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再来》欧阳塔塔

11、第十一章 三色圆子羹

　　初一动用了点神力，在灰白两只兔子身上他看见了并不特别明显的灵气，这些灵气极其微弱，以至于在他使用人形形态时竟然没有看出这两只兔子曾与讹兽有过接触。

　　初一知道自己问兔子是没有意义的，索性走到哑巴身边，问道“你是哪里捡来的这两只兔子？”

　　哑巴比划了一下，初一还是看不懂。

　　“他说只是路边街上有个男人在叫卖，他就直接买回来了，”阿九站在初一身后解释道“你可以潜进他脑袋里看看，咱们街周边的小贩也就这么几个，指不定是个熟人。”

　　初一点点头，伸手将哑巴抱起来让他坐在桌上，手掌贴住哑巴的太阳穴两侧，金色的双眼紧盯着哑巴的眼。他让哑巴也看着他，他眼里的金光像是宇宙里的黑洞，一旦着目便无法移开，任凭那道金色的光将自己拉入漩涡之中。

　　初一在哑巴的脑中寻找关于两只兔子的记忆，再凭着哑巴的记忆找到讹兽，然而他并没有以哑巴的视角看见讹兽，只知道他是在过两条街的路边买来的兔子。初一又抢了阿九怀里的白兔进行了一番脑内交流，他不得不感叹兔子的脑子确实简单许多，里头的思维只有萝卜、白菜、巨人和可怕的神仙。

　　巨人估摸说的就是哑巴，可怕的神仙可能是他和阿九。

　　白兔的思想简单，因此翻翻找找用不着花太多的时间。他以白兔的视角看见了它们是怎样被哑巴买回去的，再次之前又是怎样关在笼子里一摇一摆被拿出来售卖的，再往前推一些他才看见与它们关在一起的讹兽。

　　讹兽形似白兔，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兔子，加上长年累月老板真把它当做是兔子来养，于是它也认为自己就是只兔子。售卖的那一天讹兽并没有跟着灰白两兔一起被拿出去卖，估计这讹兽还在这卖兔子的老板家里头。

　　白兔的记忆里还存着卖兔子的老板家地理位置，初一把看到的一切告诉阿九，阿九猜测可能是卖兔子的老板在卖完了灰白两只兔子后回家就把讹兽给吃了。

　　为了震慑住讹兽这熊孩子，初一和阿九决定一起去找讹兽，初一更是做了用青菜、菠菜等蔬菜以及胡萝卜为原料，将这个榨成蔬菜泥，并捏成一个个珍珠大小的圆子。又用这些蔬菜圆子熬成了一锅三色圆子羹，最后在圆子羹里滴了两滴香菜汁。

　　他们不方便带着哑巴，却又不能让哑巴一个人呆在君再来招呼客人，恰巧遇上孟婆过来吐槽自己的冰淇淋摊子被查到无证营业，又说自己一会儿还得去城管那儿把摊子偷回来，初一问了孟婆会不会做饭，孟婆愣了愣正想回答，初一就被阿九拉着走了。

　　沿着白兔记忆里的地址，过了几条街转角入眼的第一个单元楼就是那卖兔子的男人住的地方，虽然讹兽被人吃了灵气低了不少，但仔细看看这楼房的周围仍是萦绕着淡淡的一圈灵气。

　　阿九念了个法术把自己变成寻常居委会大妈|的打扮，又给初一也捏了个法术，把他变成了居委会的老大|爷。

　　“你能给我变得好看点吗？”初一扯了扯自己头上的白头发，问道。

　　“不能，”阿九整了整居委会大妈|的红马甲，回答道。

　　微弱的灵气聚集在三楼，一身居委会大妈打扮的阿九毫无顾忌地上前去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个女人，嘴里唠唠叨叨像是在骂人。

　　那女人打开门见到了阿九与初一，愣了愣，立刻闭上了嘴。她神情有些警惕，但在看见他们身上的红马甲后又收了眼里的警惕，虽说仍是笑得有些勉强，但总算不是耷|拉着脸了。

　　“新年好，咱们社区送温暖，给您家送新年礼物来了。”

　　阿九一脸笑颜相对，把这张四五十岁的脸笑得满是皱纹褶子。见这个居委会大妈笑得慈眉善目，那女人的戒心也放下不少，但看了看她身后的冷面大|爷，不由又警惕了几分。

　　那女人说“我怎么没见过你们俩？”

　　阿九脑子一转，嘴皮子一动，说“我们是负责另一边的，现在过年了人手不够我们才来帮忙的。”

　　那女人似信非信应了一声。

　　初一张望了许久也没看见讹兽在，他又不敢用法术怕惊动了讹兽，只能推了推阿九的腰，提醒她赶紧搞定这个女人。

　　阿九从初一手上拿来三色圆子羹，说“今年崇尚环保节俭，这羹里的圆子啊是用各种蔬菜捏出来的，绝对新鲜，绝对养生。”

　　那女人接过阿九手里的食盒，里面的羹鲜香四溢，十几颗黄绿红色的小圆子荡在奶白色的汤羹里，光是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阿九见那女人心思全扑在三色圆子羹上，便顺势问道“咦，家里头只有你一个吗？”

　　那女人倒没怀疑阿九问她是不是有不良企图，说“那死鬼出去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居委会说不定能帮个忙，”阿九一面问着，一面顺势就跟着那女人走进屋子里，那女人不但不怀疑甚至十分热情地拉着他们坐下，给他们倒水端茶。

　　初一问阿九怎么做到这么快拿下她的，阿九说女人和女人都是通过八卦交朋友的。

　　那女人同阿九聊的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男女之间家长里短的小事，初一懒得听便四处打量了一番。这屋子并不大，也不过两室一厅罢了，一间卧室，还有一间用来当了储藏室。讹兽的微弱灵气就是从这间储藏室散发而出的，他在白兔的记忆里也看见过这个地方。

　　“那死鬼啊，以前都老老实实的，最近跟变了个人似得。卖个兔子还当着人家的面少找钱，给人发现还死嘴硬，”那女人抓着阿九的手，问道“大姐，他不会是中邪了吧？”

　　“这不好说，他要是以前还是好好的，近几日才变成这样的话，我估计可能确实是中邪了。”阿九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答道。

　　那女人一听急了，连忙问阿九该怎么办。

　　阿九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看向初一，初一一脸懵地回看向她。阿九板着一张脸，深吸一口气，说“其实，我们不是社区来送温暖的......我们是来替你驱邪的。”

　　“驱邪？”

　　“我们来的时候看见这房子外头绕着一圈黑色的气，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邪气，邪气入了身会让人性情大变。你丈夫现在这还算是轻的，再重点恐怕连自己的行为都不受控制了。”

　　阿九刻意冷着声音，装神弄鬼吓唬她。初一想这么鬼扯的谎话应该不会有人相信，然而这个女人偏偏就信了。

　　那女人握着阿九的手，说“无论如何，请您救救我的丈夫。”

　　阿九点点头，又拍了拍她的手，说“你放心，我们就是来救你丈夫的。你先和我说说，你丈夫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于是那女人把他丈夫带回来一只野兔，又把它给吃了的过程从头到尾分毫不差地说了一遍。他确实是在卖了白兔和灰兔后才吃了讹兽的，而现在讹兽正在他的肠胃里，与他共生。

　　“你让你丈夫把这羹给吃了，它能给你的丈夫驱除体内的邪气，”阿九把三色圆子羹推到她面前，说“一碗羹而已，对他的身体不会有任何伤害。”

　　那女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圆子羹，斟酌再三，最后仍是答应了。

　　阿九与初一敛了身上的气息捏了个隐身的法术躲在暗处，还施施然同那女人说他们已经走了。

　　丈夫拿着钥匙开门进入后愣了愣，他四处看看还问那女人是否有什么人来过。阿九先前已与她串了供，于是那女人回答她丈夫没人来。丈夫坐下一面等着那女人端菜开饭，一面开始讲述自己一出门捡到了二十块钱，想买点菜回来加餐，结果卖兔子的时候连着自己兜里的二十块钱，一共四十块钱都被兔子给吃了。

　　“就你还捡钱呢？”那女人端着那碗三色圆子羹搁在丈夫面前，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是把钱给花了不敢跟我老实交代吧？”

　　“真的，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放以前我肯定信你，你现在还有什么能让我信的。”

　　那女人瞥了一眼三色圆子羹，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地自顾自转过身去做菜了。

　　初一与阿九紧盯着丈夫手边的碗，只等着他拿起勺子舀起汤羹放在嘴里。

　　那女人也在悄悄盯着那个碗，可她丈夫却始终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不吃啊？”

　　“我在思考人生。”

　　“就你还思考人生，你要不吃我就给端走了。”

　　那女人的话刚说完，丈夫就抓着碗不放手，连声说自己吃自己吃。

　　一面说笑一面吃羹，不知不觉丈夫就把汤羹吃了个精光。起初他还能站起来把汤碗交给那女人，走了半路却发现腿脚发软，体内有一股热气向上涌|出。

　　丈夫的神色变了变，他反应过来便丢了碗想往外跑，阿九却抢先跑到门前现形拦住。丈夫的脸在人脸与兔形之间变换，突如其来的打击把那女人吓得晕过去。

　　阿九身上明光一闪，褪去了一身居委会大妈|的标准装扮，恢复了自己的本身。她站在讹兽面前，说“讹兽，赶紧从这人的身体里出来。”

　　丈夫双目血红，瞪着眼看向阿九，说“我不出来，我一出来你就得抓我回去，我不出来。”

　　模样分明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可声音却恰似少年时。

　　“你在里面也呆不了一辈子，还不如乖乖出来，少受点苦。”

　　“要不是你们骗我吃这个沾了香菜的什么羹，我会被你们逼现身吗？你们这些坏神仙，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讹兽鼻子一抽一抽，似乎是要哭了的模样。

　　“你那套苦肉计打动不了我，乖乖的，咱们都省事一点。”

　　说罢，阿九往前走一步，讹兽往后退一步，退无可退之际它叫嚣一声脸上露出了真容，阿九随即也对着它嗷了一声。浮于他们身后的是一对巨大的幻象，一边是淡然地睥睨万物的九尾白狐，一边是龇牙咧嘴体型娇小的讹兽，九尾狐虎视眈眈，讹兽却是一再后退。

　　眨眼的工夫，一直隐了自己踪迹的初一突然出现，他手里贴着一片香菜叶往讹兽的背后一拍，只听讹兽怪叫一声，一股白色的灵气从男人身上散出，在半空中凝结出了一只兔子的模样。

　　这兔子面容上有红色|图腾，身子上也有赤红的印记，它浑身萦绕着一圈圈白色的灵气。

　　初一不知道从哪儿又掏出两片香菜叶往讹兽双目上一遮，讹兽被遮了眼看不见周遭的情况，可他记得身后有个窗，于是跌跌撞撞破窗飞出。

　　初一与阿九往窗口一探，方才还闹腾不休的讹兽此时正安静地躺在一个穿着深棕色大衣的男人臂弯里，他轻轻吹了口气，将遮住讹兽双目的香菜叶吹开。他的手里捧着一只香炉，氤氲而出的白烟徐徐上升。

　　他抬头望向探出窗口的两个头，微微一笑。

　　离家出走的讹兽终归是被监护人老板带回家，阿九消除了这对与讹兽意外相遇的夫妻的记忆，又替他们补了砸碎的窗。最后初一还顺便非常好心好意地替他们做了一桌菜。

　　“就会卖弄，”阿九捋了捋头发，嫌弃道。

　　“这不是卖弄。”初一瞪了她一眼，冷声道。

　　“那就是臭显摆。”

　　“......”

　　忙了几日全为了一只讹兽，然而抓到了还给老板他们两个也不涨工资。为了省点路费，两人施了个法术转眼之间便回到了君再来。

　　甫一回到君再来，便见一群人神情呆滞，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他们出了门左看看右看看，眼中尽是迷茫。

　　阿九拉了一个女人的胳膊，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人皱着眉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儿是什么地方？”

　　初一一听便晓得发生了什么，他拍了一把大|腿，迈开大步急匆匆走入君再来，不顾正愣在旁边一脸懵的哑巴，直奔后厨一把捞出了正在熬汤的孟婆。

　　孟婆拿着勺子被初一抓|住后脖子提到大堂，初一指着在门外迷茫着不知去处的人，说“你是不是又在饭菜里加孟婆汤了？”

　　孟婆想了想，突然惊慌的大叫一声，说“好像是的，职业习惯，我一顺手就加进去了。”

　　哑巴见初一一脸气势汹汹，孟婆一副无辜模样，二话不说跑到初一面前点点头。

　　初一抚了抚额头，叹道“我就晓得不该把铺子交给你。”

　　“别这样，”孟婆耸耸肩，说“你看，这菜应该也不好吃，与其给他们留下惨痛的回忆，不如喂他们点孟婆汤让他们忘了这件事情。”

　　那些客人走得急，桌上还有些没动过的吃食，阿九用筷子拣了块糖醋里脊，放嘴里嚼了两下便吐出来了。

　　“不是应该不好吃，确实是不好吃，”阿九拿着桌上的纸巾轻轻擦嘴，避开了唇上的口红，她说“你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又咸又硬又酸还有股......辣味？你倒是告诉我糖醋里脊里为什么会有辣味？”

　　孟婆解释道，“这个我可以解释，我之前在烧辣椒，然后可能是串味了。”

　　阿九喝了口水，忍不住笑着说“老饕你要不要尝尝，保证你怀疑人生。”

　　初一皱着眉看着孟婆，说“你这是在侮辱食物。”

　　“我又不是故意的，”孟婆努了努嘴，蹙起鼻子委屈道“严格的说我是鬼，又没有味觉和嗅觉，分辨不出酸甜苦辣，你们又赶鸭子上架没等我开口就丢下我一个跟这个哑巴一起。我虽然当了这么多年鬼差，心还是很软的，我也不能让这么个孩子从小就饱受油烟熏陶，不能再祸害了祖国的花朵。我如此这般用心良苦，你还吼我！”

　　说到后面孟婆越想越委屈，撅着嘴找了椅子坐下开始一抽一抽装哭。哑巴养的两只兔子趴在孟婆腿边，似乎是在予以安慰。

　　“也不知道你之前做的冰淇淋怎么卖出去的，”初一翻了个白眼，说。

　　“冰淇淋那摊子是我顺来的，材料都是现成的，和一下就成，”孟婆说着说着面露骄傲之色，突然他拍了把桌子，说“我那冰淇淋摊子还在城|管那儿，我得去找个机会把它给弄出来。听说最近又得死一大拨人，没了那摊子我就熬不了孟婆汤了。”

　　说着孟婆便念念叨叨地离开，起初他还是慢吞吞的走，一踏出君再来的门槛便是逃一样的离开。

　　哑巴抱起灰白两只兔子，两兔子顺势爬到了哑巴的头顶和肩膀上。哑巴走到阿九面前，对阿九做了个手势。

　　“讹兽已经回家了，这两只兔子你就继续养着吧，阿九姐姐不吃的，”阿九摸了摸哑巴的脸，又指了指初一，说“初一哥哥也不会吃的。”

　　哑巴笑着点点头，他的眼睛眯在一起像两道弯弯的月牙。

　　桌上都是残羹剩饭，以及孟婆做的黑暗料理，内室里还有孟婆烧了厨房的证据。初一双手叉腰，感叹道“这王|八蛋，应该让他洗了碗再走的。”

　　君再来门外的风铃依然轻轻摆动，受孟婆汤所影响人渐渐恢复，可他们却不再记得有关这一日在君再来发生的一切。

　　过了几日，君再来收到了一封信，信上没有署名，唯有一排兔子脚印。

　　阿九展信，信纸上无一字，也唯有一排兔子脚印。

　　阿九表示，自己作为一只九尾狐看不懂兔子国的文字。于是她把信给了哑巴，并叮嘱哑巴给灰白兔子看的时候千万别让兔子把信给吃了。

　　阿九让初一在兔子看完信后侵入兔子的脑子看看信上写的是什么，原本初一十分不齿通过这种方式看八卦，但被以容貌为要挟后初一还是再次与兔子大脑来了个亲密接触。

　　“好好吃白菜萝卜。”

　　“好好睡觉。”

　　“相亲相爱。”

　　“别理狐狸和杂交。”

　　“......”

　　“谁他|妈是杂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