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泱泱仙如月》雪山天文

34、绿师父

　　月泱御剑飞在云层之上，兴奋的看着闪烁着金光的云海。
　　月泱御剑穿过云海，在空中留下了长长的一条线。
　　月泱没有看见，在她身后，厚重的金色云层缓缓升高，渐渐形成一个人形，那是一个坐如莲花双手合十的和尚。和尚缓缓转头看向月泱，叹息一般的声音仿若从九方同时响起，又疏忽间飘向九州大地。
　　“阿弥陀佛……”
　　月泱莫名的回头看去，只见远方一团厚重的云朵缓慢散去，露出其背后的太阳。
　　光芒万丈！
　　被灿烂的日光刺痛了双眼，月泱一个不稳，从剑上跌了下去。
　　“啊！！！”
　　月泱边惨叫，边试图唤回自己的剑，可那柄剑似乎并不愿意跟随她，骄傲的晃了晃后，倏忽间飞向了不明的远方。
　　“骄傲的坏家伙！你主人已经将你送给我了！你敢罢工！我一定要告你的状！啊！！！”
　　月泱此时开始后悔平时修行不够努力了，踏珠而行是入了随化境才能掌握的功法，她如今只入了目生境，根本驾驭不了踏珠之法。
　　还有此时她已出了环月山，无法踩云而行。高空坠落，若不能飞，只能等死了。
　　月泱眼前突然闪现而过她这短短的一生，师父和师兄弟们一直对她极好，师父虽对她严苛，却又从不曾真的让她吃过苦。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们喜爱她，如今看来，竟是因她来历特殊。
　　什么人间佛，她根本不稀罕。
　　再说她如今马上就要死了，还怎么帮世人消解人生苦楚……唉，想必，她一定是开天辟地以来，天地间最无能的一个佛胎了。
　　怎么还没到底？我究竟飞了多高？
　　月泱睁开眼睛，看向身下，恰好跟一双圆圆的小眼睛对视上。
　　“你是……那团香炉烟？”
　　瑞云小小圆圆的眼睛刹那间弯成了月牙。
　　“哈哈！”
　　月泱得意的仰天一躺，头一次觉得自己的造灵之力不是个麻烦事。
　　十一师兄曾经带过她去集市间听说书的讲故事，好像有一个叫孙悟空的人就能驾驭一团云朵，好像是叫……筋斗云！对，就是筋斗云！
　　哈哈，如今，我也有筋斗云了~~~
　　月泱猛地将脸埋进瑞云中，紧紧的抱住了它。
　　“软绵绵的好舒服啊~好像棉花，好可爱~”
　　瑞云的脸上，倏地升起两团红晕。
　　“走吧，我的筋斗云，带我去找绿师父！”
　　瑞云小小圆圆的眼睛一眯，立刻带着月泱窜了出去。
　　月泱戴着草帽，大大的草帽几乎遮了她半张脸。
　　月泱手里托着自己的银钵，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向世人化斋。
　　“阿弥陀佛，施主……”
　　“走开走开！又有臭和尚来化缘了！真烦！”
　　月泱被世人像赶苍蝇一样赶来赶去，心中的烦闷愈深。
　　月泱旋身而起在高处坐下，摘下草帽，低头看向乱糟糟的人世。
　　人，丑陋，胆怯，暴躁，愤怒……这样的人世，她真的不想踏入。
　　“你是和尚吗？”
　　月泱看向发声处，是一个狰狞的丑陋的妖怪。
　　那妖怪浑身覆满了粘液，口中不断流出涎水，就像，她曾在田地里看到过的蟾蜍，只是更丑。
　　月泱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个不知死活的妖怪。
　　那妖怪眼中流露着赤裸的贪婪的欲望，盯着月泱不停的流口水。
　　“和尚的肉最补了，尤其是像你这样白白嫩嫩的小和尚，肉最鲜美多汁了，咀嚼起来最舒畅~”
　　月泱站起身，戴上帽子，嘴角一弯，嘲讽道：“下作的妖孽，妄想食人肉，我今天就让你死的痛快舒畅。”
　　那妖怪根本没听进月泱的话，只是看着月泱流口水，见月泱站了起来，眼中精光一闪，直接向着月泱扑了过去。
　　“啊！有妖怪！救命啊！”
　　月泱追着那妖怪跑到集市，集市上的人顿时鸡飞狗跳的大喊大叫乱跑乱撞。
　　月泱被那些人吵的直头晕，那妖怪见月泱追过来，回头冲着月泱一笑，瞬间化作了一个丑陋的人形侏儒。
　　“竟已化作人形，更留你不得！”
　　月泱将银钵扔掷空中，银钵中散出银辉，罩向那妖怪。
　　妖怪不屑一笑，掠过旁边一个正在哭闹的童子，向月泱扔了过来。
　　月泱结印的过程被打断，不得不去接住这个童子。
　　银钵落地，那妖怪迅速潜入人群中。
　　月泱将童子放置一旁，捡起银钵，迅速追了上去。
　　那妖怪行动极快，还专挑奇怪的路走，月泱追的很是吃力。
　　这是，村子吗？
　　月泱追着妖怪，一路跑到了一个村子前面。
　　月泱走进村子，只见这里男耕女织，屋舍俨然，阡陌交通，美如画卷。
　　村民见到她，都对她点头示意，很多小童看见她还对着她笑，让月泱倍感亲切。
　　月泱莫名喜欢可爱的人和物什，见到了总觉得欢欣。
　　“救命啊！有妖怪！”
　　突然响起呼救声，村民都慌了起来，月泱立刻赶了过去。
　　待月泱跑到事发地，只见那侏儒抱着一十几岁的少女，正不停的舔舐其脖颈和脸颊，令人作呕。
　　就在那妖怪亮出牙齿，对着少女的脖子要一口咬下去时，月泱摘下草帽，冲它扔了过去。
　　妖怪被月泱一袭，不得不放开那少女。
　　妖怪见情势不利，还要逃跑，然而就在它欲向着对面窜跑时，对面缓缓走来一个扛着锄头戴着斗笠的农夫。
　　那农夫走的不急不缓，悠闲至极，像是带着一身的阳光。
　　月泱在看见那个人的瞬间，眼里就升起调皮的笑意。
　　侏儒一见那个人，莫名的打了个战栗。
　　眼见男子走的越来越近，那妖怪一咬牙，向他冲了过去。
　　男子依然不急不缓，在那妖怪冲向他的一瞬间，突然卸下锄头扫了过去。
　　那妖怪被锄头一扫，直接挂在了锄头上面，男子对着锄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你是谁？”
　　男子没答话，手腕一转，锄头开始快速旋转起来。
　　妖怪被转的不停惨叫，那男子将锄头往地上一插，修长的手指冲那妖怪一点，妖怪立刻变回原形，被定在了锄头上。
　　“还真是只蟾蜍。”
　　月泱笑眯眯的看着那男子，男子对着月泱一挑帽檐，露出一双清澈的桃花眼。
　　“绿师父！”
　　月泱向男子跑过去，男子打开怀抱，一把抱住月泱。
　　“行啊，这么沉了~”男子颠了颠月泱，扯了扯她的脸蛋，笑容满面。
　　“阿哥，这是谁啊？”
　　“水哥，是你家亲戚吗？”
　　村民们围了上来，亲切的七嘴八舌问问题。
　　“绿水大哥，你还会打妖怪啊！你是不是会武功啊？”
　　“绿水大哥，我也要打妖怪，你教我武功吧！”
　　月泱在绿水的怀里，看着乡亲们围在绿水身边，叽叽喳喳的话不休，不由得去想：这俗世，也不是那么讨厌。
　　绿水给月泱做了一桌子菜，还摆了两个酒杯。
　　月泱见绿水坐下，给她倒酒，顿时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
　　“绿师父，我不能喝酒，月寺庙第三十条戒律，不可饮酒。”
　　绿水挑了挑眉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杯，冲月泱示意一下，一饮而尽。
　　“你……”
　　绿水笑意盈盈的放下杯子，抹了一把嘴，舒畅道：“舒坦！”
　　“绿师父……”
　　“哎！你怕什么！我跟你说，早晚有一天，月寺庙不可饮酒这一戒律会被除去。”
　　绿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月泱见状，有些犹疑的走过去坐下，端起自己的杯子。
　　绿师父对月泱挑了挑眉，清澈的桃花眼里闪烁着迷离的笑意：“月泱，知道，为什么人会醉吗？”
　　月泱迷糊的看着绿水，绿水端起酒杯，拄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
　　“因为，明知逃不脱，还是要逃，是很累的。”
　　月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酒杯，酒杯中清晰的映着她懵懂的脸。
　　月泱再看了一眼绿水，绿水鼓励的看着她：“月泱，不入俗世而成佛，你永逃不出轮回。入了俗世而成佛，才是真的逃出了轮回。”
　　月泱沉思了一会儿，看向绿水：“为什么是逃呢？”
　　绿水自斟自饮：“因为，人，总是将西方极乐当做避难之所。”
　　月泱还是有些懵懂，但却被绿水的态度鼓励到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绿水拄着下巴见月泱越喝越上瘾，却是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但，你，并不是人。天生无心的佛胎，注定比人，更难逃出轮回。”
　　月泱没有理会若有所思的绿水，只是脸红红的独自畅快的灌自己酒。
　　不知睡了多久，月泱醒来，见自己还在绿水的住处，松了口气。
　　绿水推门进来：“醒了，来喝点水。”
　　月泱下地喝水，待自己完全清醒了后，才郑重其事的决定和绿水谈妖祖现世的事。
　　待绿水听到月白已死时，眼中闪过疼痛的悲伤。
　　“绿师父，当初你出山，就是为了给流华师叔报仇，你杀死了最后一个妖祖。如今我也要为师兄报仇，你一定知道我该如何做。”
　　绿水沉默，月泱紧皱眉头，急切的看着他。
　　绿水抬起头，却没有看月泱，他打开房门，让阳光洒满一身。
　　月泱随着他走出屋子，却突然间傻了眼。
　　眼前的院子一片凌乱，像是被狂风大浪侵袭过一般。
　　月泱不明就里的四处巡看，见鸡窝也被破坏，里面的小鸡见到她，立刻瑟瑟发抖的抱成一团躲到远处。
　　“这……是怎么回事？”
　　绿水走到月泱身边，见月泱一头雾水，遂不怀好意道：“你不记得了？”
　　月泱迷糊的看向绿水清澈的桃花眼，无辜的摇了摇头。
　　绿水叹了口气：“早知道你酒品如此不好，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喝酒的。没有酒量就算了，就喝了几杯，就开始耍酒疯，拉都拉不住。”
　　月泱闻言，吞了口口水，看着眼前狼藉的一片，不敢置信道：“是……我做的？”
　　绿水调侃：“昨夜一过，估计你是古往今来最不成体统的和尚了。”
　　月泱脸色已然惨白，别看她平日里傻乎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可是很看重面子的，如今，在绿师父面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真是叫她，羞愧欲死啊！
　　绿水看着天边的远山成幕，轻声问道：“你说红寺收了一只不知怎么闯进环月山的小妖是吗？”
　　月泱僵硬的抬头看向绿水，缓慢的点了点头。
　　这样啊……
　　绿水若有所思的挠了挠下巴，又抚了抚自己桃花眼的尾稍，不由得笑道：“有趣~”
　　红寺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小妖，冷着脸丢过去一个包子。
　　小妖被他此举吓得更加瑟缩，红寺皱了皱眉……为什么不吃，月泱给你你不是吃了吗？
　　红寺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小妖见他没再回来，缓缓向那包子凑过去，然后一把抓在手里，狼吞虎咽的将包子解决干净。
　　一抹红色的身影躲在暗处，见到此景，嘴边不由得染上一抹笑意。
　　绿水在田地里干农活，月泱也换上麻布衣裳，跟着绿水一起务农。
　　待太阳下山，绿水才悠悠的开始往回走。月泱怨恨的看了一眼怡然自得的绿水，却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二人回到家，绿水开始准备做晚膳。
　　月泱托着腮看着绿水忙碌，忍不住问道：“绿师父，你究竟为何不再回环月山呢？”
　　绿水笑笑不作答。
　　绿水招呼月泱将饭菜端上桌，待二人吃好后，才悠悠开口：“为了心上人。”
　　啊？月泱诧异的看向绿水。
　　绿水让月泱揪揪他的头发，月泱乖乖的去揪，见那头发似是真发，于是又用力的使劲扯了两下。
　　绿水呼痛，连忙救回自己的头发。
　　“绿师父，你，你还俗了？”
　　绿水看着惊讶的月泱，笑眯眯的点头。
　　“为什么啊？”
　　绿水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拿出一幅画。
　　“你看~就是为了她~”
　　月泱歪着头，认真的打量起画中的女子。
　　清冷的眉眼，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巴，瘦削的脸颊……
　　这是……“红师父吗？”
　　“你说什么？”
　　绿水没好气的推开月泱傻乎乎的脸蛋，自己端详起画中的人。
　　不怒而威的眼神，的确很像红寺……
　　绿水回头，见月泱一脸错愕的盯着他，遂没好气的辩白道：“这是巧合！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我和红寺是清白的！”
　　月泱无辜的转过头。干什么这样气急败坏，我说什么了吗……
　　“那，这女子现在在哪儿？”
　　“死了。”
　　“什么！”
　　绿水将画收起来，再次翻箱倒柜的将画放好。
　　“我喜欢她，所以决定等她的轮回转世。”
　　晚上月泱躺在床上，脑海中不停回放着绿水温柔的眼神，“我喜欢她~”
　　“唉，绿师父都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还会陷入情网，真是情为何物啊！”
　　睡在房间另一头的绿水，一脸无奈：“我听见了。”
　　月泱无措的挠了挠耳朵，随即翻身装作睡死过去了。
　　“明天，我带你去东徕山，见度曲仙人。”
　　“我不去。”
　　“你想杀妖祖，就必须去见他。”
　　月泱不作声了。
　　绿水闭上眼，耳中掠过明华的声音：“谢谢你了，绿水师兄。”
　　绿水低声轻语：“不用客气，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