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公主》卞九欢

44、一泓的夏天44

　　花崎早桑进行了她人生中最奇怪的一个通话。

　　以至于挂断电话之后，在炎炎烈日之下，她彻底窒息，甚至忘记呼吸三十秒钟。

　　剑文斌眼睁睁看着他昔日喜欢的女孩，没有呼吸，沉默地像是稻草人一样站在田野中。

　　花崎早桑的耳饰和她一起，像是彻底凝固了一样。

　　布鲁诺的声音犹在她的耳边回响——

　　“夏病危了，花崎小姐。”

　　“但是她的名字不在死神的名单上。”

　　“需要提醒的是，你的名字在死神的名单上面。”

　　花崎早桑彻底没了声息。

　　她沉默地把手机放进了包包里。

　　剑文斌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救星，这个实验场他最后的顶头上司，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出了菜田 。

　　众所周知，可以在一个女孩哭着跑开的时候去追逐她，而非在她一言不发走开的时候去追逐她。

　　沉默，和行走，是女孩子危险的信号。

　　这个时候，理智的男人永远要为他们让步。

　　沉默行走的少女是比丧尸还要危险一级的生物。

　　剑文斌已经决定，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能让这片试验田毁于一旦。

　　这是他的人生最后的希望了。

　　一向懒惰，拖延，并且自我怀疑的白象塔大学校草，终于不再依赖这世间赠与给他的任何青睐，开始上网查找水管工的信息。

　　很快，私立机构的水管工前来了。

　　看着他们迅速地维修设备，剑文斌忽然间想起自己困在奶茶店里的那些日子。

　　那些每天都会重复的日子。

　　他会把崭新的公告牌放在门口，在清晨带着热情煮好奶茶，然后收拾好每一个桌椅——

　　可是一天过去，还是没有新的客人来过。

　　一日又一日的循环，事情从未变好过。

　　真正改变的只有他坐坏的两把椅子，以及不断增重的他自身。

　　绝望一天又一天在加糖的奶茶里变得浓稠，新口味推出的速度也越来越迅速——

　　他甚至自学了设计的软件，把所有的产品都设计得好看又美味。

　　他大概是最时兴的奶茶店了吧！每半个月都会有新品推出，市面上任何的材料都已经被他研发过一整个遍……

　　可是同样的清晨，同样的时钟，同样的暮色——

　　最后，依旧，没有人来。

　　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什么问题。

　　就在他有一次搞砸，唯一公立水管工离开的那一瞬间，花崎早桑沉默地走远的那一个瞬间，他也觉得，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

　　可就在这个时候，新来的陌生水管工说道：“先生，那位先生，最胖的那位。”

　　剑文斌立刻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他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他已经提心吊胆等着一场意外。

　　然而，水管工却说道——

　　“修好了，你们试试吧。”

　　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一瞬间，剑文斌好像听到开门的铃声了。

　　他好像也看到了森野夏的笑容。

　　那么长时间的死寂里，他的奶茶店唯一的变化，就是有一天，门铃声动了，那个坐轮椅的女孩被推了进来。

　　那一瞬间，他知道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但是他不敢相信。

　　就像是这一刻一样。

　　他连忙对工作人员说道：“我们把阀门打开试试！”

　　那一瞬间他真的希望这一切再也不要回去了！

　　阀门打开了。

　　水正常地引流进入了菜田。

　　一切平静如初。

　　剑文斌像个皮球似的弹跳起来欢呼：“太好了！”

　　水管工麻木地走到他面前来，拿出了计时器，说道：“五十四快三，换按钮两块钱，五十六块三。你们要开发票吗？”

　　剑文斌无比大方地掏出了六十块钱整钱，说道：“不要发票了。”

　　他诚恳又热烈地看着面前神色麻木的水管工，殷勤地问道：“先生。”

　　水管工浓郁的两撇眉毛拧了起来，一高，一低，诧异又滑稽：“啊哈？”

　　水管工并不是一个容易被人称呼为先生的行业。

　　除非你遇到的客户，有什么奇特的奇特的疾病。

　　比如说，眼前的这位。

　　剑文斌用他胖乎乎汗津津的手一把抓住了皮肤黝黑的水管工，热烈地看着他，那模样好像是一棵小太阳花：“你喝奶茶吗？免费赠送的。”

　　水管工半个身子向后倾，手还被胖手手抓在手里，无措又为难地看着面前这位过于热情的客户，实在是想不出来对方为什么要请他和奶茶。

　　半晌后，他为难地点了点头。

　　剑文斌放开了他的手之后，水管工万分警惕地护着他的包。

　　他不懂，真的不懂，到底，为什么，要，喝奶茶。

　　直到他喝到剑文斌的奶茶的那一瞬间。

　　要知道这位水管工不是一个那么容易享受的人。

　　他有一个糟糕的坏脾气，以及对一切都不太在乎的心。

　　他很少知道什么是幸福的味道。

　　他在菜地里站了大约有半个小时，那实在是一个太大太大的菜田。

　　剑文斌挪动着他肥胖的身躯跑来跑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杯看起来实在是太平常而且还用着一次性塑料杯装着的奶茶送到水管工面前的时候，他是抗拒的。

　　可当他喝下去那一瞬间——

　　古怪，挑剔，且暴躁的水管工，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幸福的味道。

　　不知道那个奶茶里到底添加了什么料在里面——

　　看起来明明只是棕色的一滩水而已啊！

　　以及那个软乎乎的塑料杯！实在是没什么特色才对！

　　那一瞬间幸福在水管工的心里头爆开。

　　好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坐在家门口的水泥地上，意外吃着亲戚给的麦芽糖的感觉。

　　后来吃过的麦芽糖都永远没有那样的味道。

　　甜蜜的，发凉的，令人柔软的，好像是肠道软化剂似的奇迹般的奶茶。

　　水管工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也可以很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冲口而出，对剑文斌说道：“先生。最胖的那位，对，就是你。”

　　虽然还是一样没礼貌的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像是棉花糖一样柔软。

　　剑文斌看向他：“啊？”

　　水管工含着泪水，攥着手里头的奶茶，用脏兮兮的手抹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那只是烈日下无法擦干的汗水。

　　他的脸变得更脏了，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加的真挚——

　　“你一定生活在天堂里吧？”

　　剑文斌不能说自己生活在天堂里。

　　他还记得他做出的每一个作品，无论味道是不是取悦着舌尖，都散发出浓浓的，浓浓的绝望的味道。

　　他还记得奶茶越煮越稠，都深深在绝望里沦陷的时刻。

　　他无法忘记这一切是如何沉淀，沉淀，沉淀进入他的身体，全都变成多余的重量压住在他的心脏。

　　可是那一天，奶茶店门口的小猫铃铛响起的一瞬间，暮色通过半透明的玻璃倾撒进来的时候——

　　森野夏的轮椅声响在安静地面的瞬间——

　　他开始知道，有什么不同了。

　　那个小小的，坐在轮椅里面的女孩。

　　带给了他如此不同的力量。

　　森野夏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她好像，让已经半个溺死在白糖和芋圆里的剑文斌，慢慢活了过来。

　　明明糖果和小芋圆才是让人幸福的东西啊……

　　可是森野夏究竟是从何而来，给他的生命力呢？

　　花崎早桑沉默地走开了，剑文斌告别了水管工，一个人站在这片农田下头。

　　试验田里的作物在适当浇水过后，再一次焕发了生机。

　　胖胖的剑文斌蹲在了田埂地边上，小声地对着他研发的蔬菜说道——

　　“我希望你们可以变得很好吃。”

　　“变得像我研发的奶茶一样很好吃。”

　　或许奶茶店和菜地可以一起活过来。

　　半个月推出一个新品，会有越来越需要紧急供应的人吃到新鲜的蔬菜。

　　很快，半个下午又过去了。

　　这一天的菜品发放，又要开始了。

　　然而……

　　今天和往常相比，有两个显著的不同。

　　第一是，森野夏没有出现。

　　第二是，一群带着粉色墨镜敷着面膜的同性恋异装癖矮人族开着贴满闪亮贴纸的货车出现在了菜田的入口。

　　震天响的音乐在暮色里喧嚣。

　　巨大的橙子一样的彩色云朵下，是贴着闪亮笑脸的巨大彩虹色车厢。

　　剑文斌立刻紧张。

　　是的，没错，他知道森野夏去侏儒聚集地谈冷链的工作了。

　　他也知道森野夏要雇佣的人是鳄鱼泡泡一代的不爱洗脚的家庭纷争矮人族直男——

　　可是这群异装癖矮人族同性恋和酷炫彩虹车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月牙城最危险的生物！

　　众所周知，月牙城最危险的七件事之一，就是，不要在走路的时候玩手机，踩到同性恋的矮人族！

　　同性恋的矮人族要比一般异性恋的矮人族危险足足四倍！四倍！

　　在震天响的音乐声中，粉红心心带着墨镜，傲慢地跳下了车。

　　胖子的面前，站着一个穿着亮片粉的小玩意。

　　粉红心心傲慢地把墨镜摘下一个角，露出一条缝，从眼睛和眼镜的缝里傲慢地看着面前的剑文斌——

　　“我是粉红心心。”

　　“你们老大给我谈的日薪是135一天。”

　　与此同时，另一辆黄色的又破又烂的货车停在了菜地入口。

　　一个矮胖矮胖的侏儒带着大金链子以及十来个崽子，超载从货车的架势厢跳了下来。

　　走路霸气的矮胖侏儒，在烈日下闪耀着他的大金链子。

　　他也帅气地摘下了他的墨镜，露出了有疤痕的一只眼睛。

　　矮胖直男侏儒傲慢地说道——

　　“我是鳄鱼泡泡，金蛋帮的老大。”

　　“你们老大给我开了一百三十块钱一天日薪。以及空调宿舍和免费食堂。”

　　说完，他搓了搓手，从货车上拖下一包老婆给他准备的巨型行李——

　　当然了，这要是他自己，他可就准备一双袜子，连内裤都不会带第二条。

　　毕竟男人，穿在里面的东西，为什么要带第二件。

　　不会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的。

　　就在这时，鳄鱼泡泡，遇到了粉红心心。

　　直男□□的侏儒老大，遇到了异装癖帮派的同性恋首脑。

　　大金链子和粉色亮片，对视了。

　　一瞬间，剑文斌仿佛看到了两个侏儒的脑袋上面窜起了火苗——

　　两个侏儒异口同声地怒道：

　　“你们竟然同时雇佣了我们两个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