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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朱二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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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萃芳瞟了一眼手中的汤婆子,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这外头套着的布袋显然是极其普通的面料,连自己房里的抹布都不如,她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将汤婆子递给描红,“今日叨扰碧玉姐姐了,如今家中多事之秋,不便久留在外,就先告辞了。”
朱碧玉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不等她反应过来,陈萃芳已起身往外走,朱碧玉忙追上去,“萃芳,我从书上看到,雪水能解百毒,治瘟疫,医烫伤,舒肌肤之用。我亲自装了四坛子,等会我命人送到你那儿去。”
陈萃芳背着朱碧玉,心中有些鄙夷,这等偏方她也信,简直就是个草包,雪融的水那也是水,难不成还能是什么仙水,“我读书少,竟不知有此等偏方,不知姐姐从什么书上看来?”
陈萃芳此话意在讽刺朱碧玉读书多,这年头,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有何用,庶女读书读多了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女子读书多了,知道的东西多了,男人反而不好掌控。不过看样子朱碧玉并没听懂自己话语里的讽刺,不由得有点扫兴。
“《本草纲目》。”
读书竟然能读到《本草纲目》,真是博学广识啊。萃芳沉吟半响,《本草纲目》这种书又岂容她来质疑,不过,这场雪又不单单下在将军府,她们国公府也有雪,大老远地抬几坛子雪回去作甚!当下推辞道:“姐姐采雪不易,我怎好意思白拿姐姐的,你自己留着用吧。愿姐姐肤光胜雪,冰肌玉骨!”
朱碧玉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萃芳已经步出了门外,她急忙追了出去。外头仍在下雪,仆人们已经扫开一条路,疏影替陈萃芳打着伞,而朱碧玉则暴露在风雪之中,雪花不停地钻进她的脖子里,萃芳视若无睹地继续往前走。
这时,朱碧华正从舜华阁出来,见自家三妹正穿着平头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跟在陈六姑娘身后。奇怪,自家三妹和国公府六姑娘不是好朋友吗?怎么那个六姑娘自顾往前走,根本不管自家三妹。而三妹身后,也不见描红跟着。
“去,给三妹拿把伞。”朱碧华吩咐身旁的绿芙道。
朱府门口,一顶奢华的楠木雕花软轿停在那里,四个轿檐下各自垂挂着一串金叶铃,轿子的门帘用上好的蜀锦制作而成,京城中一般的贵女未必能有这样几件蜀锦。
“碧玉姐姐快回去吧。”萃芳轻启朱唇,微微一笑,转身上了软轿。
朱碧玉停在门口注视良久,头上忽然投下一片暗色,转头一看,见是二姐的贴身丫鬟绿芙替自己打伞来了。朱碧玉回头一看,见二姐朱碧华站在大门前往自己这边看,她赶紧抬步走过去。
“多谢二姐!”朱碧玉上前盈盈福身。
“自家姐妹,谢什么谢!你和陈六姑娘闹矛盾了吗?上回见你们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今天她都不搭理你?”
“哪有的事?萃芳说家中有急事,急着赶回去,所以走得比较快。”朱碧玉轻轻垂着头。
朱碧华心想,自家三妹分明是在替陈萃芳解围,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六姑娘的脸上写满了傲慢,根本不想理睬身后的朱碧玉。“往常这十几年来,也不见你跟谁要好,这次倒真是反常。”话说,三妹不仅不与别家姑娘交好,就是自己这个亲姐姐,她也疏于交好,自己是堂堂嫡女,竟然屡屡要主动问候一个庶女,想及此,心中略有些憋闷。
朱碧玉听出二姐话中的不满,她眼珠轻轻上移,忽然莞尔道:“姐姐,以前是碧玉不懂事,太过于独来独往,以后不会了。”
朱碧华轻轻嗯了一声,“外面风雪交加,我们快些回去吧,怪我这个做姐姐的,光顾着和你说话,忘了催你回去换鞋了,这大雪天,你蹬着双平头履,想来已经湿透了,快回去暖暖,记得把外袄也换了。还有,描红也忒不像话了,身为你的贴身丫鬟,竟然让你在外头淋雪!”
朱碧华话音刚落,便见千漪阁的青儿撑了把伞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拿了把伞。
朱碧华喝道:“描红那蹄子呢?”
“二姑娘、三姑娘赎罪,描红姐姐正要追出去给三姑娘打伞的时候,不留神滑了一跤,看样子摔得不轻,我扶她回房里坐了才拿伞追出来,当时蓝儿恰好又不在院子里,邓婆婆身子骨蹒跚得很,奴婢该死!”
千漪阁一共只有三个丫鬟和一个婆子,一个是贴身丫鬟描红,一个是负责洒扫烧火的青儿,一个是整理房间的蓝儿,还有一个是管理杂事的邓婆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从公府来的瑶瑶,不过她毕竟是外人,沈氏后来打发她去绣房了。
朱碧玉这才想起自己追着陈萃芳出了院门后,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当时自己只顾着萃芳,竟也没回头看。
“二姐,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三妹一向宽宏大量,疏于爱护自己的身体,不代表二姐不替你心疼,千漪阁的丫鬟婆子这个月月钱不用领了,若有不服,尽管告到老太太和大太太那里去!还不赶紧扶我三妹回去换鞋袜!”
这个月是腊月,月例是双份的,这一减就是两个月月钱,青儿心中肉疼得很,千漪阁上上下下才四个人,自然有人手不够的时候。她自打来朱府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被罚月钱。
青儿扶着朱碧玉向千漪阁走去,几行热泪滑落到雪地上,融成一个个小坑,朱碧玉见她一脸不快,安慰道:“二姐罚你们月钱,我给你们添上。”
“这如何使得?姑娘一个月也才二两银子,若是给我们添上,半年的钱就没了。”除了描红和邓婆婆是一两半的月银,青儿和蓝儿只拿一两,若要给四个人补齐,那就是十两。
“我是个小姐,吃穿用度都是府里的,每个月的月例不过是存起来。”
“不行啊,姨娘知道还不得扒了我们的皮。”阮姨娘视财如命,每回千漪阁发了月钱,阮姨娘都要拿一半回去。这么一算,如果姑娘要给添上,那就要花将近一年的钱。“姑娘,使不得,本就是我们的错,有错就得罚。”
“不用管她,自有我顶着,马上就要过年了,祖母和父亲母亲少不了要给我红包。你们一年到头服侍我实属不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的辛苦钱被扣掉。”
“姑娘……”
朱碧玉打断青儿的话,“行啦,别跟我争了,我是主子,你们得听我的!”
“姑娘真是个大好人,奴婢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陈萃芳回到府上后,想起朱碧玉的话,忙叫疏影去寻了《本草纲目》一书来,略略翻了一下,果然见到有记载雪水美肤养颜一说,她揽镜自顾,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去,叫人买三百六十个坛子回来,装满雪水,埋到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