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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屠苏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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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古时有种恶兽名为年,又称年兽,每至岁末便出来吞食牲畜伤人性命。有传言年兽怕响声,于是每至岁末家家户户点起爆竹。又有传言年兽怕火,于是人们又在夜间点起灯笼守岁。还有的说年兽怕红色,于是家里不管老少都穿起了红衣红裤。
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为了驱赶年兽。
对此,年兽表示,你们开心就好。
作为在神话故事里威风堂堂,凶狠无比的年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困在人类的派出所里,他只不过是为了吓点人刷点存在感,却被人当做是流氓送进这里。他变了原型想吓唬吓唬派出所里的工作人员借机完成一下每年的任务,却被他们当作是变魔术的,愣是拉着他在派出所里兜了一圈表演变身魔术。
年兽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叹了口气。
堂堂年兽,昂扬七尺,居然沦落到给人变魔术取乐。
今天是除夕,他还特意起早梳妆打扮,学着人类的样子梳了大油头,又精挑细选几件衣服,喷了一些去年买来的香水。
他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果然打折商品不靠谱。
派出所的工作人员让他打电话给亲友,让他们过来把他接走。年兽思前想后,在这里他也没认识什么人,只能假装打个电话,然后用意识召唤附近的神仙妖怪过来帮忙。尽管这样有点丢面子,但总好过在派出所里蹲个过年。
派出所里的警|察过年值班不能回家,坐在那儿闲着也是闲着,就同年兽唠起了家常。
“小伙子,大过年你咋不回家啊?”
“我在家呆了一年了,刚出来就被你们抓,过了今天晚上我又再呆上一年。”
“原来是个留守儿童。”
警|察同志一脸心疼地看着年兽,特意压低了声音深怕这话戳到了年兽的痛点。而年兽正抱着腿蹲坐在长椅上思考人生,无暇顾及警|察同志说了什么。
年兽叹了口气,去年他还能吓到几个人,今年几乎是没有一点收获。
毕竟如今已不是过去的那个时代,过年也不再兴盛,点爆竹、挂灯笼、穿红衣也不再是为了驱赶年兽。
外头的街道更是一年比一年冷清,年兽记得去年前年来的时候街边还有人在放烟花,如今却只剩寥寥几人还是匆匆而过。想当年街道还没那么宽,楼房还没那么高,树还没那么少,他的年纪还可以用三位数来算的时候,人多得吃都吃不完。以至于他吃人吃得消化不良,近几百年都只能改吃素,现在出来也是单纯为了吓吓人,刷一下存在感。
然则,年兽觉得自己又没有什么存在感。
从前的人类崇尚鬼神,见到他出现尚能配合害怕一下,现在的人类崇尚科学,连鬼都不怕,更不在乎他一只活在电视剧里的年兽。
先前走过车站时,他对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孩露了个真身,结果那小孩对他咯咯直笑。去年他吓唬鸡鸭牲畜时,反被一群奋起反抗的鸡鸭追出了二里地。
警|察同志不晓得他的名字,瞎喊了两声,说“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登记一下。”
想当年年兽他爸还在时曾告诉年兽,咱年兽的封号代代相传,喊出来要掷地有声。于是年兽站起来踏上长椅,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警|察同志,大声喊道“我叫年!”
警|察指着年兽说,“说话就说话别吼那么大声,下来!”
年兽从长椅上下来,乖乖坐着。
“姓年,名什么?”警|察低着头,一面执笔写表格,一面问道。
年听见这警|察又问起了自己的名字,忙站起来跳上椅子,大声喊道“我叫年!”
警|察同志写字的笔顿了顿,他抬起头看着年兽良久,才开口说“你是不是有病?”
年兽摇摇头,他的左手指着右手的手臂,说“我很健康,我没有病。”
警|察同志揉揉脑袋,低声说“妈|的,碰到一个智障。”
每年除夕所有中国人有一个必备娱乐项目,即使蹲在派出所值班不能回家的警|察同志也会因为习惯而在这个点打开电视机看春晚。
年兽是被方盒子里的声音吸引着仰头看去的,嘈杂纷乱的歌舞声让他想起了那些年被人类的爆竹支配的恐惧。他捂着耳朵想减轻点混入耳中声音的音量,警|察见他捂着耳朵又不自觉双|腿夹紧又十分同情地拿起遥控降低了电视的音量。
年兽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会发出声音的大盒子时吓得往后跳了几步,还露出了尾巴,差点想夹着尾巴逃跑。过了两年他才知道这个叫电视机,电视机里的人是抓不到的,电视机里的饭菜也是吃不到的。
春晚主持人出来的时候,年兽指着电视机,说“怎么还是这些人,我去年看的时候就是他们了。”
警|察同志笑着说,“你信不信,明年肯定也是他们。”
“不信,”年兽看着正在串词的主持人,说“他们怎么一个个都不会老,他们不会是妖精吧?”
“他们哪是妖精啊,都是化妆整容PS的。”
“啥?”
警|察同志愣了愣,突然想起自己面前这个夹着腿的少年是个脑子不太好的留守儿童,一年才能离开家一次,家里可能也没有电视机,更不会有途径了解什么亚洲四大神术。
他叹了口气,倒了杯水塞到年兽手里,又怕他饿了,往他手里塞了根士力架。
年兽看着那根士力架看了很久,他记得自己好像没见过这种东西。
年兽看不懂春晚,但他听过快要结束时唱得歌,每年都是这首,听得年兽自己也能哼哼两句。
初一收到年兽的消息赶来派出所时已经零点三十分,事实上他早就接收到有个年兽在附近且被请去派出所喝茶的消息,不止是他,所有夜店里的神仙妖怪都收到了,然则大家都懒得出来罢了。
初一原本也不想出来,可他玩牌输了选了个大冒险,于是就心不甘情不愿来派出所接人。
警|察同志指着表格,让初一先把表格填了再领人走。
初一看着表格上的扣留罪名,难以置信地看向年兽,说“你偷看女人裙底?还猥亵妇女?”
“我真没有,我就想吓吓她,”年兽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是她先喊人的,她说我耍流氓看她裙底。”
初一给年兽甩了个眼神,让他赶紧闭嘴,否则指不定一会儿他被年兽给绕进去成了他的帮凶,那他们俩就得一起蹲在派出所里了。他拿了桌上的笔,在表格底下签上字,然后领着年兽十分潇洒地走出派出所。
警|察同志看了眼表格,下方的签字龙飞凤舞洋洋洒洒地写着两个字,饕餮。
妈|的,两个都是智障。
原本这街上的人就不多,眼下刚过零点三十,该准备就寝的早已进入梦乡,准备彻夜狂欢的也不知道醉倒在哪个角落里。年兽走在初一身边,踩着夜晚的路灯一步一步走向君再来。
“我们两个一定要这样走回去吗?”初一问道。
“不然你是怎么过来的?”年兽问道。
“我是飞过来的。”
“你不怕被人看见?”
“街上没人。”
“哦对。”
“所以为什么我们不飞回去?”初一突然开口问道。
年兽想了想,自己确实很多年都没有用过神力了,这些年他除了偶尔变回原形吓唬人,几乎就像个普通人一样看春晚蹭年夜饭,还跟人一样蹲派出所。除了每年只能出来一次,他觉得自己同人也没有多大区别。
年兽想着想着突然笑起来,说“我一年才能走一次这条路,慢慢走,咱们不着急。”
初一耸了耸肩,说“你一年也才能蹲一次派出所,明年就别喊我们了,我们都很忙。”
“你忙什么,要不咱俩合作合作,我都几百年没开荤了,”年兽闻言忽的眼睛亮起来,脚步也变得轻快许多,他一蹦一跳说道“不如我去抓个人来,你给我剔骨去筋烹调一下,咱俩过年好好吃一顿?”
“我不吃人肉,”初一把手插在口袋里,一脸冰冷的说道,“我吃的是人流露出来的七情六欲,这些能让我的食物变得更独特,更美味,更接地气。”
年兽以为初一也改吃素,没想到人家比他的段位更高,人家吃的是精神。
年兽跟着初一走入那条小巷,巷子两边立着路灯,可却没有一个是亮着的。小巷昏暗无光,越是往里走越是漆黑一片,唯有巷尾的那一道光仿佛暗藏于云层之后的曙光。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屋檐下悬着一束青铜风铃,门上高悬一块朱|红牌匾,往门内探去里头并非是茶香古韵,反倒是一片漆黑,如同宇宙中的黑洞,可一束束的光芒分明是从这片漆黑里投射而出的。
初一首先进去了门内,漆黑穿过他的身体,使他慢慢于之融合。年兽跟上他的脚步,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