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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笼中(七) ...

  •   笼中(七)

      民宿的老板娘擦拭着酒器。

      现在是下午时分,昨夜热热闹闹喝了一场,多数人仍被宿醉困扰,此时正是难得的清净时分。她哼着当地的小调,从架子上取下一对金属酒杯,上面细腻的凹线刻痕勾勒出繁琐的花纹,是本国少见的舶来品。

      这是菅野送来的,老板娘将它擦得闪闪发亮。在一堆常客里,菅野是最讨人喜欢的那位,出手阔绰不说,待人也和气,几乎所有人都和他谈得来。

      唯独后来来的山田君,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两个人小孩子似的互相挑衅,如昨日那般的比斗,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过菅野是第一次输。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神社了没……”早上菅野和她打听附近神社时,老板娘还有些吃惊,他来这里也至少有四五次了,之前可没在乎过这个。“到底有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呢?”

      菅野糟糕的样子她也有注意到,只是比起去神社,她觉得这位先生应该尽快去见医生。

      旅店老板娘叹了口气。门口门铃一声脆响,她反射性绽开热情的笑容。

      “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个陌生客人,不知为何,又有些眼熟。老板娘招呼了几声,就听这个男人咳了一声:“老板娘,菅野先生还在这儿吗?”

      “真是不巧,他今天早上刚走。”老板娘答道,一边打量着这个人,他穿着时下流行的西装,看起来挺括气派,一看就在大公司工作的。老板娘越想越熟悉,忽然灵光一闪。

      “这不是平太郎先生吗?”

      平太郎摸了摸鼻子,脸上笑容和气了些许:“没想到老板娘还记得我啊。”

      这个人姓什么,老板娘并不知晓,只记得去年雪夜,是他将醉酒的菅野先生接走。而那时候菅野就是这么称呼他的。平太郎也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了解了一下菅野的去向后,便起身打算离开。

      或许世事也就是这么巧,他刚推门,就感觉手上一轻——有人在外面拉开了门。发色偏粉的青年彬彬有礼的做了个“请让”的动作,他也穿着西装,白色面料与里面的黑衬衫对比鲜明,十分惹眼。

      鬼使神差的,平太郎下意识听从了他的指示退后几步。青年将门口的短帘撩起一角,殷切地将一名少女迎了进来。

      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的平太郎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哪个年少轻狂时不对心悦的女孩儿殷勤备至?他松了下领带,比起这些,还是赶紧找到他乱跑的老板为好……

      他不认识这两个人。老板娘却不会忘,她先是叫住了平太郎,然后才问道:“七重小姐怎么一个人……恩,怎么回来了?菅野先生呢?”

      不止菅野,那位身量极为高挑的先生也不在。少女先是和青年低声说了句什么,转过头来朝她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您知道野宫先生的住址吗?或者知道怎么联络到菅野先生的家人吗?”

      听到老板名字的平太郎一惊,快步走了过去。

      “我是菅野先生的员工,请问菅野先生怎么了?”

      A看了一眼老板娘,见她点头,正犹豫了是否要说真话时,龟甲贞宗已经抢先替她回答了。

      “那位先生路上突发急症,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我的……同伴留下来守着他呢。”打刀补充道,“医生检查过了但是找不出病因,我和主……小姐也不是本地人,所以想联络他的家人。”

      老板娘慌了神:“啊?急症?怎么会这样?对、对了,他昨天就好像说过不舒服来着……”

      平太郎脸色也有些难看,顾不得别的了:“请马上带我去医院,怎么会查不出病因呢?”

      因为菅野所患的,是现代医学检测不出的离魂之症。

      当时菅野身体倒下,灵魂似是化作鸟雀,飞入云中时隐时现。不得已,A留下来看顾菅野的身体,巴形则去追赶。

      可惜最终还是最糟糕的结果发生了。飞在天上的雀儿飞掠过一个建筑,之后便失去了踪迹。

      也就是这时,巴形遇到了龟甲贞宗,打刀以惊人速度解决了“那边”事情后,几乎一点休息都无的、向他的主人赶来。

      因而获得了这次令人珍惜的独处机会。

      ……大概是这样。

      平太郎是开车过来的,此刻当然也是载着审神者主仆二人,向他们所说的医院驶去。一路上,他不停地问着菅野的事情,而在场知道的只有A,打刀只能默默听着二人的对话。

      一想到在病床上和死人只差一口气的陌生男人,以及负责陪护的薙刀,龟甲贞宗心情就有些微妙。本以为这次可以摆脱那个粘着主人的家伙了……

      结果一个小时都没有。

      “七重小姐是怎么和菅野先生认识的呢?老板娘说他昨夜就不舒服,今早是直接去的医院吗?医生一点解释都没有吗?是饮酒过量?还是风寒感染?不可能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吧……”

      再怎么克制,怀疑仍然无可避免的流露出来,平太郎连珠炮似的发问着。A也知道他怀疑自己什么,心平气和、又详详细细的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当她说到“亡者会”时,车身骤然一抖,龟甲贞宗揽住审神者的肩膀,这才没让她磕到车门上。

      “平太郎先生?!”

      平太郎急急地刹住车,他低沉的问道:“菅野先生成了这次亡者会的‘那个人’了吗?”

      “是的,这次……”A想了一下,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耐人寻味,“之后菅野先生饮酒时就说没什么味道,第二天一大早过来和我说,不仅是味觉,他连痛感都察觉不到了。”

      “您是知道些什么吗?”

      “不、只是这听起来很……离奇。”

      车子重新发动起来,A以为他不想再谈了,可是他之后又问道:“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了吗?”

      就好像什么“应该发生的”,但是却“没有发生”似的。

      “之后……我们决定去神社,路上时平野先生告诉我他身体状态越来越差……”

      平太郎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医院并不远,加上平太郎心情急切,不一会儿就到了,几乎是小跑着冲进菅野的病房。房内,雪发的付丧神冷静的按住了他的肩膀,被主人唤了一声,这才松手。

      “这是菅野先生认识的人。”离开前,A可是和巴形说过要保护好菅野的肉身的。她没察觉两位付丧神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说道:

      “主人,接下来我还需要再守着吗?”

      “主人,一个没有灵魂的身体很容易被盯上的。”

      显而易见,打刀丰富的生活阅历极具说服性。审神者拉了拉巴形的袖子,安慰他:“暂时还说不准啦,等下还要和平太郎先生聊一聊才知道怎么办。”

      “我想待在主人身边。”薙刀平铺直叙的说道,他的前辈也不甘示弱,可怜巴巴的拽了下审神者的袖子:“如果是主人的命令的话……不过我会抓紧赶回到主人身边的!”

      A有些为难,她都有些想让自己守着菅野,让刀去……但是性格里那种亲力亲为的天性让她说不出来。这时候她反而怀念起压切长谷部,不过马上又懊恼起来。

      不能因为那位付丧神从不说出口,就把事情都推给他去做,那样也实在太过分了。再说现在压切长谷部也不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讨厌自己偶尔的空想。

      平太郎问过医生护士后,神情非但没有轻松,反而越发忧心忡忡起来。说是菅野的员工,但实际上公司真正的掌舵者依然是菅野的父亲,那个被菅野称为“老爷子”的男人。一想到他知道独子现状后的怒容,平太郎也不禁害怕起来。

      即便这事和他没关系。

      ……不可能和他有关系的!

      但是那个人一定会查的!他那时候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肯定会有人出卖他的!

      到时候、到时候……

      正慌张时,他听到少女轻柔的发问:“请问,那个‘亡者会’,到底是什么呢?我想菅野先生也是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才会拜托我与他一起去的神社。”

      “哪、那有什么不对的?不过是个游戏而已。”平太郎勉强的说道,“不过拜托你……?”

      几分钟后,目睹了审神者凭空掏出一把刀(龟甲贞宗友情提供)后,平太郎的防线终于崩溃了。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和同事时常在一家桌球俱乐部聚会,那时候不知道是谁提出的亡者会的玩法……”平太郎沮丧地说道,“有次我输了,没办法穿上了那衣服,之后喝起酒来,嘴巴里就感觉不到酒的味道……”

      难怪他那么吃惊!这简直和菅野一模一样!审神者精神一振:“那您后来是怎么解决的呢?菅野先生的状态太严重了,我很担心……”

      “我、那个、这个……”

      他遮遮掩掩,始终不肯透露后续。终于,失去耐心的龟甲贞宗夸张的叹了口气,对审神者说道:“算了,主人。既然您的好心得不到认同,又何必如此帮助他们呢?别忘了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审神者一阵迷茫:把菅野先生治好了难道不重要吗?最重要的是他与朝利雨月……

      她朝龟甲贞宗眨眨眼睛,打刀亦是如此,嘴角透着无奈的笑容。他们这一沉默,平太郎顿时坐不住了。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要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他匆忙夸下海口,但无论是最好说话的少女,还是那个白西装青年,都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至于那个之前守在病房里的人,神情始终淡漠,那种气质倒和山里的出世之人十分相似。

      “好、好吧。其实这事很多人也知道……”

      那个夜晚,他又气又怒,不肯让同事看笑话,硬撑到散场之后才一个人回到家。家里正乱作一团,哭声隐隐,原来是向来疼爱他的祖母去世了。

      祖母身体硬朗,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等匆匆忙忙将场面控制住了,他细问之下才发现,祖母正好是在他成为“亡者”时候,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在之后,他饮酒无味的毛病,不药而愈。

      “我也找过高僧巫女,他们都说是祖母替我……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合呢?后来我就不肯参加亡者会了,而当时同行的同事也都大概猜出来这事不对劲,渐渐也就不再举办。”

      “就是不知道菅野先生从哪听来的,当时我也劝过他,只是不敢细说这里面的情况。后来他固执的举办过几次后也没问题,我也就只当是自己命中有这一劫,便再也没在意过了。”

      “谁曾想……”

      谁想到菅野和他一样倒霉,还连个替命的人都没有?

      当然,平太郎并不确定这替命之说。他唯一确定的就是远在菅野本宅的人都很健康——毕竟菅野家也是有名的华族,如果有人殒命,很快都会在报纸上传开。

      他沮丧的估算着菅野的事情能保密多久,但是很快就意识到,因为少女对着里面门道并不了解,医院里想来有不少人认出他了……

      这简直就像是死期开始了倒计时。

      他眼巴巴瞅着少女,等她说个什么解决方法出来。但是A只是思索着,忽然说了个地名。

      “菅野本宅在那儿吗?或者在那个方向?”

      “呃?不,菅野家不是那儿。”平太郎老老实实的说。

      “那野宫先生家呢?”

      平太郎思考了一会:“……是那个父母最近被浪人杀害的野宫家吗?恩?不知道吗?那就是家里有个妹妹,很香……啊,那个老爷叫野宫瑞人的。”

      得到确认后,他这才敢承认:“是的,就是在那儿。”

      难道说菅野和野宫先生这么友好?临到最后也想看他一眼吗?

      审神者忽而又想起那个模糊的低语。

      她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菅野先生,有什么非常想见的人吗?比如家人、朋友……恋人什么的?”

      平太郎忽然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他为难地说道:“菅野先生性格散漫,和家里人关系并不太好,他交友广泛,他的朋友我也认不清。”

      “至于恋人……”

      “我听说——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他曾经追求过天海夫人。……这个你也不认识吗?就是那位姿容妖艳、非常有名的天海镜子啊!”

      A整个人都懵了,她学舌般重复着:

      “天海镜子?”

      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在审神者脑海中浮现,她曾挑逗着手上的鸟雀,笑容充满了异样的魅力。

      那个居于朝比奈小镇一隅、被石田和尚所爱慕的女人。

      也叫天海镜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平太郎的故事来源于《全怪谈·壹》里的《亡者会》,网络应该搜不到,篇幅很短,就是我在文中提到的平太郎的自叙了。
    更改了两处,“疼爱他的祖母”与“之后不药而愈”,原文中未提及。
    最后……大家挖出毛利了吗(哭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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