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矶歌》婧瑶

17、艳尘初定

　　“绿儿想带郁主子去媚蝶谷，那里是绿儿的师父的地方，姑且不论地方隐秘，无人能寻其入口。更重要的是其间有一方天然温泉，经医仙紫蝶历时三年用百草浸之，有了医百病的神效。绿儿想郁主子的情况不能再拖延下去，唯今之际，恐怕也只有媚蝶谷一行了。请王爷恩准。”

　　锦王没有回答，盯着绿儿伏地的身形半响儿才道：“本王一直以为你对本王别有所求，譬如说感情，没想你只是时时处处尽一个奴婢的本分。绿翘，你当真这般单纯么？”

　　锦王的声音极轻，仿若叹息，听在绿儿心里却重逾千斤，眼圈儿一红，眼泪险些落下。“王爷。绿儿从来不单纯，绿儿过去的江湖生活注定了不能单纯，所以绿儿有所求，只是这份求不是占有。”

　　绿儿的声音亦极轻，仿若游丝，微夹哽咽。爱上一个自己不该爱的人，已是错，如果继续执迷，想占有一个本就错爱的人，即是错上加错，这样不回头的错下去，也就万劫不复了。绿儿不是笨人，在照顾郁漓的时候，她便想通了这个道理，除了心底还有那一缕放不开。

　　“绿翘，本王信你。郁漓和她腹中的孩子就交托于你，尽力则好。若注定没有方法挽救也不用强求。本王在府里等你们的消息，如果能…孩子也要尽早回来。”锦王一顿，再度开口，声音极尽温柔，“本王…绿翘，你不曾杀我已是救我一命，如今若是能救得小王爷，我便欠了你两次，本王必当重谢。”

　　绿儿跪在地上看锦王一揖至地，柔美的笑开，眼中泪争先恐后的滑落。凝视锦王匆匆离开的背影，绿儿瘫倒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王爷，绿儿不是存心骗您的，郁漓伤成那副样子，小产在所难免，可绿儿不忍心见她在丧子失去柳若的双重打击下郁郁而死啊！绿儿是杀手，可绿儿也是一个女人，女人惜女人自然更激烈，绿儿要带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消磨她生命的地方，也许能为她拼得一线生机。当然，绿儿也有私心，绿儿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绿儿可以不要名分但这孩子不能不识父亲。这样一条移花接木的计策，或许孩子会是您最欣慰的补偿吧。

　　敛去悲戚的神色，拭去泪痕，绿儿跑回勿离阁，她要赶紧带郁漓离开王府，免得夜长梦多。刚蹋进阁门，便看到了郁漓大口大口吐着血的场景，绿儿心下一惊，“郁主子，您别乱动。”

　　“绿儿，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郁漓一开口，沾染血色的牙齿便暴露在空气里，衬着她惨白的脸，足以令人私心裂肺的疼。

　　“郁主子，您别这样。绿儿带您去找柳公子，可好？”

　　“柳若？柳若？”这两个字像一个咒语，让郁漓的眼神瞬间遥远，她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泪花闪闪。

　　绿儿舒了口气，果然，这种时候只有提柳若才最好用。爱这个字，真当是害人不浅却也能救人于无形。她扶着郁漓重新躺好，开始收拾行装。这一次带郁漓离开，恐怕就没机会带郁漓回来，想必郁漓也不肯回来，所以凡是有关郁漓的东西都要带走，连同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绿儿回头看看躺在床榻上，泪湿绣枕的郁漓，心下又是一阵凄然。倏的，肚子被踢了一下，她赶紧抚住肚子，是孩子！孩子动了，孩子踢了自己一下，绿儿绽开笑意，身为人母的喜悦冲淡了她的哀伤，虽然得不到锦王的人，能得到他的一丝血脉也是好的。

　　敲门声轻轻传来，绿儿赶紧儿收拾好心情，前去应门。一开门，原是管家李钰。

　　“管家，您怎么来了？”

　　“王爷派我和记名铁骑护送郁主子和你，东西可准备好？”

　　李钰温柔的注视绿儿，脸上全无昔日的呆板和疾言厉色，平白的添了许多难以解释的情愫。其实，他心中一直有个秘密，压在心口数年早已积淀成一份浓浓的挂牵和眷恋。谁也料不到，堂堂锦王府的管家一直暗恋着一个小奴婢。那个奴婢既无冠绝天下之容又无技压群芳之才，仅仅是在一个明朗的清晨，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的房外，微颔首。他问“你是何人”，她惶恐的抬头，细碎的阳光洒进她晶亮的眸子里，明亮如最剔透的水晶。李钰听到她脆生生的声音怯怯的回答“是王爷让我来的，奴婢…奴婢叫绿儿，是绿草的绿”。风拂过，绿儿的发丝轻轻飘动，乌黑如瀑，同时被拂乱的还有李钰的心。

　　“王爷说的？”小心翼翼的试问，绿儿的眼神有不加掩饰的期待。如果，如果锦王真的会挂念自己，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足够了。

　　“是。王爷说郁主子身体重要，路途劳顿，要我们严加护持。”

　　李钰的话如当头得的一盆冷水兜面浇下，浇熄了绿儿心中仅存的一丝憧憬。噢，原来是因为郁漓，因为郁漓腹中子虚乌有的孩子。那自己呢？自己究竟扮演着何种角色？

　　绿儿神色中的每一缕变化巨细无遗的落入李钰的锐眼，他亦不着痕迹的扯动嘴角，苦涩的笑。其实锦王的原话乃是——此趟远行，恐多方劳顿，绿儿一介女子应付不来。李钰，你带几名铁骑护送她们，务必保证她们的安全。

　　跟在王爷身边，若非智谋胆略皆属人中上乘，又怎能一步一步爬到管家的地位？李钰早就看出绿儿一心系在锦王身上，纵是她百般矫饰，可惜陷入爱情泥沼的女人何来真正的理智与聪慧 ，再小心的遮掩在明眼人心里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甚至是欲盖弥彰。李钰不是圣人，他容忍不了自己所恋之人苦爱着别人，所以他宁愿欺骗她，只求她能就此死心，也好给自己一个机会。

　　“管家，麻烦您禀告王爷，绿儿一己之力足以照顾好郁主子，谷中素不接待外人，所以就不劳请管家同我们共行了。”

　　李钰出手挡住绿儿欲关的门，“王爷的命令，李钰不管违抗。”

　　“此乃非常时期，网页身边怎能离得开人？管家，非常之时，君命尚可不受，也请您代绿儿向王爷保证，就说绿儿必不敢有负所托便是。”

　　门，骤然合上。李钰只来得及看轻绿儿的一抹剪影。为什么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

　　心痛如刀绞的绿儿节油忙碌来抵消哀愁。终于，行囊收拾妥当，她环视一眼勿离阁，架起郁漓向门外早已备好的马车走去，亦步亦行，泪不受控制的打湿衣襟。

　　终于，要离开了。勿离阁，爱勿离，勿离爱，到了最后却是最早落得爱两离。绿儿和郁漓的身影消失在王府气派的门口，等待她们的是未知的未来和无解的相思。

　　昔时名动天下的青楼三大名伶之艳姬郁漓的故事暂时告以段落，待得来日她必将重回此地续写故事未完的结局。不必叹息，因为与此同时又是其他故事的高潮开始。人生，就是这样，在编撰自己的故事和欣赏别人的故事中不断的循环往复。直到某天，自己的故事终结，别人的故事也画上句点，那么，一切都将归于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