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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

  •   墙上的挂钟指向三点。
      现在仍是半夜,窗帘开着,鹤白丁就坐在床尾,看向投在地面上的模糊光线。
      却尘思不知道醒了没有,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不出声,连呼吸都听不到。
      想到刚起来时却尘思躺在身下几乎狼狈的模样,和从两腿间流到床上的液体,年轻的Alpha第一次发了懵。昨晚他以为自己足够深思熟虑,但等到发情热一退,他就怀疑自己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
      他什么都没准备好。昨天之前,他连摸个手都没想过。
      鹤白丁忍不住低头抓了把头发,原本就被Omega揪乱的卷发已快被抓成一团鸡窝。
      这时后面却忽然有了动静,他僵硬片刻,直到那阵轻微的窸窣声停下时才转过头去,就见却尘思一声不吭坐在床头,光裸的肩上披着他的外衣。那向来服帖的头发乱糟糟翘着,人也垂着眼睛发呆,一时间屋里只剩了挂钟走字的声音。
      地板上堆着的衣服早不能穿,鹤白丁身上衣物倒还整齐,他默默打开衣柜,翻出衣服来放在床边,顿了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坐在床侧,余光瞄到却尘思抓紧被子的手指。
      他憋了一会儿,脑海里一大堆话滚过去,刚暗吸口气,准备先问问却尘思身上有没有哪里疼,他可以帮着给按几下,就听一片寂静中对方忽然开了口。
      “你不用自责,”却尘思并没有看他,声音也低低的,一出声才发觉喉咙干哑,“你没有一点不好,这件事是我的责任。”
      鹤白丁一顿:“但这……”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我也不是,”床单湿了大半,粘连皮肤的触感令人窘迫,却尘思只能尽量使自己不要去注意,“幸好并没有……”
      他没说下去,但确确实实松了口气——两人并未彻底标记,这也许是现在糟糕局面下唯一的余地,他迫切想要忘掉这个意外,想安慰安慰眼前这个垂着脑袋的Alpha,让两人间的气氛正常些。
      既然彼此都不好受,怪谁都不好。
      屋里并未开灯,窗外光线照出一小片变形的窄长区域,横在中间,两人却都溶在阴影里,彼此看不清面目。被丢在外面客厅地板上的手机又开始响铃,在这时候无比清晰,他们却好像都没有听到,只看着床沿。
      “就当从来没有这事,”却尘思考虑着措辞,“抱歉,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弥补不了什么,但如果能让你感觉好些的话……希望没有对你造成困扰。”
      鹤白丁不说话了。他想好的那些话,全被堵了回来,半个字也说不出。
      那语气听来如此平心静气,却生出了什么东西刺得他瞬间清醒。他终于意识到,这次意外并不使他们距离更近,反而将对方推得更远。
      他忽然站起来,似乎想反驳什么,僵了半天,最终语气沉沉道:“你真宽容。”

      凌晨的街道上没有人,车辆也几乎看不到,却尘思一个人走在路边,身上穿着鹤白丁的衣服,贴身的衣物还是新的,挺括却并不合身,在走动间不断擦上他脖子后的伤痕,又痒又疼。
      他一边走一边给家人发消息,连续几十通电话没接,他们一定已经急得要命,但他并不敢接电话,只能含糊地说自己学校临时有事,已经回了X市,让他们不用担心。
      这条短信删删改改发了出去,马上又关了机,他很快觉得没什么力气,□□流失过多而引起的干渴让他舔了舔嘴唇,还是拧开了出来前鹤白丁递给他的一瓶水。
      鹤白丁远远跟在后面,两手插着口袋走走停停,始终隔了几十米的距离。却尘思并没有回头,默默走了一段,等搭到了出租车,他打开车门时犹豫一瞬,朝远处那个站在路灯下的影子挥挥手臂,表示不用再送,才上了车。
      经历昨晚那要命的失效后,抑制剂似乎又开始流转,身体却仍然疲惫,他往后靠到座椅上,那些被强行镇压于心底的不安与羞愧翻腾起来,令他握紧了手里的瓶子,猛地闭上眼,半晌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叹了口气。
      这也许是他人生里最失控的一天。

      却尘思回去做过检查,目前没什么大碍,他翻找了之前的说明书半天,终于发现是自己当时精神疲惫,弄混了几瓶抑制剂的药量,以至于出现了短暂的发情热。但就这么一个小错误,导致的后果已足够让他后悔。
      事实上他并没有在Alpha面前表现出的那么平静,接连十余天都会莫名想到对方,这种异样情绪逐渐稳定后,他把早已洗净但一直没碰过的衣物收起,将新买的一套寄了回去。
      做完这些却尘思才轻松些,打起精神准备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时间平平稳稳过到六月,他一直忙着功课和学院里的活动,开始从同学们口中断断续续听到有关升学的事,各种亲戚朋友家的孩子,小升初初升高,都集中在这段时间里。
      缥缈月刚得知了侄子绝缨的成绩,对此仍有些不满意,无意间问了一句:“你那个学弟准备去哪个学校?”
      却尘思当然不知道。
      刻意的回避让他绝不愿意回想起有关的人和事,鹤白丁也像从前那样毫无异样,或许是学业繁忙,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就好像断开联系已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做法。
      他为此想了半天,总担心那件事会不会影响到Alpha的情绪,掏出手机呆了一会儿,关掉通讯录,转而打开了对方的个人主页。上面只更新了一次,难得不是操场与球,只是傍晚时学校的大门,和几张教室的图片。
      下面有几个应该是同学的在问考得怎么样,他回了句不差,跟朋友插科打诨互吹互损了几回,和平时的语气没什么两样。
      却尘思彻底放下心。这样最好,等时间过去,两个人总会逐渐淡忘。
      生活似乎又将回到原位。

      暑假的最后几天,却尘思忽然接到了Alpha的电话。
      当时他正在厨房里煮面条,准备随便吃一点就回去赶他的报告,听到铃声拿起手机,屏幕上三个久违的字眼令他发了会儿怔,接听时也还有些恍惚。
      电话一通,两人都没出声,怪异地静止了几秒。
      对面沉默片刻,说:“你还留着我的电话啊。”
      语气似乎有些复杂,却尘思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低头看着锅里咕嘟嘟涌起的气泡,热气从破裂的气泡中腾升起来,扑到他脸上。
      他低低“嗯”了一声:“有事么?”
      “我钱包被偷了,”对面顿了顿,声音干巴巴的,隔了手机却还是听着有点局促,“没地方能去。”
      “这样……但我现在在X市赶不过去,要么我让我爸去找你?”
      “我也在X市。”
      却尘思愣了一会儿,想到这几天院里已陆陆续续多出不少新生,终于反应过来:“你……是来学校报道的?”
      本市有好几所大学,并不一定就是同一个,他想。
      “是,所以我只能联系你。”

      却尘思匆忙关掉火,来不及处理煮糊了的食物,直接跑出去拦车。他的脑子里有些乱,等赶到目的地,从车窗里看到站在车站外的鹤白丁,那种不真实感才逐渐消去。
      他只庆幸对方不是昨天来。
      鹤白丁似乎又高了点,卷发上压着鸭舌帽,背着包,旁边立着个行李箱,在夜晚的灯光里看起来孤零零的。
      想到对方现在刚毕业,某种程度上也许还很不知所措,却尘思在心底叹口气。
      鹤白丁正低头反复按开机键,试图让已经自动关机的手机活过来,无效后左右张望了会儿,见到刚下车的却尘思,他一面伸长手臂叫了声名字,一面拖着箱子跑过来,提起行李塞到后备箱。
      “证件还在吗?”却尘思问。
      “这些还在,口袋里的钱包一转身就没了。”
      据Alpha所说这是他准备的房租和生活费,这下半毛不剩没了去处,却尘思安慰道:“你别担心,晚上先到我那里住一宿。”
      他的室友谈了恋爱,不久前搬了出去,正好有房间能将就一晚。

      事实上鹤白丁当时没两分钟就已逮到人顺便把人揍得鼻青脸肿,但钱包愣是没找到,这种事他现在更不好意思提。
      他从中午一直坐到晚上,在手机彻底没电之前,才踌躇着拨出了电话。
      “到了,下来吧,我帮你。”
      鹤白丁的表情从进了这幢楼开始就有些怪,等两人走到三楼开门,他看了半天的门牌号,似乎要把上边的铁锈都看出朵花,好一会儿才进屋。放下行李整理时,却尘思抱了条被子过来,他终于问:“你就住在这儿?”
      却尘思铺着被子点点头:“怎么了?”
      鹤白丁哦一声,也没解释,自顾自翻出衣服准备洗漱,却尘思好像听到他又在哼小调,诧异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情哼歌,转眼就看见桌面上放了一堆东西,最上面摊着录取通知书,封面的几个字尤其眼熟,在台灯下几乎闪出光来。
      却尘思并不意外,说了句恭喜,以后又是校友了。他没有发现自己声音里的一点客气与礼貌,很快到厨房去准备两人的晚饭,没多久就察觉到对方站在门口看着他。
      “今晚只剩两个番茄,凑合吃一顿。”他捞起面说。
      冰箱里是空的,剩了一瓶橙汁拿出来摆在面前,鹤白丁穿着睡衣,发梢还是湿的,就坐在桌边擦着头发等。
      视线扫过外面阳台,晾着的被单和衣服还未收起,密密地占据整个阳台。
      “你两个月不回去,一直呆在这里?”他忽然问。
      却尘思正端着碗放在桌上,闻言动作一顿,他不想细究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他没回家,但理由难以启齿,刚点头想转移话题,就见Alpha忽然生气似的把面前的碗推过去换了小的。
      “你不用躲我到这个地步,”他一筷子把面条塞到嘴里,嘴巴满得腮帮子也鼓囊起来,一边咀嚼一边粗声粗气道,“我难道闲得没事干会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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