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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像是过了几载那般长。有一日,风裹挟着雪花涌进门来,萧青晗站在面前,一根根解开他身上的锁链,把他拥进怀里,说:“我带你出去。”

      萧青晗拿着那件厚实的白色披风,披到他身上,又仔细地系好颈前的系带,然后抱起他单薄的身子,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

      将离靠在萧青晗怀里,胳膊没力气地垂着,半睁的眼睛又努力地睁大一些,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雪花飘飘洒洒地从上头落下来,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雪,”他喃喃地道,垂着的胳膊吃力地伸出来,去接那翻滚在风里的碎雪片。彻骨的寒风扑到脸上,刀割一般。身体却被那件披风裹得暖和,不曾有过的安心。

      “快春节了吗,”他仰起脸,问萧青晗。

      萧青晗将他的胳膊掩回披风里,又将人搂得紧一些,低头嘴唇触碰他冰凉的额头:“快了,很快,就是春节了。”

      雪落得愈发盛大,萧青晗抱着将离,从廊下一步步地走过,离那间充满黑暗与绝望的屋子,越来越远。

      “惜才华聘为幕宾恩养了三春,厅堂饮酒在手中端一捧雪是祖传的奇珍,
      琥珀酒倾入杯中有美人献舞,在一旁气满了前心……”

      怀秋在院中的亭子里走着步子,气韵悠长,唱腔和着风传出去老远。手中拿着一柄长刀,细刃雪亮生寒,上头镌着两字,恰赠了谁的名。

      将离久久地看怀秋手里的那把刀,眼里专注得什么都没有。他攥一攥萧青晗的衣襟,又松开。到再看不见那个水袖鲜艳的人影,才不做声地把脸转过去,埋进萧青晗胸膛里,一片黑暗,温暖厚重。

      “手中端一捧雪岂不是欺人,看起来苍天有意绝才子,哪一日风云变幻才称了我的心……”戏子在雪中念着戏词,字正腔圆,永远都不停歇一样。

      萧青晗待他算是好了许多——与从前相比。没再怎么受过皮肉之苦,也没有再被铁链锁着。萧青晗会日日来陪着他,会亲手做了饭食送过来,一勺勺喂他。晚上会把他抱在怀里,与他说一些书上头记载的故事,像哄孩子一样。甚至,还会拿街上的糖串儿来,问他好不好吃。

      心里渐渐暖一些,憧憬便愈发多起来。

      “还不到春节吗,”忍不住又问。

      “很快,快了,”萧青晗总是这样回答他。

      听着像遥遥无期,但日子一天天过着,到底是离新春越来越近的。照着眼前的光景,说不准,能到来年春暖花开的罢。

      生活单调的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名字。萧青晗没来的时候,便格外的敏感。

      “与朝中的几位同僚有约,听戏去了,”嵇临告诉他。

      点一点头,把膝盖抱得更紧一些。唉,这身子这样不争气,盖着被褥,也挡不住骨头里的阴疼。

      又过一日,虽说来得晚了些,萧青晗也来了,如往常一样,把他拥进怀里,摸着他的发顶,让他好好睡觉。

      “要走吗,”拉住萧青晗的衣袖,费劲地半撑着身子,问道。

      “乖些睡,明日再来陪你,”萧青晗给他拉了拉被子,扶他躺下,在床前站一站,又离去。

      后来又隔着三四日才可见一面。若清醒些,便会想起这情节多么相似。短暂的温存,兵不厌诈的冷落。俗得不能再俗的桥段。

      可除了等,还能做什么呢。也不是很难受,因大多数时间都没精神,昏睡度日。醒来时,心中间或泛一泛酸凉罢了。

      一勺粘稠软糯的粥喂进口里,还没尝出味道,身体已经先做出反应,俯身吐了出去。吐到了萧青晗膝盖上,口里才迟迟地泛出甜腻的味道。这才看见,萧青晗手中端着的粥,是桂圆莲子粥,熟悉得像噩梦一般。

      手一下子抓紧了床单,将离面色又白了几分。血嗡嗡地冲上额头,很久之前已经痊愈的鞭伤仿佛刹那间又回到身上。咽了咽喉咙,自己都没察觉到,已往后退缩。

      萧青晗看人这副样子,先是一愣。低头看手里的碗,皱了皱眉,将勺子搁回了碗里:“一时没注意。你不喜欢。”

      “……不妨事,”将离仍是紧绷着身体,摇摇头。

      萧青晗盯着他好一会儿,“啪”地一声把手里的碗扔到了地上,浓稠的粥洒了一地,热气冒出来,又很快消失。

      将离生生压住了身体的本能,才没战栗。都撑了这么久了,给他些机会,别打碎那点渴求。冬天过了这么久了,就快到春节了不是么。再让他多活一些时候,说不定,还能到春天……

      粥的甜味弥漫开,揪着的心突然松开了。哪能由自己做得了主呢。从前至今,萧青晗何时慈悲过?算了,随他意罢。可长了记性,是死是痛都罢,只莫要再卑微求饶了。

      “拿错了,没叫他们做这个。记得这粥你不爱喝,”萧青晗看着地上的碎片与凉透的粥,语气竟有些懊恼。

      一时无言,将离默然,攥着床单的手松了又握紧,又松开。终是无话。

      萧青晗似乎极爱亲自去厨中折腾。到冬至那日,无法带着他去,便把物件都摆弄到了屋子里,说是要和他一起包晚上吃的饺子。

      “……我不会,”将离有些无措。握惯了刀的手,哪会这些,更何况……手腕上那两道醒目的疤痕,捏一个饺子出来,添乱还差不多。

      “我教你,”萧青晗说罢,显然也才反应过来,闭了口。过了会儿又笑:“无论如何,今日也得教你捏一个出来,不然可不能饶你。”

      将离失笑,也尝试着捏了小小的面团,在手心里揉开,沾了满手的白面粉。

      “看我,”萧青晗忽然叫他,将离茫然地转过脸去,鼻子上猝然被萧青晗抹了一道,垂眼能看到是白色的面粉。

      这么一会儿,体力已经有些不支,深吸气,咬了咬牙,才撑住了那阵眩晕。鼻子上白晃晃的一道,让他有些想笑,却又鼻子发酸。揉着手里的面团好久,揉得都不成样子了。

      “大理寺少卿,怎么做这样的活计,”将离揶揄地笑萧青晗,伸手要擦鼻子上的痕迹,又被萧青晗拦住。

      萧青晗微微笑着:“无师自通。”

      迟一会儿,才想起来,萧青晗自幼无母,只剩父亲。但他父亲……可还是丧生在自己刀下。兜兜转转,前仇旧怨,还不清了。

      “许久没听见戏曲了,”将离看着手心里那不成样子的饺子,随口说了一句。

      萧青晗的动作顿了顿,笑意却又深了:“你喜欢听?”

      “不喜欢,”懒得再掩饰什么,顺口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又不受控制地问了一声:“……刀呢。”

      “既是不喜欢,自然就不叫你听见了。此时想要刀?”以往萧青晗总不会有好脸色,此时却仍笑着。

      将离摇头:“不要了。”

      好不容易叫那饺子出了锅,将离却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皮睁不开,已经睡了过去。萧青晗喊了几次,没喊醒,不再勉强。一个人坐在床前,勺子里是那一个不成形状的饺子。

      “捏的真丑,”他低头看着勺子,轻声道。

      雪慢慢积累起来,底下结成冰,又铺上新雪。将离发过几次烧,萧青晗尝到了提心吊胆的滋味,惶惶不安了数日。但最终将离是熬过来了。

      腊八那日,又下了雪。将离罕见地露出些高兴的情绪,执意要去院中看雪。萧青晗再三不允,终是不忍视而不见那带着希冀的眼神,抱着他去了院中。

      雪花又大又轻,悠悠地落满了两人的发。将离眼神恍惚,好一会儿才落了准点,盯着萧青晗的头发,伸出手,唇边浅浅地笑:“……白头发。”

      萧青晗吻他头发上凝出水珠的雪花:“好看么。”

      没有声音。竟是又昏睡了过去。

      萧青晗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又吻他湿凉的眼睫。

      “还没告诉我,好不好看……醒一醒,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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