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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泓的夏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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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公主
by卞九欢
第二章—死亡和求婚,哪个会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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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野夏小姐,即便是您如此美丽,我也已经等了您太久了!”
森野夏一回到家,听到这样过分造作的声音,整个身体就是一个冷战。
她对川一泓的比喻能力十分钦佩。
眼前的这位扁豆先生,矮矮的个子,小小的脑袋,蹩脚的西装下,一层一层的肥肉,加上他如此庞大的肚腩,竟然支撑在这样一双小脚上,实在是令人惊叹。
他嘴角的两撇小胡子,有点像扁豆的须子。
不得不说,这位先生,实在是太像扁豆了。
布鲁诺为难地介绍道:“这位就是福山禄先生。”
森野夏看着福山禄鼓起如同小山一般的肚子。
“想必您来之前已经吃饱了,我就不请您吃中午饭了。”
这样委婉地说完,她回头看向布鲁诺,示意他把自己推走。
然而,福山禄立刻追了上来,诚恳地说道:“森野夏小姐,请允许我向您表明我今日的来意。我是来向您求婚的。”
森野夏也诚恳地看着他,说道:“恕我直言,福山禄……叔叔,我现在的情况,可能活不到婚礼的那一天了。”
福山禄激情地说道:“那又怎么样呢?让我们至少在死亡到来之前爱恋吧。我实在是痴迷于您,等待了太久,却一直没有得到森田山院长的认可。我实在是太爱您了,这才冒昧地在葬礼来临之前向您求婚。请您理解一个爱人的心吧,小姐。”
森野夏也不同他废话了,直白地说道:“在我们的婚礼前,我必须有件事要告诉您。”
福山禄连忙说道:“当然,当然!我愿意听!”
森野夏说道:“我父亲在去世前,已经把全部的家产留给了我的养弟川一泓。如果您和我结婚,一旦我死了,您只能继承到一笔费用极其高昂的账单,而不能继承到森家的任何财产。我这样说您可以理解吗?”
对于这样吸血的白蚁,森野夏的父亲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没有遗产的继承,就没有人会对她打任何的主意。
然而,令森野夏万万没想到的是,扁豆先生,啊不,福禄先生,充满爱地抓住了她苍白的手。
森野夏被他握紧了双手,登时害怕地就是一缩身体。
福山禄深情地说道:“那又如何呢,我的公主。即便是让我把所有的财产都倾注进去,只能换和您一次约会的机会,对我而言也是心满意足的。”
他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仰慕的泪水。
留着八字胡的上唇,正在这样的深情中,微微抽搐着。
完了。
森野夏害怕地想着。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临死前被一个奇丑无比的人求婚而悲惨的事情吗?
有的。
那就是这个人不是为了钱。
他是真心的。
被福山禄白胖的小手抓着自己的手,森野夏死死贴在她的轮椅靠背上,害怕地问道:
“布鲁诺先生?”
“一泓知道这件事吗?”
布鲁诺先生严肃地说道:“小姐,您还记不记得在我们之前的讨论里,我们都一致认同不希望在葬礼之前闹出人命,无论是在多么极端的情况下。”
被那样鼻涕虫一般黏人的目光注视着,森野夏哆嗦了一下,说道:“是的。但是那时我说的是闹出我的命,不是别人的命。”
布鲁诺先生说道:“总之,出于同样的意图,一泓先生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他目前只知道扁豆先生是一位诚心的来访者,就像所有为院长去世前来探望的人一样。”
涉及到任何和森野夏有关的事情,那个少年总是会过于冲动。
布鲁诺先生的考量是明智的。
但是现在,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候,她都更加需要川一泓的帮助。
布鲁诺最终还是冒险,给川一泓打了电话。
通过电话之后不到三分钟,那个如同风一样的少年,就猎猎刮进了大殿。
人还没有出现,喊声就已经先声到来。
“喂!那个一身肥肉的丑八怪,把夏的手放开!”
众所周知,求婚前,要和新娘的家人搞好关系。
福山禄擦了擦自己的泪水,松开了森野夏的手,恭敬地站在川一泓的面前,哽咽着说道:“一泓先生,我一直十分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家人。”
“谁要和你成为家人。”
毫不留情的少年人,冷冰冰地看着面前胖子的脸:
“你丑得简直像个喝了太多啤酒的恋童癖。苍天,我实在是不希望你的任何特征出现在我们的遗传基因链上。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进化失败的典范。”
福山禄哽咽着说道:“你可能不相信,我和森野夏小姐,是真心相爱的。”
“我愿意继承她所有的账单,川一泓先生,也知道她对家族的财产没有任何继承权了。我是真的爱她,你不明白,我实在是已经爱了她太久。我们两个,真的,是真心相爱的。”
川一泓伸出一只手,停止了福山禄的废话:
“不要提夏的名字,也不要说你们在相爱。”
“请你搞清楚一点,现在是你一个人,在单方面变态。”
被这样锋利的言辞所伤害,福山禄脆弱地哭了起来。
“川一泓先生,请您礼貌一点!”
川一泓抱着肩膀,冷酷地说道:“我死爹死妈,我没有家教。我不仅会骂你,我还会咬死你。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森家的养的野狗吗?”
福山禄哭得更伤心了:“就算是这样,也请您对长得丑的人,有一点点的怜悯心吧!我是真心爱慕森野夏小姐的!”
川一泓冷漠地说道:“我劝你在我的耐心耗尽之前就滚蛋。你要知道我不仅死爹死妈,我还有暴力倾向。如果你今天不想骨折在这里,就请尽快滚得远点吧。”
福山禄被他刺痛,哭得愈发伤心,大声地说道:“长得丑怎么了!至少我对森野夏小姐是真心的!如果有一天她死了,我会为她付所有医疗费!我知道那笔费用高得不可思议,整座城市的人都管她叫‘豌豆公主’!”
一听到那个恶意的外号,川一泓立马暴怒,大声说道:“你最好永远不要再次在我面前提起那几个字!去查一查月牙城的调解记录,你会之前前几个人的下场!”
福山禄一边委屈地哭,一边抹着眼泪和鼻涕,说道:“我至少不会像青木未那样抛弃森野夏小姐!”
那个名字是这里的禁忌。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了。
川一泓拎着拳头就上去了。
布鲁诺连忙死死地拦住了他。
要知道,月牙城第一军校第一名毕业的名号可不是盖的。
布鲁诺先生大声说道:“一泓先生!我和小姐共同商议过,我们都不倾向于在葬礼之前闹出人命!请您对您自己的武力有一点自知之明吧!”
听到葬礼,川一泓这才恨恨收了手,对扁豆先生说道:
“我告诉你,夏这一生的医疗费和所有的费用,我都会为她付,用不到你这个贱民来我面前提这些!”
比起身材高大的一泓,福山禄实在是要矮了太多。
又矮又胖的扁豆先生,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真的吗,一泓先生。我很早就听说,月牙城的财政危机,已经不足以支付城中的很多基础设施了。请不要把我看作是一个为了遗产而来的求婚者,我只是一个平庸的商人,就算是我丑了一些。”
说完,他对着森野夏鞠了一躬,说道:
“请您再考虑一下我吧,小姐。”
说完,他挪动着小小的脚丫,一步一步走下了森家的台阶,抽噎着走向了门外。
川一泓看着他走远了,这才对森野夏说道:
“对不起,夏,我来晚了。”
和其他的人不一样,一泓一直在骂人和打架上有着过人的天赋。
对于一个文理学考试不及格,却还是凭借着超然的武力值从军校毕业的人,他实在是对修饰词的使用有着奇迹般的运用。
这时,他身后的森野夏问道:“第一天的城主工作完成得还好吗?”
川一泓说道:“父亲还在的时候,他看起来对待一切都十分的从容。”
“但是我接手这一切之后,一整天和那些大臣待在一起,我只有一个问题。夏,我只有一个问题。”
森野夏礼貌地问道:“请问是什么问题呢?”
川一泓摩拳擦掌:“父亲真的没有动手打过他们吗?”
“因为整个议会都实在是,非常欠揍。”
森野夏被他逗笑了。
川一泓绝望地说道:“我是认真的!你并不了解他们!”
森野夏说道:“你不能遇到什么事都动手解决,一泓。这里是议会,这里不是军校了。”
川一泓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显然那边又在叫他回去。
在离开和留下的两难里,他诚恳地对森野夏说道:
“在我们开会讲到水坝修建问题和孤儿院的资助问题的时候,有一位年逾古稀的大臣问我,如果在不考虑我现有性别和性向的前提下,是否愿意考虑他的孙子作为择偶对象。”
“他的孙子今年二十二岁,还在上初中。”
“据说留级留了十年,依旧没能成功通过升级考试,已然成为三城中学的一个耻辱。”
“不仅是三城中学,而且是公立教育的耻辱。”
“但是幸运的是,他今年非常用功,有望通过初二的升级考试。老先生说,一个合适的婚事,可以足量地帮助他成长,让他更有动力向前冲一冲,冲过初二升初三的毕业考试。”
说到这里,川一泓恨恨咬牙:
“我就知道!升级考试政策是一个败笔,早就应该被取消!”
森野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起来,第一天成为继任者的一泓,对自己的职务十分不满啊。
森野夏笑着说道:“乐观一点,一泓。”
川一泓无奈地看向她:“一个绝症病人讲述的乐观,一定是非常擅长的领域了。”
森野夏伸手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输液管,说道:
“我们凡事要看到事情积极的一面。”
“你看,这位权贵是很有权势的人。可是他的孙子至今都没有通过升级考试,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是一个诚实的人,有良好的品质,也说明他的家族对月牙城的规章制度十分遵守。有这样的城市居民,身为统治者的我们应该骄傲,而不是绝望。”
川一泓被她的逻辑惊得目瞪口呆:
“这难道不是说明他的孙子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智障吗?”
这才是正常人会想的事情吧!
可是夏,注定是与众不同的。
森野夏说道:“就算他是,想必他的家人不是。如果他们一家都是智障,如何能够坐在月牙城权力的巅峰和你一起开会呢?”
川一泓真诚地说道:
“那或许说明,我也是一个可悲的笨蛋。”
“整个政治圈都是可悲的笨蛋。这个圈子就像是瘟疫扫荡过的雷区,所有聪明人无一幸存。”
“政客都是笨蛋,聪明人是不会从政的。只有笨蛋才能说服笨蛋。”
森野夏说道:“一泓,你要乐观一点。”
川一泓说道:“我不是一个会结婚的人,夏。我的生命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在父亲面前宣过誓,夏的生命比我的生命要更重要。我应该保护你,而不是随便找一个什么初中留级生结婚。”
“更何况我不是同性恋,我想我甚至不是异性恋,我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兴趣,我只是一个孤独又无聊的人。”
说完,他无奈地摇头,走向了离开的出口。
川一泓彻底离开之后,森野夏微笑着看向布鲁诺先生:“布鲁诺先生,可以告诉我那位留级生的外祖父的名字吗?我想对这位过于热情的媒人有一点基本的了解。”
布鲁诺说道:“是的,小姐。是格林·海因里希先生和他的家族。”
森野夏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原来是他。”
那个温柔的,苍白地坐在轮椅上的美丽女孩,脸上是乖巧的笑容。
“虽然我快要死了,但是我也不是笨蛋。”
“这个老谋深算的老混蛋正在把我的弟弟当做傻子耍。”
布鲁诺说道:“一泓先生是一位正直的人,他还没有习惯议会中的勾心斗角。”
森野夏念着这位老先生的名字:
“格林·海因里希。”
“听说他足足活了八十岁,到现在身体还十分的健康。”
“生活对他太仁慈了,这八十年里没能教给他一个重要的道理,以至于他太匮乏教训,会傲慢到了想要欺负孤寡的地步。”
森野夏从容地整理着自己扎进皮肤的针管,她现在不需要这一切了。
“如果他的生活不是过于仁慈,他应该更早明白这件事。”
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孩,坐在轮椅上,对着身材高大的布鲁诺先生微笑:
“永远不要招惹一个快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