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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   鹤白丁的课在楼下东面第二个教室,据说内容枯燥,因此他有时会偷偷跑到却尘思这边蹭课,之前还曾帮忙做过笔记。
      但今天他应该请假在家。
      却尘思将视线移向他的膝盖,深色裤沿正露出一截白色的纱布。
      “你……”
      鹤白丁反倒神色轻松:“小伤而已,家里太无聊了。”
      前面的缥缈月敲敲书本:“瞎话,上课难道不是更无聊。”说着转过头来打量他一眼:“行啊,身残志坚,我还以为昨天摔那下你能躺两天呢。”
      鹤白丁只抬着鼻孔哼两声表示不屑,台上讲师的目光正扫过来,他低下头,往却尘思那里拿了本书摊在桌面上,掏出了手机,一打开就看见了却尘思刚发的那条消息。他怔了一下,很快打字回复,却发现对方忙着听课,并没有要看手机的意思。
      “你今天有事?”他问。
      却尘思点点头,直视着屏幕上的课件,含混道:“论文有点问题,我得处理。”

      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哗一下涌出了教室,却尘思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合上书出去。鹤白丁还未下课就已悄悄溜走,应该是回了自己教室,他稍微放松了些。
      他没有胃口,也没想好该去哪里,只想随处走走。此时教学楼外稀稀落落不剩几个人,他下了楼,却发现鹤白丁正站在外面树影下看他,两手插在口袋里。
      “不去吃饭?”
      却尘思并不擅长说谎,下意识避开视线,去看地面上落下的影子:“嗯,我去图书馆找些资料,你先去吧。”说着硬生生转个方向,就要往图书馆走。
      鹤白丁后退几步,挡在他身前。
      “一起回去,我订了午饭,”他晃了下手机,“特地给你点了清淡的。”
      他似乎预料到却尘思会拒绝,板起脸:“你不回来吃就只能倒掉——给你点的我吃不惯。”
      “但我……”
      “先回去。”
      被忽然打断,却尘思滞了片刻,只得硬着头皮道:“抱歉,那么账算我这里……我先走了。”站在正午的日头下,他已经有些难受,匆匆绕过对方就要离开。
      鹤白丁闭上嘴,一言不发再次挡住去路。
      这下谁也不开口,一个走一个堵,半晌还在教学楼前僵持。
      鹤白丁为的什么不请假来上课,他就是为的什么撑着发情期也不肯回家——在这种时候面对对方,对谁来说都是一种负担。他不信鹤白丁不明白。
      他抬起头,看向始终站在一米外的鹤白丁。鹤白丁正也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没有让道的意思。
      这时一群刚从篮球场出来的学生从两人身边经过,推推攘攘打打闹闹,正擦过他肩膀,很快又迎着阳光跑远。也有人偷笑着回头打量这对气氛古怪的Alpha和Omega,然而却尘思来不及察觉,经过运动而尤其热烈的各种信息素混在一起,已瞬间让他脑袋一沉。
      他根本不该来人流量大的地方。
      却尘思扶住额头,忍不住伸手去摸口袋里的药,又忽然顿住。
      鹤白丁还站在对面。
      “还不走?”鹤白丁似乎没看见他的动作,若无其事哼笑一声,“到时候我可不会来拖你。”

      两人一前一后,以一种绝不像是赶回家吃饭的速度慢慢走在路边。连距离都不像是朋友,甚至是室友之间应该拉开的,却尘思看着前面领先七八步的背影想。
      回到家,开门进去的刹那,却尘思紧绷一路的精神就立刻松弛下来,人也舒出口气。他去倒了两杯水,鹤白丁已提了外卖进来。
      “这两天你的同学会帮你请假。”对方解开袋子,把饭盒放在桌上,推给他。
      “谢谢。”他抿了下嘴唇,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鹤白丁回屋拿了课本,提着自己的午饭和一罐可乐,居然又要出门。
      却尘思一怔:“你去哪儿?”
      “足球部中午有活动,”鹤白丁远远站在玄关,正弯腰穿鞋,“晚饭我也跟朋友一起,不用做我那份。”
      “但是你的腿……”
      “管它呢,能跑能跳能踢球,连疤都不会留。”他推门走了出去,也不等人说话,声音消失在门外。
      没过几秒,鹤白丁又探了头进来。
      “这么心虚,那晚上给我留点宵夜。”

      连续三天,鹤白丁都保持着早出晚归,也没什么动静,除了每天晚上却尘思躺在床上听到的开门声,几乎就像是回到了他独自居住的那段时间。还会发条信息问他要不要带点吃的回来,或者大半夜发几张他们撸串的照片。
      却尘思照常收了同学发来的资料,补完这两天落下的功课,就看到了一连串图,拍得还挺讲究,上面的葱花都显得尤其新鲜。下面还跟着一句“馋吗”,他几乎能想到对方叼着竹签笑嘻嘻的脸。
      他趴在桌上,来来回回翻这几张图,也许是觉得无聊,不自觉点开了鹤白丁的个人主页。从六月之后就没动静的页面,在半个月前终于开始更新,甚至比两年前还频繁些。主题依旧是操场与球,一大片绿色草坪照里偶尔夹着一盆仙人球,他打量一会儿,认出是自家阳台上的盆栽。
      半小时前上传的几张,和之前发给他的大同小异,其中一张拍的是翻在地上的一盘鸡翅,隔着剧烈晃动而模糊的镜头,都能感觉到一群人心碎的吼叫。
      却尘思忍不住想笑。他再翻了翻,角落里能看到好些鹤白丁的同学,眼生的眼熟的,都聚在一起。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人也越来越少,最新一张,是夜色笼罩下人来人往的街道。
      其实没必要迁就到这地步,他想。
      他拿着手机发了会儿愣,又起身,尽量忽略味道吃了药。这几天空了的药瓶被他一个个叠在桌面上,他托着下巴看了半晌,用手指轻轻一扫,几个瓶子就掉下来,跌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却尘思起得很早,洗漱时,正赶上鹤白丁打着瞌睡进来。
      鹤白丁站在门口,顿了一下,就见对方自然地往旁边让出了位置。洗漱台并不宽大,两人并肩站着,距离也不过几分米,他手上挤着牙膏,从镜子里极快地扫了却尘思一眼。
      却尘思正平静地擦拭从脸颊到下巴不断滑落的水珠,垂下的眼睫还湿漉漉的。“早饭想吃什么?”他问。
      鹤白丁满嘴牙膏沫子,含含糊糊的:“都行。”
      厨房里在忙,鹤白丁坐在桌前玩了会儿手机,桌边放着盒糖,几天前还满的,现在只剩了几颗。他随手拿了一颗扔进嘴里,随即被过于猛烈的甜味刺得呛了一声,直接吐出来。
      “甜成这样也能吃?”
      却尘思端着盘子过来,又给他递了水:“还行,可能我吃惯了。”
      鹤白丁喝了一口,只觉嘴里那种浓烈的甜味甜到发咸,化在水里简直要往口腔每一个缝隙钻,咽都咽不下,他只得鼓着嘴跑到洗手间。
      等漱完口出来,往客厅桌上抽纸,才发现茶几下面的一盒糖居然也空了。
      “喂,你找个时间看看医生吧,”鹤白丁用舌尖顶了顶牙缝,“我是说牙医。”

      却尘思的朋友或许不算少,然而大多数称呼为学业上的同道人,生活里的熟人更为恰当。真正关系密切的,他也没必要拿自己的烦心事叨扰对方。
      因此到现在为止,没有人知道他的信息素出了问题,他掩饰得很好,连曾经与他同住的Omega室友也未发觉,也幸好交际圈里没几个Alpha,他还能保持自己外表的平静。
      鹤白丁是一个意外,半年前他从未想过这个很长时间内都简单分组在“高中”一栏里的名字,居然有一天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他曾觉得愧疚,难以面对,现在却觉得没什么不好。鹤白丁确实是个相处愉快的朋友,除了半夜看球赛有时会忘形之外,实在挑不出毛病。
      但Omega和Alpha之间的种种差异冲突,总在提醒两人的隔阂。他也不希望自己这麻烦的体质影响到对方正常的生活——至少绝不应该以这种迁就的方式。
      “明天真的不待在家里?”鹤白丁正在吃晚饭,眼睛从手机上挪回来,直视着看起来相当疲倦的室友。
      “快测验了,我已经落下很多课,”却尘思吃不出味道,干脆放下筷子,“再请假恐怕得重修。”
      他揉了揉眼睛,回屋打开了新的药瓶。
      三个月来发情期在不断缩短,似乎随着天气渐冷而降了频率,这不正常,可他却前所未有地轻松。不用再拖累学业,能坦然和对方说话,不必为感官负担而刻意保持距离,像普通朋友那样相处,再合适不过了。

      唯一不妙的是,他的睡眠质量在下降。
      他开始频繁地浅眠多梦,偶尔会梦到鹤白丁。
      实际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梦见对方,半年前的临时标记就曾起过作用,但梦到的都是高中时的模样,面目被时间消磨得有些模糊。近来出现在梦境里的,是作为室友的鹤白丁,高个子卷头发,仍坐在教室里,就坐在他身边。
      这并不奇怪,朝夕相对,入梦也是寻常事。
      教室里没有老师,没有学生,只有他们两人。四面依旧无声,却尘思敲着笔,转头去看窗外,阳光正亮,落在枝叶间,鹤白丁侧脸的轮廓也被衬得更显分明。
      鹤白丁忽然说:“你在看我吗?”
      他转过脸来,重复道:“你在看我。”
      却尘思一怔,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同按下一个开关,四周便陡然一暗,什么也看不见,压抑而闷热的空气令他不安,他倒退一步,双手却突然被握住,他知道这是谁,随即紧紧反握回去,掌心发烫。
      对方却捉着他的手,轻轻拥住他。
      “你需要我吗?”
      话音未落,靠得极近的躯体倏地融成了一团热蜡,淌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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