光线，床内侧躺着的，赫然是年轻的陈阿娇；再细看眼前的内侍，确实是他年轻时候惯用的那个，换下很久了，名字都不太记得了。饶是武帝，内心也是惊涛骇浪，但还是不动神色地放下帐子，让披衣掌灯。
　　接着，他捧着压惊的热饮，先是不由琢磨他豢养的那些方士里究竟哪个还真是有那么点本事的，然后尽量不落痕迹地打量这个熟悉而陌生的房间，试图确认时间点。直到慢慢回缓过来，也确定了这一切确实都是稳定的，狂喜，和久违的几乎慢慢磨灭的雄心和豪情都似乎浪卷般回到身上。
　　刘彻一时心肠澎湃，激动难抑。
　　想不到啊，真的想不到，他居然真的能承天之幸！
　　他也终于可以放心了。他刚刚，确实是刚刚，把自己百年基业传给一个没教导仔细的幼子的时候，不但不甘心，更加不放心；他实在觉得上天给他的时间太少，死亡来得太早，来不及让他把阳世的事情一一安排妥当。这一次他必然要教调出一个像样的太子，不过，当年那些方士也要找回来，大概还是有些有本事的在其中的。
　　就在汉武帝在摆脱不了角色转换的情况下，仔仔细细地又开始锤敲一遍晚年的布置的时候，内侍又一声小心的询问让他如梦初醒。
　　他冷静些后，终于想到现在还是太子，在位的还是父亲景帝；再冷静一点，想到他的祖母，太皇太后窦氏还是太后，而且必然还要成为太皇太后用孝道压在他头上。已经平定的匈奴、百越要从头重来，当年一点点打碎的那些和他作对过的势力也都要重来收拾。
　　这样，又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为我独尊乾纲独断很久了，现在想到要重新忍过……内心的滋味也不一样了起来。
　　百感交集啊。

　　扫一眼见他无话又知趣地退回墙角、低眉垂眼小心侍立的内侍，刘彻一面心里记着这是个不守规矩泄露他的行踪才被他处死的东西，琢磨着他的名字，一面安慰自己，好歹没从自己幼年熬过。
　　他既然已经成为太子了，他的太子时期，可是只有短短的一年。
　　看着天色将明，身上也有些冷了，给这个伺候上不够周到的东西再不耐地记上一笔，便起身想回床上小憩一会儿。
　　掀开床帘，对上的却是一张熟悉却年轻得有些陌生的脸……他才想到刚刚一直忽略了什么。汉武帝他老人家第一反应想着他居然忘了还要再忍过陈阿娇这个女人。
　　他已经很久没想起陈阿娇了。
　　谁会天天记着去世很多年的人呢。
　　但他再次看到陈阿娇的年轻娇美的脸，内心还是有些感慨的；然后是警觉：也许他能瞒过内侍，但是他和几十年前的他肯定是不一样的，该怎么找借口糊弄过几乎和他当年朝夕而处的陈阿娇……
　　这么想着他也有些怔然和怅惘，内心不由也有些柔软。
　　他曾经和陈阿娇相处得确实称得上如胶似漆，以至于现在的陈阿娇对自己的了解纵然是母后和他的姊妹都没法比的。
　　也因为这个缘由，他想他对陈阿娇也称得上仁至义尽。
　　她不贤善妒、磋磨那些他宠幸过的宫女子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念在年少情分和他刚即位时确实夫妻一体相互扶持过，纵然她身为妇人和臣子从来不知道对他忍让恭敬他也都忍下来了；她生不出一儿半女，无知到犯实了巫蛊大罪后，他纵然废了她，也没短缺过她的份例……哪怕她去世了，自己想着好聚好散，还是按她的皇室身份把她葬在太皇太后身边。
　　彼时，卫氏也还在。
　　他现在回想，他一不可能，也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用皇后例将她葬在自己茂陵，但想想用后妃例葬了她让她居于卫氏之下……连对他都不知道低头的陈阿娇到了阴世不知道该怎么闹得天翻地覆。
　　也大概那时候他对卫氏就有了不耐，然后想着让陈阿娇到头来对卫氏低头居然也有些不忍。
　　不过，卫氏，不提也罢，左右已经被他抛尸荒野。

　　到头来，他的茂陵后寝空无一人。

　　这么慢慢梳理地回想，他还是觉得，虽然他一生宠幸过那么多女人，还从来没对哪个像陈阿娇这样过，也没哪个敢像陈阿娇这样不识好歹，骄横放肆。
　　但想着他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她去世的几年前，种种义愤恼怒也就化成叹息。
　　确实是忘都忘不了，但是现在看到就开始头疼。
　　他自己都怀疑现在的脾性还忍不忍得了她了。
　　但是，一个陈阿娇都忍不了，他怎么能从头一手锤炼他的万里河山呢？
　　……
　　然后，不等他想好怎么开口，他听着眼前的陈阿娇就那么喃喃地用他还有些熟悉的冷嘲的语气说：“呵，我还以为你真的万岁不死呢，你不也到了阴间。”
　　刘彻有一瞬间双瞳蓦然睁大，然后他极其镇定地挥退了内侍，皱眉着自然地说了一句：“梦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