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无眠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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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低低的青色灌木，刺剌剌，向暧昧不明的小道伸展着自己的触手。零星的粉红色小花不时从翠绿的草丛中探出头来。密林深处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鸟儿扑扇着翅膀的声音从头顶掠过，阳光从树杈的缝隙中钻进来，灰色的阴影，斑斑点点的从碧落的身上飘过去。
一直都没有说话，诺林从来不知道原来碧落是个如此“闷”的人。几个钟头不变的行进速度，不变的冷漠表情，就连眼神都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固定住了。在想什么吗？碧落……
“我一直都有一种感觉。”突的，碧落冒出来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试探性的询问，却，再也没有下文。
煎熬着，等待着，再次说话却是在走出森林之后。
“不去城镇了。我们在树林里过夜。”背对着幽暗的森林，碧落对眼前的城镇似乎莫名的感觉到难受。没来过的地方，但是却有一种熟悉到让人畏缩的气息。
碧落自知自己的记性，来过的地方绝对不可能忘记，没来过的，自然也不可能去特别在意它。但就是这种自信让她倍觉忧心，持有那种气息的人，她还没有想过要以何种身份，何种感情来面对。
所以，能不见就不见，顶多在那个人心中永远的死去。
夜幕降临，大树遮蔽了天空，即使抬头，恐怕也见不到一颗星星。但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碧落却依然努力地仰着头，盲目的，漫无目的的，痴痴地看着那片黑色。
篝火的橙色光辉在碧落的脸上跳舞，劈劈啪啪的木柴燃烧声让世界至少不那么寂寥。诺林趴在一边，注视着碧落，心中有千万个疑问却不知怎么的问不出口。本能的觉得，第一个开口的人，至少不能是它。
看不见边际的夜空，无数的群星闪耀，湿黏的风从耳际吹过。山野丘林，水泥丛林，纵使看星星的地方如何的变换，看星星的人却始终没有改变。一直是她，一直是她一个人。
没有人在旁边问她到底冷不冷，没有人吵吵闹闹的打扰她欣赏，没有人和她约定要在某年的某一天一起等流星，然后许愿，然后一起实现愿望。直到一个笨蛋出现。
乱糟糟的头发，脏脏的脸，唯一让人觉得可以算得上是优点的，大概就是他的眼睛。当时也想不出什么溢美之词，突然闪过脑海的是一个喻体——星星。
[星星？嘁，小鬼果然就是小鬼。]眼睛里有了笑意，嘴上却依然不肯罢休。
[那就说好了，你要实现我一个愿望。]有点忘记了，究竟是什么愿望，只知道那时她开心得要死。
笑着挥手说再见，怀着希望和幸福离开，但是最后却什么也没能兑现。这并不是他的错，错的是她。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颗流星。让他看见，听他许愿。让他说，“小鬼，你到底跑哪里去了？”而不是……
“谁？！”感觉到周围的气息有些异常，碧落立刻从遐想中清醒过来。可是，当她见到那个他的时候，却惊讶得半天说不上一句话。
害怕见到他，害怕从他的口中听到那三个字——那三个，她本应该庆幸听到的字。
“呵，敏感到可以察觉到我的存在么？”阴影中的人似乎在笑，但是声音和语气却和碧落记忆中的有了巨大的落差。
“因为前不久刚受过打击，所以，难免有些神经兮兮的。没想到还真的有人。”自嘲地笑笑，碧落佯装不在意，重新在篝火边坐下。
“你的身上并没有血的味道。”向前迈出一步，男人的行为让诺林警戒了起来。危险的气息，这个时候碧落居然没有反应。
“受打击不一定要受伤，是精神上受了刺激而已。”苦笑着指指自己的脑袋，碧落鼓起勇气直视起对面的人。“先生这么晚还出来散步？这里可没有什么好风景呀。”
“哼，我对风景可没什么兴趣。”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男人此时已经站在了碧落跟前。如果他想要她的命的话，现在立刻就能见血。
“那么先生对什么比较感兴趣呢？”丝毫不为所动，碧落摊摊手，表现出迷茫。
“你。”简单明了，直截主题，不用看也猜得到，那家伙正在笑，玩味的，挑衅的，让人不禁感到恐惧的笑。
真的，变了好多。“物是人非”这四个大字在碧落看来是再老套不过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言情故事都可以套用这四个字。那么的不屑，那么的无所谓，可是真当自己成了主人公，却觉得莫名的凄凉和惆怅。
“我？呵，我就那么有趣吗？”有点不想让对方认出来，那样的他，和这样的她，相识了可未必是件幸事。
“……不是说有趣，只是难得发现了一个可以用来解闷的家伙。……喂，我们打一场吧。不同意也没关系，那么我就会先击倒你，然后把这只东西抓回去，一颗一颗地拔掉它的牙，一根一根地扯断它的毛，弄断它的声带，砍掉它的四足……呵呵，也一样很有意思啊。”
金色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藏蓝色的头发被风吹了起来，周围的压迫感让人窒息。夜，静得吓人。
“……是么……那么我陪你玩，你就会放过我们？我想也未必吧。”反常地笑得没心没肺，苍绿色的双瞳里流光溢彩，却只是块上好的美石罢了。“诺林，你先回去，等我陪他尽了兴再来找你。”
“不行！你还没完全恢复，这么做……你想死吗！”
“闭嘴。”
“可是！”
“回去！”
“看来你把它的命看得比你的还重。”只不过，如果他真的想要那东西的话，就算躲得再深再远都没用。“那么……就开始吧。”
火苗跳动了几下，周围的空地上就再也没有人烟。树叶沙沙的响着，突的，一把染血的短刀插在了树干上。红色的水滴从半空中洒下，滴落到火上，发出呲呲的响声。银色的丝线飘落下来，其间还夹杂了几根藏蓝色的线。两道身影在林间相互追逐，分不清猎手与猎物。最后，一方轻巧地落在了树枝上，白净的脸上已沾满了血污，纤手捂着左臂上那道长长的伤口，呼吸却异常的平稳。
“光说体术的话，确实，也可以算是个中高手……”穿着黑衣的死神轻轻地落在树下，话中透露着赞赏。“为什么不用念？你会的吧！”
“是的，但是非常不成熟……确切的说，是还未形成属于自己的念技。就凭这种三脚猫的念，如果用了不是太自不量力了吗？再说，我只是陪你打发时间而已，用念只会让形势失去控制。你渴望的是厮杀，而这点，我现在做不到。”面对你，这辈子恐怕都做不到。所以，不要再逼了，已经够了，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你。你已不再是你，过去的什么，都算了吧。
“……你，认识我？”那种眼神，还有熟悉的感觉。
…………
……
[飞坦，我要回家了。]喜欢装单纯的小鬼。
[那么快？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啊？]那时同样单纯到死的他。
[恩……说不准拉，但是一有空我就会来看你！在家人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的……]不喜欢回家的小鬼。
[偷偷什么？见个面用得着这样？家什么的……]没有家可回的自己。
[这个啊……飞坦你是不会懂的……]一转身，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小鬼。
“女人，你几岁？叫什么？”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兴奋了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是么？
“……十八，我叫碧落，叫我逝也可以。名字什么的……喜欢随意就好。”心脏开始加速跳动，是兴奋，是喜悦，同样的，也是害怕。如果她还是过去的那个她的话，真想说“我回来了！我自由了！我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了！”但是不行……
有什么东西开始蹂躏起碧落的心脏，指间传来的针刺般的痛楚让她几欲落泪。可是事已至此，还是早早撇清关系比较好，毕竟现在他与她的立场已经不如过去，旅团对凑敌客的政策有些暧昧，保险的话，还是不要泄露出去比较好。
“碧落？逝？呵，什么奇怪的名字……”也许是想到团里面还有比这更特别的名字存在，飞坦也就懒得深究。毕竟名字什么的，不就是一个称呼，一个符号么？像团长那样经常与猎物打交道的人，假名不知有多少。重点不是在名字，而是年龄，十八，和她差太多了。
也该放弃了吧，那么多年的寻找都没有结果。
“切，你走吧。”突然之间就觉得不想在打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提不起兴趣。
看着飞坦迅速消失在原地，碧落不禁松了一口气。瞥了眼不远处的灌木丛，碧落摇了摇头。诺林那家伙还真是多事，就算她真的死了又怎么了，它又不是没了她就活不下去了。
“好了，你可以出来了，诺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刀伤而已，由于下手很快，所以也没有造成怎么样大的损伤。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魔兽的直觉是很敏锐的，更何况刚才碧落的行为完全可以用反常来形容。那么冷漠的人，就连面对酷拉皮卡的时候眼睛里都没有光彩的人，在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居然流露出温柔与悲伤的神色。而那个男人，很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
“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就像我不会询问你的过去一样，希望你也不要和我讨论这个话题。”熄灭篝火，碧落背起行囊就往远离城镇的方向走。“好了，我们启程吧，那种东西没必要在意它。”不过是过眼烟云，早已失去的东西何必再去寻思呢？
“……知道了。”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其实问了也白问。那个男人问她的时候，她不是也什么都没说么？诺林舔了舔爪子，跟了上去。
…………
……
“哦~飞坦，你的脸好糗，明明刚刚出去的时候还很兴奋的啊？”芬克斯坐在吧台前大口地喝着啤酒，见到飞坦那副抑郁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大概又遇到什么无聊的杂碎了吧。
“老板，啤酒。”压低了声音，飞坦轻盈地跳上椅子坐下，没打算回答芬克斯的提问。今晚有够无聊的，似乎就算抓个人回来整整都不见得能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哎呀，别不理我啊~看走眼嘛就看走眼了，在这种地方要遇到高手本来就不太可能的。”感觉自己被冷落了，芬克斯极力制造点声音出来，也不管飞坦的脸色是不是比刚才更难看了。
“那个人不弱。”
“唉？”
“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喂喂，用不着这样吧？我的理解能力还没差到连你说的话都听不懂的程度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飞坦金色的眼睛斜着瞥了一眼芬克斯。“你是说我的表达能力很弱么？”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听什么都觉得会让耳朵生茧，一个字，烦！
“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说明自己能理解你而已。”这家伙今天脾气好像特别糟，平常打打可能会点到为止，今天如果开打的话，就不知道场面能不能控制了。就算他芬克斯的神经再怎么粗，也明白眼下的局势不适合刺激飞坦。
“哼，理解？能理解我的人早就已经死了！”愤怒来势汹汹，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经意就脱口而出，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原来如此，又是因为那个……芬克斯看着飞坦闷闷地往嘴里灌酒却也不想阻止。那么多年的搭档下来，差不多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飞坦的心病在什么地方，团里的老队员都知道。失去那个孩子对飞坦而言是致命的打击，不过也正是因为那次事故，飞坦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或许这样才更适合旅团。
什么时候，到底要到什么时候那个孩子对飞坦的影响才会彻底的消失呢？
…………
……
“诺林，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应该怎么活？”凭着良好的方向感和夜视能力，碧落在林子里穿梭自如。
“没有，如果说捕捉猎物的话，那只是求生的本能。”野兽生来就只是为了生存而奋斗，不像人类有那么多的理想和愿望，能活下去，繁衍生息就是他们的目标。
“呵呵，那倒也是。如果人类也只是单纯的想要生存下去的话，或许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了，不过也少了许多趣味。……呐，诺林，我呀，现在似乎也和野兽一样呢。”为了生存而奋斗，理想，愿望，企盼，统统抛开。幸福，那是一开始就与自己无关的名词。
“碧落，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
“恩？这个啊~曾经有吧……具体说起来有些困难。”
“为什么会困难呢？喜欢什么就随便说几个好了，像我就喜欢肉！”
“……不愧是食肉动物……不过如果真要说喜欢的东西，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喜欢的。”
有人说她喜欢杀人，因为她下手的时候从来没有任何犹豫，眼睛里似乎还有异样的光彩，但是她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还有人说她喜欢看星星，但事实上，那不过是她为打发时间排遣心情而养成的习惯罢了。那么多别人说过的她所“应该”喜欢的东西，她却一点都不在意。如果说在意就约等于喜欢的话，那么对他，应该就是那种感觉。但这种感觉现在也被埋葬了，因此，现在的碧落，没有什么可以喜欢的东西。
“碧落，你……”“怎么了？”“不，没什么，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林子里的鸟也开始吵闹起来。彻夜未免并没有让诺林感到困倦，他只是开始怀疑，跟着碧落是不是就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他不知为什么一点都没有犹豫。魔兽或许偶尔也会仁慈一下，但是绝对不会在关乎自己生存的问题上做出错误的判断，更何况他是卡尔德加。
碧落的背影如此的单薄，但是她的眼神却是他所见过的最坚定的眼神。也许，正是这份坚定给予了他如此巨大的勇气，做出这样的选择。
野兽生来就是为了生存而奋斗的吗？呵，似乎也并不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无眠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