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渡（GL）》onion

59、59

　　十月初五这天，段流苏早早换过一件葱绿衫子，益发显得明媚俏丽，那赤云仍是白衣胜雪，一派缥缈淡漠，二人走在路上，少不了要引来些艳羡目光，赤云尚不怎在意，段流苏倒是有些烦了。
　　“后面那人鬼鬼祟祟跟着老长一段了，就算要打劫也没这么窝囊的！”段流苏用力踢开脚下的小石子，突然一个翻身，轻轻巧巧落到树梢之上，冲树后面大声嚷道：“喂，你要藏到什么时候？”底下那人显然被吓了一跳，草丛中传来悉悉嗖嗖一阵轻响，接着露出一颗光秃脑袋，原是个干巴小老头，头发半灰不白，蓄着山羊胡子，身上衣裳皱皱的，肩膀还搭着老大一个褡裢，异常凌乱。
　　“姑奶奶饶命，小老儿见两位衣着光鲜，多半是风景山庄的贵客，就想着借个光，捎带把我带过关卡，也好进去看看宝剑的模样儿。”小老头指手画脚地从树后走了过来，山羊胡子随着嘴巴一张一合不住地上下抖动，说着说着，脸还真就红了，熟苹果一般。
　　段流苏看着有趣，便从树上一跃而下，笑嘻嘻道：“老爷子，人家风景山庄邀的是天下各路英雄，又怎么会设有关卡拦路，你可别拿话唬我。”那小老头一听，立时吹须瞪眼，急道：“骗你做甚？我还能拿这个来逗小姑娘开心不成？”
　　段流苏笑笑，绕着小老头走了一圈，突地伸手拽住那把山羊胡子使劲往外一拉，登时就把整绺胡子给扯了下来，由于用力过大，腕上铃铛发出一声轻响，格外悠扬。小老头吃痛，当下蹿得老高，一叠声嚷道：“死丫头，要命了！”语音浑厚，与先前判若两人，小老头慌忙用手捂住嘴巴，却还是迟了一步。
　　“老酒鬼，又被我识破拉，都几次了，易容术也不见长进！”段流苏一边拍着小老头的肩膀一边乐滋滋地笑了起来，随即又在小老头脸上划拉几下，连带面具也撕破了去，露出底下的红润皮肤。
　　赤云站在一旁，悠悠看着两个人嬉闹，直到段流苏拉着小老头走到面前时才知道那是成名已久的“醉酒仙”，姓甚名谁连段流苏都不知道，只管叫他做老酒鬼。
　　而醉酒仙原本的样子则比刚才要年轻许多，虽说头上光溜溜地寸草不生，却是红光满面，双目炯炯有神，此刻更盯着赤云左看右看，啧啧道：“女娃娃我见多了，还从未见过能似你这般内敛的，难得难得。”边说边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
　　赤云微微颔首，心下不禁唏嘘，回想当年在逍遥派的日子，每逢会听得师傅说那些个世外高人的奇事之时，总会神往不已，天天盼着能早日下山闯荡一翻，可如今真个见着了，胸中竟再无波澜可言，好像失去了一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失去，捉摸不定。
　　“女娃娃，你叫甚么名字？”醉酒仙目光如电，这女子气度非凡，比起时下那些个所谓的后起之秀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却居然名不经传，怪哉！
　　“在下锦瑟，曾拜入逍遥门下。”赤云看了段流苏一眼，旋即目光又重新回落到醉酒仙身上，醉酒仙的出现无疑勾起了那些关于逍遥派的回忆，只不过，当初一个从未在江湖上走动的小小关门弟子，又有几人识得？
　　果然，醉酒仙显得有些惊讶，随后摸着脑门讷讷道：“莫非是我老糊涂了，只记得有个叫青宏的不错，从没听说过锦瑟啊。”想得半晌，又用力抓了抓光秃秃的脑袋，叹道：“罢、罢、罢，管人家的劳什子事干嘛，有好酒喝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回头拉过段流苏，面上堆起笑容：“丫头啊，说到喝酒的本事，老酒鬼自是高手中的高手，可是打架么，这个，这个，还是你去把前面那些人赶跑了吧，省事。”
　　段流苏把玩起腕上铃铛，故意露出为难表情，揶揄他道：“老酒鬼，你以前不总是吹嘘武功怎么怎么了得的么，怎地如今还要求我了？”醉酒仙面上笑容僵了一下，立马又打起哈哈道：“我的好侄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老骨头怎好跟后辈一般见识，这一动手，还不把老脸给丢光了。”说完挤眉弄眼，很是着急。段流苏这才笑道：“行，这个忙本姑娘帮了，老规矩，一式灵犀指，不许耍赖！”醉酒仙见她应允，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好比的孩童一般，顽性十足。
　　两人跟着醉酒仙走得一程，远远就瞧见路当中似有似无地横亘着一副巨墙，显是施了法术，底下聚了几十号人，正脸红脖子粗地吵着些甚么，把路给堵了，闹得异常凶狠。
　　“早两天尚且畅通无阻，现在倒好，统统不让进了！”醉酒仙咕哝两句，随手摘下背后红葫芦喝了几口，一脸无奈。段流苏抱着胳膊肘，懒洋洋地道：“看你这模样，多半是犯了酒瘾偷跑下山，这才回不去了！”醉酒仙搔搔脑袋，老大不好意思起来，笑：“丫头就是鬼灵精，啥都瞒不过……”
　　“好了好了，少戴高帽。”段流苏撇撇嘴，更不看他，只扭头对赤云道：“你和老酒鬼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了。”说罢手腕一抖，那对小小铃铛当即腾空而起，眨眼变做牛犊大小，托身而起，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掠过众人头顶，好整似暇地朝前飞去。
　　“相思铃！”
　　法墙背后有人低声唤了一句，语气略奇，只是隔得远了，看不清脸面，听声音是个中年汉子。
　　段流苏驾起铃铛试图从上跨过巨壁，不料那墙似有感应一般，铃铛飞到拿，就跟着涨到哪，上下左右，总能将铃铛去路挡死，好生厉害。
　　“底下那位大叔，你再不收回这墙，姑娘我可要动真格的拉！”段流苏面上依旧笑嘻嘻的，手里却不闲着，往腰间一抹，已多了柄软剑，薄如蝉翼，甚是轻巧。
　　“情长剑！”法墙后面那壮汉倏地站起身来，眼中精光四射，冲段流苏道：“白虎堂段三是你什么人？”段流苏正举剑要砍，听他如是说，便笑道：“那是我爹爹，你既识得，怎还拦我？”那壮汉哼了一声，并不卖她这个情面，冷冷道：“龙翔现世，乃何等荣耀之事，我不愿与凡夫俗子共享，管你是谁，破得了这法阵，方有资格进庄！”估摸这翻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墙下众人不约而同地纷纷嗤之以鼻，咒骂声嗡嗡响做一片，说来说去，无非是些“多管闲事”、“喧宾夺主”之类的话语。
　　“那我可不客气了！”段流苏挥剑就砍，说来也怪，那法墙适才明明软若无骨伸缩自如，此刻竟硬比山岩，长剑砍在上头竟激得火花四溅，分毫未损，更奇的是，段流苏本不该如此不济，偏偏身子往后一仰，长剑脱手而出，飞得老远，看来就像被法墙给生生弹开一般。
　　“呀，我的剑！”段流苏失声惊叫，七情上面，真真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儿！
　　赤云嘴角泛起一丝轻笑，并不说破，顺着长剑飞出的方向望去，但见那边站着一对青年男女，均是素衣打扮，腰悬宝剑，男的俊朗，女的清秀，好一双璧人！
　　“帅哥哥靓姐姐，前面那大叔不让我过去，还把爹爹送的剑给打飞了，你们帮帮我吧！”段流苏驱着铃铛来到二人跟前，笑得一脸无害。二人尚未开口，那边的壮汉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搬救兵也没用，没本事甭想过去！”
　　那女的微微皱眉，不曾说话，身边男子却现了怒色，一下跃至空中，断然斥曰：“好大口气！”话音未落，已然展臂骈指，上引天雷下接地气，掌心迅速凝起一团炽热电光，呼啸着砸到巨墙之上，威势骇人！
　　赤云微感错愕，这招恰是逍遥派的绝学惊雷恸，虽说火候稍嫌不足，却尽得个中精髓，如假包换。眼看着一道白光击在巨墙之上，居然波澜不惊，连火花都不曾溅起半点，直若泥牛入海，眨眼就没了影儿，众人大失所望，嘘声渐起，然则片刻过后，巨墙面上暮地电光闪现，犹如蛛网一般四下蔓延开来，顷刻间将巨墙分割做万千小块，崩溃四散！
　　“好！”
　　喝彩声顿起，远远传将开去，隐有回音。
　　而那壮汉未料到这一击如此之猛，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众人已蜂拥而上，各自趋着法宝去得远了，拦都拦不住！壮汉气得哇哇直叫，转身提起地上一双大锤朝那对青年男女就是一通猛打，直闹得飞沙走石。
　　赤云犹自猜测着那对男女的身份，冷不防被段流苏一把拉起，耳边更听她笑道：“发什么愣，不走等着被打么！”赤云笑笑，再回望三人一眼，也就不做声了。
　　段流苏抚着座下铃铛，不无得意：“怎样，我这宝贝不错吧，比起那些剑啊刀啊的，都要稳当得多。”回头见那赤云含笑不语，于是又问道：“还不晓得你使的是何样法宝，可会像我的铃儿一样来去如飞？”赤云摇了摇头：“我哪有这分福气。”顿了顿，突地叹了口气，幽幽道：“以前倒是有位朋友，使一片青翠绿叶，和你的铃铛有些类似之处，或疾或徐，随心而动。”段流苏一听登时乐了，赶忙问道：“你那位朋友在哪里？改天介绍我认识认识，比比看谁飞得快！”赤云低了头，也不知想起了些甚，半晌方道：“她死了……如果她还在，大概也会喜欢这神州大地上的山山水水吧。”说罢举目远眺，眼中多了些许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