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碧》潇潇湘水

15、绵妃娘娘

　　每日，千漪阁外但凡一有点动静，朱碧玉就夺门而出，然后失望而归。次数多了之后，阮姨娘忍不住叹气道：“看吧，国公府的小姐不来找你玩了吧，八成是你不会哄人，人家不爱跟你玩了呗，这都大半个月没来了。”

　　“姨娘，你能不能小声点？这虽是咱们自己的院子，到底外面还有瑶瑶在呢，你不怕被人听了去，也总得在自家的下人面前顾及着点咱的颜面，你天天这么说，人家就会觉得咱娘俩闲得没事，就会拜高踩低。”

　　对啊，外头还有瑶瑶呢？萃芳不是说，见瑶瑶如见三皇子吗？怎么这会儿十几天都不见人影。沈氏又嘱咐自己不能总找上门去，简直愁死人了。难道她跟三皇子和好了吗？眼看再有月余，就该过年了，不仅一天比一天冷，而且各家各户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只怕到时更难相见了。

　　正思忖时，舜华阁的染春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妆奁，“阮姨娘，三姑娘，三皇子和绵妃来了，太太让我来叫三姑娘出去给绵妃请个安。”绵妃大驾光临，沈氏打发了人喊各房的适龄女儿出来相见。

　　“什么，萃芳来了？”朱碧玉再次夺门而出，却见外头空无一人，“她在哪？”

　　染春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是三皇子和绵妃，三皇子在书房和将军议事，绵妃在舜华阁，太太打发我来喊姑娘请绵妃的安。”

　　“噢，我这就去。”

　　“姑娘，让我先侍候你梳洗一番吧。”在整个朱府，最素净不爱打扮的，就数千漪阁的三姑娘，沈氏也想为庶女谋个好的前程，因此，特意嘱咐了最稳妥的贴身丫鬟前来。

　　朱碧玉倒也不傻，听出了其中深意，虽然她志不在此，但也不想落了朱府的脸面，再说，嫁得好一点就能让阮姨娘过得好点，自己这个没用的女儿此生只能尽这点孝道了。若幸为正妻，就替夫婿纳满房美妾，若为妾，则不去争宠。

　　朱碧玉略欠了身子，“那就有劳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卧房，来到菱花铜镜前，染春解散了朱碧玉的双螺髻，用梳子轻轻理顺每一根头发，“描红，去弄点热水来。再把前月里太太送的秋水纹蜀锦做的衣裳拿来。”

　　不消半盏茶，染春就梳好了一个精致的流云髻。朱碧玉暗自惊叹，描红梳个简单的双螺髻都不止花这点功夫。

　　描红端来了热水，拧好了热毛巾递给染春，染春接过热毛巾在她脸上敷了敷，又吩咐道：“描红，给姑娘涂上蔻丹。”

　　描红应声，先给朱碧玉擦了手，又从染春带来的妆奁里拿出蔻丹涂抹指甲。

　　染春则开始描眉施脂，她仔细看了看镜子里，朱碧玉的脸颊有些棱角，不似一般女孩柔和，脸上没什么肉，看起来有些狭长。染春从自己带来的妆奁里挑了一个浅芍药色的花钿，贴在朱碧玉的额心，这花钿跟秋水纹蜀锦的颜色正好相得益彰。末了，又拿了四个珠钗点缀在发髻旁，这才有了京城贵女的模样。

　　染春看朱碧玉的蔻丹干得差不多了，让描红服侍她换好衣裳后，朝舜华阁走去。这一番折腾下来，从染春进院子到出院子，一共才过了两盏茶功夫。

　　大房的二姑娘碧华、四姑娘碧辰和二房的碧莹都已经在院子里等候，染春领着朱碧玉到了之后，众人往花厅的暖阁走去。

　　掀了帘子进屋后，众人见主座上端坐着一位华服贵人，纷纷福身施礼，“碧华、碧玉、碧辰、碧莹请绵妃娘娘安！”

　　“浣纱，快去扶起四位姑娘。”

　　那位唤作浣纱的侍女领命上前，“四位姑娘请起。”

　　“多谢绵妃娘娘！”

　　浣纱从身后另一名侍女手中依次接过四个锦盒，一一递给这四位姑娘。

　　绵妃依次打量着座下的四位女孩。二姑娘碧华是长房嫡女，贝齿红唇，皓肤映月，仪态万千，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许是因为心怀期待，多多少少有些紧张。三姑娘碧玉，长得略微逊色了些，但面庞沉静如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拘谨之态，难得见了大场面还能如此镇定。四姑娘碧辰有些过于张扬，笑得略带浮夸，绵妃直接挪开了眼神。二房的碧莹姑娘长得白白净净，姿态中规中矩，既有嫡出女儿应有的端庄，又比二姑娘碧华多了些文静从容，只可惜朱府二房的当家只是个詹事府丞，身份着实差了些。看来看去，还是长房嫡女碧华最为合适。

　　众人闲谈了一会儿，绵妃移驾回宫。

　　舜华阁正院卧室。

　　“母亲，这绵妃是何等用意？”屋内只有母女二人和染春。

　　“无事不登三宝殿，应该是为三皇子选妃来了。”

　　“三皇子……可咱们是四品将军府出身啊。”这也是碧华在暖阁内紧张的原因，三皇子，她可从未想过要高攀，可放眼望去，家中四个适龄女孩，就自己最能拿得出手。绵妃若有意联姻，想来也是自己的胜算最大。

　　“皇家娶媳妇，还讲什么门当户对，天底下谁能配得上皇家？”

　　“母亲说的也是。只是如今储君未定，三皇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怎么不跟一品二品大臣联姻，争取更多支持？”碧华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另有所图。

　　“当皇帝的事，是娶一个一品大官的女儿就行了么？这天底下的封疆大吏，王侯将相、巡抚总督多了去，再不济还有邻国公主，争取支持哪是那么简单的事！也许跟咱们这些没实权的人家联姻，更能博得美名，且也消了皇帝的猜忌。”

　　碧华心中一喜，“母亲觉得，绵妃娘娘看上谁了。”

　　“要说看上谁，母亲自然觉得是你，可母亲发现，那绵妃娘娘似乎多看了碧玉几眼。”

　　碧华虽有些沮丧，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母亲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放着好端端的嫡女不要，娶个庶女回去，再怎么表忠心，也不是这么个表法。”

　　“论家世、容貌、谈吐，自然你更胜一筹，说来，碧玉还真没哪点能比得上你。我只是觉得，绵妃确实多看了碧玉几眼，或许她存了别的心思吧。如果堂堂三皇子娶正妻，娶的是四品将军府的庶女，这也太离谱了。”

　　碧华有些窘迫，“若三皇子来提亲……母亲答应不答应？”

　　“母亲说了不算，得问过你父亲的意思。你父亲貌似不赞同与三皇子为伍。”

　　碧玉急了，“母亲，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上哪儿找一门比这更好的亲事？再说，推了三皇子不就得罪了他吗？万一他将来登基问鼎，咱们朱府怎么办？”

　　“我也是觉得三皇子不错呀，这几个皇子表面上和谐得很，就算大皇子登基了，想来也不会太为难兄弟们。不过此事还得问过你父亲。你也不必太过心急，这八字还没半撇呢。将来万一八字不合，有的你哭去。”

　　“母亲说的什么话，真真要气死我了！”碧华夺门而出，不过心知此事多半已成，心中不由窃喜。

　　延年宫内。

　　绵妃娘娘接过浣纱递来的温茶，轻啜了几口，“我儿可见过朱府的几位女儿？”

　　“见过几个，还有些印象。”三皇子李锦从容作答。

　　“觉得二姑娘朱碧华如何？”

　　“容貌尚可，性情稳妥，仪态端庄，家世清廉。”李锦面无表情地如实作答。

　　“三姑娘朱碧玉呢？”

　　“也还可以，她在安平侯府的寿宴上吹过笛子，母妃，何以问起一个庶女？”

　　“我只问你，觉得她如何？”

　　“姿色勉强，此人面向沉稳，却也不似有心机之人，从走路的姿势和呼吸看来，应该随朱将军习过武艺。”李锦有些疑惑，“母妃想示低，不至于低到如此程度吧？”

　　“三姑娘碧玉从容不迫，心中无所畏惧，不过确实如你所说，此人虽然沉着冷静，却也有一颗随遇而安的平常心。不过——”

　　李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三姑娘朱碧玉这样的女子，天下一抓一大把，平头百姓的女儿大多如此，如果想娶个庶女韬光养晦，不如跟白屋平民联姻，岂不更有美名？

　　“不过，她好像有点喜欢你，以我多年的阅历来看。”

　　李锦一听这话，心中略微松了口气，随即又淡淡一笑。像自己这样一表人才的谦谦君子，还是个皇子，有女孩子喜欢，又何足为奇？

　　“母妃为何提及此人？”

　　“这个朱碧玉，有点意思。我不喜欢生来就聪明伶俐的女子，那样难以掌控，倒是想培养一个可造之材。我看得出来，朱碧玉，孺子可教也。”

　　“母妃是想……将她赐婚给儿臣的亲信吗？还是将她留在身边当女官？”

　　“将她娶进来给你做个侧妃，如何？咱娘儿俩再去别的府里挑个嫡女做正妃。”

　　绵妃之所以这么说，也是看出来自家儿子对朱碧华毫无兴致可言，那朱碧华也算不得什么拔尖的人物，既然如此，何不退而求其次，将一个可造之材留在身边，况且，这个朱碧玉分明对李锦有意，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有些许柔情，有一股想了解自己的冲动。

　　李锦对朱碧玉印象颇深，那日她在安平侯府替陈萃芳笛音伴舞，李锦特地多看了几眼。她长得姿色平平，且有些棱角分明，着实不是自己喜欢的长相。

　　李锦拱手道：“一切全凭母妃吩咐。”

　　“襄国公府的萃芳姑娘，你怎么看？”

　　“娶妻娶贤不娶貌，天下绝色，也不止她一个，儿臣也不是那等只会考虑半身的人。再说，她是公府的……”李锦话没说完，但是忽然闭嘴不言，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绵妃娘娘会心一笑。

　　李锦没说完的话是，如若有缘，将来自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