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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这日,铁枪从老夫人处请安出来,在廊上碰见小六,便接过刚煎好的药,说给栖真送去。
      已临三九,今儿一大早,整个汴京城风雪交加,严寒刺骨。走在廊上,雪珠子不时扑簌进碗里,他忙用手去挡,心里不禁酸溜溜地自嘲——这端茶送水的琐事,过去哪轮得到他?可打来了贺兰府,自己就像转歪了线的陀螺,英雄气短起来。
      南书房位于走廊尽头,刘太医完了今日诊断,正掩门出来,和他打过招呼,铁枪径直进去。
      内间里,栖真披了件宽松的亵裘,正靠在暖塌上,望着面前炭火不知发什么呆,见铁枪进来才回过神,将手里拿着的金风玉露放回茶几。
      九一丹和着红酥草一起熬煮,汤汁颇具脱腐生新之效,刘太医深受上面叮嘱,所供的,自然都是百里挑一的良方。喝完药,栖真放下碗关心道:“娘还好吧?”
      “受了点风寒,刘老昨日已顺道看过,不碍事的。到是你,怎么说?”
      脸颊被炭火暖上微红,栖真浅淡笑道:“你不是说我得了个稀世珍宝,自然也无不好的道理。”
      “没出水泡,红肿也已渐退,能恢复得这般快,确是多亏这瓶东西。”
      “是。”栖真缓缓应着,有半分欲言又止,却是瞅了对方半晌,眼中神采转过几转,最终还是开口道:“铁枪,我……”。
      铁枪浓眉半抬,“什么?”
      “爷,越王府派人来,说有事找您。”启口间,外边忽传来小六声音,人随之而入。
      被打断话题,栖真反轻嘘口气:“越王府?”
      自己和越王元杰不过中秋节一面之缘,他有何事,竟派人来找?想了想,遂对边上之人道:“铁枪,麻烦你。”
      “我去看看。”自栖真受伤以来,行动不便,所有来客都是铁枪代为应对,此次自也不例外。说着,便和小六一起出房。
      屋中立时静下,栖真撇了眼茶几上的紫玉瓶,暗道自己大惊小怪,放松了向后一靠。

      闭眼休息片刻,只听外间有人进门,铁枪的声音道:“栖真,这位三爷奉越王命,要找你单独相谈。”
      栖真坐起身,朝他身后看去,果见门口站了个满身风霜的男子,一愣之下,对铁枪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门掩上,房里只剩两人,栖真忙侧过身,想要下地,却被来人上前阻了。
      栖真只得在榻上对之一揖,“皇上,不知您御驾亲临,有失远迎,是微臣失礼。”乍见他来此,意外之余,也或隐隐夹着一丝欢喜,道不清说不明。
      “无妨的,不是在宫里。”赵恒解了沾满雪珠子的披风,挑边上椅子坐下,望着栖真目若朗星,笑吟吟地问:“已是第五日了,你的伤可好些?”
      “劳刘太医的力,已好很多,再过不久即能下地,相信不日便可回朝。”栖真见赵恒挟了一身冰雪气息,眉眼间却温润舒畅,倒似心情极佳。他察言观色,顺着话回。
      抚了抚手,赵恒笑道:“那敢情好,我还担心一整月见不到你人影,可寂寞死了。”
      刘太医虽每日准时回宫报喜,但总比不上亲耳听他之言来得欣喜。
      这一说,栖真回想以前皇帝确是放过“伤没养好前,别入宫来见我”之类的话,不由好笑,心想你这劳师动众一趟,不会就为探我吧?
      这话自不会问出口,好在赵恒坐在那里四周闲望,也没觉自己说了什么特别的。唯见室内两窗紫竹一水绿梅间,卷轴满盈,书籍累案,虽繁杂而不显凌乱,到也端得清雅。桌后当墙一幅大字:“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字迹洒意,一手“贺兰体”,熟得不能再熟。待视线转至暖塌边的砂土坑和地上成堆兵书时,才笑着随口一句:“……你养个伤也不太平,还要伴着这些东西才安心?”
      栖真也绽颜:“哪里……坑是爹生前拟战用的,至于这些书,闲下来,索性好生读读,权做打发时间。”
      “当年蜀中平乱,石岭关大捷,贺兰老将军凯旋而归,在庆功宴上我曾见过一面,确是硬朗豪爽,武人本色,是以印象极为深刻。”相较其父,栖真倒是偏着文气些,身板也瘦削不少。
      往事重提,做儿子的不由感慨:“已是八年前的事了。”
      “那是老将军最后一次出征,据说……也是你的第一次?”
      栖真讶然看他。
      赵恒笑道:“听令弟说的。”
      不知皇帝何时召见过兼济,栖真自接道:“那年我刚满十四,爹说该是上战场磨练磨练,便带了我在他身边当个小兵。”那段日子虽艰苦,可现在想来,受益实多。爹一片良苦用心,不言自明。
      “原来如此。”赵恒点头,“不愧是将家子,难怪你现虽官拜文职,但对战事仍关心得紧。上次,不还为那阵图一事和我争来着。”出了宫,说话便少层顾忌,轻松言笑间,他竟打起趣来。
      想起那次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儿,栖真也莞尔。
      见他笑颜,赵恒话锋一转,认真道:“想来,那还是咱们第一次这般争执,之后你不进宫,躲了我好几天,让我想解释都找不到人,等终于见到了,一招苦肉计,你又受伤在身,不得不回家养着。唉,我就想,非得亲自跑一趟,有些事,总要找机会和你说明白的。”
      栖真汗颜,暗暗嘀咕,我有那么坏?面上却道:“皇上,您要说哪桩?”
      “封禅。”
      前次,两人为此有过一番争论,现旧事重提,栖真感觉隐隐有底。岂料赵恒却话起别调:“如你所说,这半年来,辽军虽无动向,国内却有几处零落叛乱,军事上仍然吃紧。去年任州新起一股势力,贼首李常李抗兄弟,麾下一千人众,竟也圈地为王,反了朝廷。两次派去剿匪的湘军,皆以失败告终。这伙人乘风造势,半年来越发嚣张,如今兵马已愈五千,手握任齐梁三州。朝廷若再坐视,只怕当年大蜀王的覆辙真会重蹈。”
      赵恒说得侃侃,栖真也听得认真,神思急转间,低喃着飘出一句:“……名修栈道,暗度陈仓?”
      赵恒耳锐,断了话头,吃惊地望着他。
      栖真淡淡一笑:“微臣只是斗胆猜测,任州离乾封可并不远。”
      两人目光交汇,皆在对方眼里见到钦佩的光。心有灵犀间,很多话已不必再说。
      心中暗暗称奇,赵恒起身,从桌上取来纸笔,画出一个山川地形,写上名字,拿给他看,“任州多丘陵,叛军占据的骨碌山为泰山余脉,地势虽非最险要处,但绵延几百里,行军不易。届时,他们以逸待我军之劳,这仗很难打。前两次进军,我军走的皆是山南方向,大军拐进岗凹子里迷了路,被等候前方的敌军打个措手不及。前车之鉴,此仗想赢,于我看,关键是找出一条可让大军迅速通过的山道,哪方能成功争取到时间,哪方便手握主动……。”
      栖真看着地图,原本想问,陛下现在可有万全之策?可一转念,觉得此等机密细节,皇帝未必会告知自己,于是索性闭口静听。
      赵恒却无犹豫,利落言道:“……所以我想,如果此次大军不从山南入,而改由东向西,贴着骨碌山脉潜行,情况或许不同。我询问过当地知府,知那山脉左侧皆为荒林,林中却有小道,若届时带上识路山民,让大军轻车简行,从这处过,应能省下不少时间,且头上密林闭天,也不易被山头敌军发现,想来是可行之道。”
      赵恒一面说,一面在地图上画出详细行军走向,以示说明。待停笔,忽闻身边一缕古驰书香幽然入鼻,知是栖真也正凑过来瞧。两人近在咫尺,气息容到同处,让他心头一颤,却不敢唐突。
      等了片刻,栖真并无声音。瞧过去,只见他偏着头,敛眉沉思着,不知想些什么。
      “你怎么看?”
      靠回暖塌,栖真也不驳,只是淡道:“家父一生走南闯北三十来年,有个习惯如影随形,即每经一地,都会将途中所见所闻寄予纸笔,集成书册……皇上,劳烦您,那排书架上中层第十六本,上面有段话,或许您有兴趣看看。”说着一指二十步开外一整墙书。
      赵恒起身去拿,果见那书架上满满一排绿封皮的手抄本,取了第十六本来,封面上提着“山水炙岩录十六”几个大字,书页泛着淡淡的黄,倒也有些年岁了。
      栖真接过,随手翻至一页,递给他看:“这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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