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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番外 Dreamcatcher ...

  •   到达维也纳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下旬。
      原以为地处中欧的奥地利冬天会十分难熬,没想到竟然不是太冷。
      意料之外的还下着小雨,完全感觉不出现在已是冬天。
      战争结束的这十年也是奥地利争取恢复主权的十年,而最终协议在两个月前签订。
      奥地利与四个占领国签订了永久中立的和平条约。
      永久中立么?真是个好词呢。因为你自己真的已经厌倦了战争。甚至是人。
      他抬头看向已近早晨9点却还是阴暗的天空,从旅馆前台的接待小姐那里借了一把黑色的雨伞,并亲切地告知她大约下午4点会回来。没有意外地收到了年轻的维也纳姑娘一个甜甜的笑容和微红的脸。
      陈深低头推开旅馆的门,撑开了伞。
      他一向是个不乏异性喜欢的人。即便已是年过不惑的现在。
      他的脸上有一块伤疤,很凶残的样子,一看当时就是受了极重的伤。
      但说也奇怪,这块疤若是生在别人脸上,一定是极可怖的;但生在他的脸上,却只让人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有着深痛的过去而心生怜悯。
      又或许是他即使是微笑时,也总是带着寂寞的感觉吧。
      一路从上海跋涉而来,他已记不得走过多少国家,记得的只有每座城市的天空。
      这片天空,是我和他共有的,也许现在他也正在看着,与我一般。
      陈深从黑色雨伞与天空的缝隙间望出去,踩过一片又一片水塘。
      战争虽然已经结束十年,但民生依旧艰难,陈深注视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却发现每个人脸上带着的都是希望。
      他才深刻体会到,一切都结束了。
      76号也好,军统也好,已经彻底地落入了历史的漩涡中。
      而他,也已经彻底地与过去断开了联系。

      许是东方人在这里甚是少见的缘故,陈深进入Hofburg宫的时候,竟是被许多人注视着的。他自诩是个脸皮不薄且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却也是不由得缩了缩脑袋,怕是自己做了什么不礼貌的举动。
      却见着边上有可爱的女孩子向他跑过来,说,亲爱的东方先生,今天是圣诞夜,您需要买一支花送给您的妻子么?
      陈深望着女孩拎着花篮中的各式鲜花,先是赞叹了下这个季节也能弄到这么多花啊,再就是摇了摇头,用流利的德语回答道:
      “美丽的姑娘,我的伴侣现在不在这里。”
      女孩像是很惊讶他的德语竟然如此标准,很快就又笑了起来: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在这个节日里,家人应该在一起的。”
      雨势渐渐地小了下来,陈深收起了雨伞,静静地注视着花篮里的玫瑰。
      “我也正在找他,”他突然顿了一下,然后指着花篮淡淡地开口,“美丽的姑娘,请给我一支玫瑰吧。”
      是的,玫瑰。
      唐山海送给他的那支玫瑰他想办法找人制成了书签,一直贴身地放在皮夹里,分秒不离。他不愿意去回想那个时候的任何事情,因为一想起来,他的心就会如同刀搅一般。
      也许是看到了他面上略带痛苦的表情,待接过玫瑰的时候,女孩又对着他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东方先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你的爱人。”说完,小心地向他行了个礼,如出现一般突然地离开了。
      陈深将玫瑰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了一下。
      就好像很多年前,与他最后的那个拥抱一般。
      鼻中充斥的都满满是玫瑰的香气,而与那个人的分别,已经快十五个年头。
      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是失心疯,是在逃避现实。
      但他确实是没有办法放下那个叫唐山海的男人。
      他从未再去过那片行刑的小树林。
      甚至,他疯狂地逃避着当时同时认识他们俩的所有人。
      他在离开上海之前最后做了一件事。
      把行动处炸了,并取得了归零计划交给了延安方面的人。
      然后,他便从所有人的面前消失了。
      他想,这也许是有点逆反心理在里面的。
      如果你们说,我见不到山海是因为他已不在人世;那就也让我也消失罢,就当我也死了。
      想到这里,他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陈深将那支新鲜的玫瑰别在外套内兜里,穿过瑞士人大门,到达了城堡小教堂。
      也许是时间还早,圣诞时应该满满都是人的教堂现在却是空空荡荡地在等待着他。他漫步到倒数第二排,安静地坐了下来,看着远处钉在墙上的十字架。
      就好像是他一般,孤零零地扎在这里。
      有人声从隔壁的Hofmusikkapelle(宫廷乐室)传来,紧接着一个神父走到了小教堂,看到有人在这里,神父仿佛也是十分惊讶。
      “东方人在这里真的是很少见呢。”神父开口了,“您今天来这里,是希望慈爱又万能的上帝赐予你什么福音呢?”
      陈深将眼神从十字架上收了回来,低头,半晌才回答:
      “要说希望的话,”神父看着这个脸上带着疤痕的男子轻轻地说,“我希望能见到我的爱人。”
      “哦,我的孩子,你和你的爱人是在战争中失散了么?”
      “不,是我把他弄丢了。”
      神父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了祥和的笑容。他突然拍了拍陈深的肩膀,对着回头看着自己的东方人轻轻地说:
      “我的孩子,”那是一种沉静而又力量的声音,“你会见到他的。神是这样告诉我的。”
      这是第一次,他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与唐山海还能见面的话,也许是等这样一个安慰已经太久,他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时,又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陈深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教堂里哭,实在是太有失风度了。
      然后他听到神父的声音响起来:
      “Tong,这里也有个东方人,也许和你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
      陈深转头向教堂门口望去,乍然扑面而来的阳光在那里形成了强烈的背光。一时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太阳出来了。”
      他在心里说道。
      “是的,太阳出来了。”
      他跌跌撞撞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手扶着椅背,像是怕自己还在梦里。
      “山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山海!”他听到自己喊叫出来的声音。
      他几乎得依靠着长椅的椅背才能站稳,他看着那个他踏遍了大半个欧亚大陆在寻找的人,正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阳光在那个人身上洒满了金黄,他如同一个天使般笼罩在光环中。
      陈深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就怕下一秒这个人就会消失。
      而他,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跨越了十五年的时间,跨越了近万公里的距离,走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天使停下了脚步,向陈深伸出了右手,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好,我叫唐山海。”
      仿佛就在昨天,李默群向他介绍,这是刚从重庆过来的军统机要处的主任,唐山海。
      而今天的陈深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与他紧紧相握,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爽朗地笑着:
      “你好,我是…陈深。”
      他突然顿了一下,用另一只手从胸口拿出了那支玫瑰。
      那是支殷红如血的玫瑰。
      他突然想起了他在那封情书里写的那句话。
      我们会像两条溪流,共同奔向一个山谷。

      美梦终会醒来。
      But the dream will always be a dream.
      He is crying, with the pain and sorrow.
      Without his love.
      He lost him.
      And he will never find him back.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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