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石拢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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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离天空最近的便是石拢山的山顶。
石拢山是这里唯一的一座山。但我觉得它其实更像一棵树，高耸入云，挺拔陡峭，顶端却被雷电突兀地劈开，断裂处一半切成平台，一半连枝带皮，绿丛掩映。
而我此时就成了这棵巨树上艰难爬行的蚂蚁。
好在山壁长有坚韧的树丛，踩着枝干借力攀爬能省下不少功夫。这里的植被又远比地面苍茂，似汲取了天地灵气一般没有一处枯枝，我得以掩藏身形，不用担心被师父他们发现。
倘若师父知道我常爬这座山跟仙门弟子见面，定会关我禁闭的吧。
不过地守一族终究有太多限制，越往上，与地面的感应就越加薄弱，体内灵息也似离了源头，逐渐有些吃力。我只好停下，坐在一处悬空的枝柯上休息。
扶着树干低头看去，远方墨绿林子后边的几座青瓦屋舍显得如此渺小，一个指头就能遮盖。
寒凉雾气从上方压下来，将我连同周遭的树丛一起浸含其中，迷蒙间，有风从耳边呼呼吹过，衣摆也被牵起，猎猎地抖开。我觉得这声音好听极了。
压制住一些晕闷的感觉，继续往上蹬去。
也不知今日能否再见到她。
我们从未做过见面的约定，但我每隔四五天就会来看看，有时候她在，有时候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了她也不会出现。
怀着期待爬到山顶，习惯性地先踩住崖边垂树往平台上瞧。视线里落入那一袭白衣的时候，松了口气，仿佛压在心头的什么东西终于撤开了，腾升一片欢欣雀跃。
我撑壁跃起，轻巧落在崖边。仙门的人儿就俏生生立在近处，闻声回头，笑意璀然。
“又见面了，簌听。”她负手身后，歪头看我。柔风吹拂起她耳侧沾染光辉的发梢，现出一派灵动俏皮。
这让我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她的情景。
那时也是我头一回偷爬这座山，就踩在崖壁边横挂的树干上好奇地望，而她刚好从崖边探头向下瞧，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
然后在我茫然无措的时候，她勾起嘴角，冲我伸出了手：“你好，地上的人。”
……我收起回忆，也敛下心头异样的情绪，抬步过去，浅声唤她：“青穹。”
青穹。
每次唤出这个名字，唇齿间总似有甜意漾开。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过来这边陪我。”青穹转身坐到那块扁圆的大石头上，拍了拍身旁的位子。
我依言去到她身边，“你今日又来这儿练剑么？”
“不练剑，只是得空来坐一会儿。”她浅笑着回答，眸心里倒映出我有些呆愣的模样，“来看看你。”
“哦……”来看我么。我脸上莫名生了热，赶紧挪开视线，望向别处。
山顶后方竖着一段陡直高翘的石壁，旁边环绕几棵姿态各异的大树，一眼看去十分葱郁。但即便如此，它们也都与地面上的颜色相同，不参杂丝毫异彩。
只有那天上，才会开出美丽的花吧。
我望着心生感慨，又问她：“你每日都可以随意走动吗？嗯我的意思是说……到这里。”
“那当然了，我可是大师姐，哪儿不能去？”青穹抬了抬下巴，佯作得意。
“真好。”我微微垂眸，“我是瞒着师父的。”
与仙门弟子来往，师父断然不会应允。
青穹听了不说什么，只安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细细帮我擦汗：“累不累？”
“有点胸闷而已，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我答着话，闻见她身上一贯的，说不上来的淡雅香气，还有清冽纯正的仙息。由着动作，那些气息好似也拂到了我身上。
我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想起刚才爬上来的情景，便随口道：“我觉得我很像一只朝圣的蚂蚁。”
“朝圣的蚂蚁？”
“嗯，蚂蚁怀揣着炙热虔诚之心，一次次艰难前行，只为靠近它的信仰和向往。”
“哦？”她收回手，眉稍向上挑了一下，“那你向往的是什么？”
“是你。”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每次辛苦爬上山，难道不都是为了见到这人么。
青穹听后微愣，随即勾唇笑了，明眸里流光乍现，如坠星子。
周遭的事物都在这一刹失了颜色，唯有眼前的女子光华万丈，胜过每日清晨初现于空中的花海。
“你……你笑什么？”半晌，我回过神来，讷讷地问。
她歪了歪头，有些俏皮：“你好像在说情话。”
“是么？”我惊诧又窘迫。刚才那番话未及思虑太多，现在想想，确实是不妥的。连忙解释：“我也是在书里看到类似的话，才照着说出来，没有轻浮的意思。”
“你们地宫里的藏书？”青穹好似并不在意，“有很多么？”
“嗯，很多书。”我答道：“地宫里收藏的那些书，小部分描述着另外一个世界。那边有我们这里没有的事物，很是奇异。对了……你们天上有蚂蚁吗？”
“没有。”她浅笑着摇头。
哦，原来连天上也没有……我微感失落。用手撑住身子往后倒了些，仰望高空中团簇盘桓的云。
站在地面的时候，总觉得爬上山顶就可以触碰到它们了，可是等到了山顶，才知道原来还离得很远。
目光再移到另一边，便是云水壁。
这仿佛没有尽头的壁障笔直向上延伸着，将视线所极统统切断，只留下一片苍茫带雾的白色。
它是围起天地的墙，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尽处。
其实我常会有师弟簌山那样的想法。云水壁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另外一个世界吗？会不会有绚烂的花，有书里描绘的飞禽走兽和许多幸福生活着的人吗？
但是这些问题全都没有答案。
青穹见我看得出神，也顺着我的目光望去。过了会儿，她似是明白了我心中所想，轻声道：“你们地宫里安置的那些人，生前大概就住在外面的世界里。”
“可是他们生命终结的时候，为何都带着仇恨呢。”我收回视线。
“世间没有极乐地，哪里都有爱恨嗔痴，悲欢离合。”她转头看我，目光沉静，说出的话也仿佛没有了温度。
对视良久，我缓缓垂下眼。想到不久前林子里发生的事情，犹豫道：“对了，之前……我看见你们仙门的弟子了。”
青穹神色微变。
她明白我口中的看见是何含义。轻叹了一声，说：“他是我同辈的师兄。那日破关晋升没能挨过去，陨落了。”
“晋升……”我听了不禁皱眉：“为什么你们仙门弟子都想要晋升极乐道呢？”
“那你为什么要看守地宫？”她反问。
我噎住。怔怔地错开目光，放在膝头的手收紧了一下。
许久才低声问她：“有一日……你也要晋升吗？”
“或许吧。”沉默片刻后，她回答得如此轻松，眼里眉间也恢复了清浅笑意。
但我心里却有些沉重。
倘若将来某一天，她也跟那位师兄一样晋升失败了呢，我会不会在树林里看见她的尸首？
我不敢想象。
“别想太多不开心的事情。”这时青穹用肩碰了碰我，“喏，我给你带了一样好东西。”
“什么东西？”我问，却见她素指轻翘拈出一个法诀，接着拂袖往我眼前一扫，手里便多了一枝粉白色的花。
“这是……”我蓦地睁大眼睛，话都说不流畅了，“天，你们天上的花？”
“没错。”她扬眉。
我顿时滞住了呼吸。没想到自己长久以来藏在心底的愿望竟成了真。
天上的花啊……
“呆了？”青穹见我不动，就主动摊开我的掌心，将花枝放到我手中，语气里半带嗔怪：“早看出来你喜欢，却怎么都不开口向我讨要。”
“我……”我脸上又一下烫了，干脆低头不吱声。手指小心收拢，又好奇地捻了捻。
没有叶子，枝干很硬，冰凉凉的。断口处显现的质地如玉石般通透，跟以往见过的植物都不一样。
我开心地把它捧得更近些，清楚地触摸到了那细枝薄皮上的纹路，还有花朵的形状。
原来是这样的呀。天上的花，原来是这样的呀！
我此刻一定露出了极为傻气的神情，青穹都忍不住要捏我的脸，“它是我窗前的一枝雪樱，见开得好便折下来给你了，用灵力养着，应该能维持好几天。”
“哦哦……多谢。”
“要怎么谢？”
“啊？”我一时语塞，不由拧眉思索起来。是啊，该用什么做回礼呢，似乎都拿不出一样珍贵些的东西……
“噗，不过是玩闹话，你还当真了。”青穹笑得更欢，“傻人儿。”
“你……”
“好啦，不逗你了。”她又亲昵地往我脸边捏了几下才肯放开。起身走进空地处投落的一片耀目光芒里，说：“今日我不能久留，就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可别被师父捉到，罚你禁闭。”
“等……”话音尚余，那边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我无奈将道别的话咽回去，低头细嗅手里的花。忽而反应过来，这气味，正是青穹身上常带的那种。
是沾染上的，还是久居花间，人也同花一样生了香呢？
我暗想着，又兀自摇头。回去后便将这一枝花偷偷供养在房间的瓷瓶里。
晚上跟师兄弟一起打坐练功，才知道师父要闭关了。
作者有话说第2章 二、石拢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