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一只鸡》迟欤

2、入山

　　“师兄！师兄！你做梦娶媳妇呐？”
　　凌霄慌忙把思绪从往事中抽了出来。
　　“瞎说什么，小心我赏你一个七伤诀。”
　　“别别别，我知错了！”嘴上虽然服了软，潘浪还是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我看师兄你这几天时不时地就开始神游，是不是心里存着什么事儿呢？”
　　“我能有什么事儿，要是有，也尽是操心你们这帮要债的。”
　　潘浪瘪瘪嘴，“我能算是要债的么？我是会走动的财神爷，大师傅也得供着我这尊活宝贝。”
　　凌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潘浪这话说的不假，他们进入这藏山两年多，大师傅倒是从来没给过他们脸色看。在这下四山里，有修仙世家背景的外门弟子就是活宝贝——虽说十三山是修仙圣境，但也并未摆脱穿衣吃饭的人伦物理。那些修士平时修炼所凭借的灵丹法器，还不都是一颗颗灵石堆出来的么！上八门中的内门弟子耽于修炼不事生产，这聚敛钱财，后勤补充的工作就交给下四山的半吊子修士了。下四山聚集了一帮有钱有闲的关系户，专门给门派上供灵石；一帮时运不济的丹修器修，大量炼制中下品丹药和法器，虽说质量不佳，效果有限，却很得世间富贵人家和官宦人家的喜爱。因此十三山虽然供养着许多人口，却从未有过捉襟见肘的时候。
　　单单瞧这下四山的山名，藏山、茂山、裕山、纳山，就清清楚楚地告诉别人这里是敛财之地。但还是有无数人挤破了脑袋要往这里进，只为那五十年一度的宗门会试，宗门会试是十三山剔除顽愚，招贤纳士的渠道。对于十三山内部成员来说，会试既可以是外门弟子得以升至内门的绝佳机会，也是可以那些不努力修行的内门弟子的驱逐令。而那些还未进入十三山的年轻修士，则要在会试中展示自己的天赋和实力，从而获得一个踏入修仙圣境的名额。
　　“我爹跟我说，这宗门会试五十年一次，我这次一定得抓住机会进内门。不然，又是五十年，先不说他还能不能活那么久，就算再等几年，他也没有那个闲钱贴给我了。”想起他爹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潘浪叹了口气，接着说：“大师兄，你家家底殷实，天赋也是咱们外门弟子里面数一数二的，我看这次会试，你被选进内门是稳稳的了。”
　　“我当然是外门弟子数一数二的人物，一百多年前，老子筑基的时候，你爹还没出生呢！”凌霄在心里暗暗地道，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
　　“将来的事谁说的清呢。”，凌霄的额头挤出几道深深的沟壑，象征性地长吁了一口气：“你也知道，卫家虽大，我却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分。我父亲花了大力气把我送进来，也是叫我不混出个样子别想回家。要是我这次宗门会试落败，恐怕卫家那帮老顽固连吃了我的心都有了......”
　　这话里十分的假带着八分的惧，一提起卫家，凌霄就总有种这个内应当的亏了的感觉。“我可再也不想去卫宅吃闷瘪了......”再想到他认的那个便宜爹，凌霄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等我回了妖域，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银蛟儿。”
　　他刚被银蛟儿安排进卫家那会儿，只听说卫家家大业大，不在乎那走关系用的一点灵石。送人进十三山？跟玩儿一样！没想到代价居然是要给那黄皮子当假儿子，且不说土鸡自己上门给黄鼠狼拜年有多荒唐。就单论那被黄鼠狼夺了舍的卫家老太爷，现年一百五十岁，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还有心思在外面鼓捣出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儿子？想起黄皮子把自己领进卫家家门的那一刻，满屋子的卫家人都瞠目结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凌霄心里总是有点气闷：“鸡妖就不要面子了么！”
　　“我只道师兄你天赋过人，没想到也有这般难处......咱们还是快上山吧，迟了大师傅又要唠叨！”
　　“好。”师兄弟二人手里掐了一个轻雁诀，月白色的衣角飘然，隐身于茂密的山林之中。
　　下四山的山脚被层层幽深的树林所环绕，外部设下结界，没有修为外人绝对难以进入;山顶设成道场，便于修士感悟天地，提升修为，是外门弟子修炼的场所;处理山门事务的掌事处则建在山腰上，设一个大师傅管辖，算是山门里的一把手。
　　凌霄本来就有金丹初期的修为，如今压制到筑基初期，在山中也是来去自如。只是苦了跟在身后的师弟潘浪，平时就是半吊子修行，近日塞了不少丹药，勉强筑了基，境界也还是远远不够。等二人落到掌事处门口，凌霄倒是面不改色，身后的潘浪早就气喘吁吁了。
　　“平时叫你踏踏实实的修行，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修行不稳，真到了宗门会试那天，遇上个把强的，你要直接认输么？”凌霄回头望了一眼摇摇晃晃落了地的潘浪，瞬间体会到了只属于潘老爷子的无奈。
　　潘浪哼哧哼哧地喘完几口气，“嘿......师兄你还别说，我这几天总觉得境界巩固不住。成天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睡一觉，第二天又跌到练气期了。”
　　“你最好趁着宗门会试还没开始的这段日子，静下心来闭上一两个月的关。”
　　“诶呀......我尽量，我尽量。”凌霄心里晓得潘浪惯喜欢练嘴上功夫，轻笑了一声，随他去了。
　　凌霄右脚刚踏进掌事处，大师傅雄浑的声音就冲进耳朵。
　　“叫你们去采办点东西，怎么能拖这么久。”
　　“弟子不才。”凌霄展展袖子，冲着上座的大师傅作了个揖。“本来是应该在两天内回山的，只是那茂山的吴师叔实在是难缠......我跟潘师弟磨破了嘴皮子，最后还供出了您老人家的名号，他才以平常的价格卖给我们这些丹药。”
　　“吴兴元那个龟儿子，只认钱不认人的，他这是看准了宗门会试，要狠捞一笔啊。嘁，这次他服了软就算了。他要是有本事捞到我洪一钵的头上，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说完，洪一钵的那张肉脸颤了颤，嘴角往下一撇，颇有几分威严。
　　“那可不”，潘浪抬起眼睛，跟凌霄促狭地对视一番：“吴兴元占谁便宜也占不到咱们大师傅头上——他可剥不过咱们师傅。”
　　洪一钵外号洪一剥，据说经他过手的钱财器物，没有不被他捋下一层皮的。而且他这个人是有名的只进不出，不到必要关头，绝对咬住钱不带松口。据他所说，能当上这藏山的大师傅，谁不得掌握个把本事。本事到家，洪一剥的名号也远近闻名，见了他，连茂山的守财奴吴兴元都要发愁。
　　“潘浪！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洪一钵声如洪钟，潘浪立马噤了声。
　　“哼，不成器的家伙！我这班弟子里就数你最浮躁，最顽劣。你平时既然一直跟着你卫师兄，那就把他当做榜样，多跟人家学学！两个月后就是宗门会试了，就你这副轻浮的样子，内门的长老眼瞎了才能看得上你！”
　　“是，弟子知错了。弟子一定在这两个月里认真闭关......”
　　“这还差不多......你给我把心收一收，好好巩固境界。要是被我发现你不潜心修炼，擅自跑出去玩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潘浪哭丧着脸，哀道：“谨遵师父教诲......”
　　看见潘浪吃瘪，凌霄嘴角也溢出笑意，他这个师弟向来是吃硬不吃软的。平时怎样耳提面命都不往心里去，今天被师父骂一骂，倒是能勤奋一段日子。
　　“行了。”洪一钵把手一挥，“潘浪你回去准备准备，今天晚上就闭关。”
　　“啊？这么早？”
　　洪一钵双目一瞪，“怎么，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没有......”
　　“行了，你赶紧出去，成天插科打诨不干正事！”洪一钵叹了口气，“卫凌，你留下。”
　　凌霄一怔，虽然用卫凌这个名字已经有两年了，他有时听见这个有名有姓好似人类的称呼，还是会不太适应。
　　“是。”师兄弟二人齐齐应声，潘浪转身跟凌霄挤了挤眼睛，去准备他的闭关大业了。
　　大堂里只剩凌霄跟洪一钵两人，洪一钵用手摩挲着玉扳指状的纳戒，把嗓子清了一下又一下，好像心里憋着点什么东西没法开口。凌霄也不打算先发声，且待着洪一钵先说话。
　　“卫凌，你也知道，你算是咱们藏山这五十年来弟子辈中修为最高的。”洪一钵顿了顿，接着说：“两个月后就是宗门会试了，咱们藏山不比别的，有天赋的弟子最少，混日子的纨绔子弟最多，算一算，咱们山有一百五十年没有出过内门弟子了......”
　　“一个专门用来走后门的山门，上哪儿去捞有天赋的弟子。”凌霄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破烂资源，能得利就不错了，总不能让你名利双收吧。”
　　见凌霄不接这个话头，洪一钵脸上浮现出有点羞赧的神色。凌霄平时总见他板起脸训人，腆着脸捞钱，这幅小家子气的样子倒是少有，不由得玩味起来。
　　洪一钵沉吟了一下，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把凌霄召到跟前，从纳戒中掏出两个两寸见方的小木盒，塞到凌霄手里。
　　“师父，这是？”
　　“我从内门讨来的丹药，不出意外，能暂时帮你们提升一个小境界。宗门会试时带上它，有备无患。”说完，洪一钵把嘴一抿，又恢复到不苟言笑样子。“我也不是说叫你们作弊什么的，只是宗门会试不比平时，其他人保不齐都要耍点小手段，这好歹也算是一个保障。”
　　“多谢师父挂念！弟子定然拼尽全力，不负师父厚望！”
　　洪一钵点头微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就安心了。这两颗丹药，你一颗，另一颗交给潘浪那个混小子。虽说他平时心浮气躁不务正业，毕竟也是个好苗子，你们师兄弟要是能一起进入内门，师父我也面上有光。”
　　“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切记要潜心修炼.....对你我还是信得过的。”
　　“是！”
　　凌霄又向洪一钵道了声谢，转身出了大堂。
　　山这面是掌事厅，另一面是弟子居住的地方，当年分配住址时，凌霄特地选择了一个幽静偏远的地方。一方面是他一个妖修，虽说性情不算孤僻，但也不乐意多跟人类接触，另一方面是这地方“不显”，方便传递消息。不过这两年来一直待在外门，本来就接触不到什么核心的人物，更别提机密消息了，所以只算是落得个清静。
　　在空中瞄见潘浪住处，凌霄把装着丹药的两个小盒子一齐扔到潘浪房顶上。“虽说洪一钵平时总嫌弃你不学无术，到关键时刻还是记挂这你这个小祖宗的。这两盒丹药我都用不上，你自己留着，有备无患。”把这话隔空传给屋子里的潘浪，凌霄脚步未停，往自己小屋的方向去了。
　　小屋规模不大，有个小院。其他弟子都喜欢在院子里垦出几片地种灵草。凌霄嫌麻烦，不种灵草也不爱打理，院子里蒿草满地，还自诩是天然风范。
　　还未落至院中，凌霄心中一惊：遍地的蒿草都贴在地皮上，早没了往日张牙舞爪的气势，大约是被灵力扫过一遍，凡间草木承受不住，全部摧折了。
　　凌霄暗道不好：“这等灵力强度，至少有金丹后期！”
　　“什么人！”凌霄周身紧绷，手腕下压，已经捏了一个惊雷诀。
　　木门瞬间被震破，一道浅青色的身影飞出来。
　　女子柔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霄还未出手，就被对方制住了命门。“你这土鸡就是银蛟儿的手下？真好笑，下九流身后跟着小瘪三！”

作者有话说

　　每次段落前面都要手动空格......晋江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