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你（怼我）的声音》绝育学院金牌教师

1、周一先生

　　月黑风高，特别适合撸串。
　　周一拎着个电脑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他手机快没电了，因为忘记带充电宝，估计再过半个小时，手机就要彻底黑屏了。没关系，周一告诉自己，已经这么晚了，没有人会联系自己的。
　　小吃街上人来人往，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不过人还是特别多。慕名而来的游客从周一身边经过，他们用周一听不懂的方言交流着，手上拿着几串烤腰子。闻到那些香味，周一又饿了起来，唉，明明下班前他还吃了一个泡面的，还加了两包调料包，但工作量太大，康爸爸白煮牛肉面根本不管饱！
　　九点多回家对他来说其实不算很晚，做他们这一行的——职业天师，能在网上九点多回家简直就像提前下班一样令人欢欣鼓舞，偶尔几次他回家街边的小吃街都没有人了，只剩下亮着灯却没有开门的肯打鸡。周一再撸串店旁边想了想，瞟见里面还有一个位置是空着的，犹豫片刻，就推门进去了。
　　他忍着胃痛点了个炒饭，鬼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大热天里晚上在撸串店里点炒饭，最后他还是在服务员的建议下又点了一份烤茄子。还好，还没有超出这一周的饮食预算。
　　周一给自己的预算紧巴巴的，他进阶成七段天师也有两三年了，业务一直上不去，也可能是这座城市越来越繁华，慕名而来的天师也越来越多，他们这一行的竞争愈发激烈，周一能保住饭碗就不错了，更别说让业务有质的飞跃。七段天师的固定工资算不上高，在这里也就是比平均多那么一点点，平时会有些特别阔气的老板，会多给那么三五千，周一都存起来，以备不时字数。毕竟他们做天师的，怎么能保证闹鬼数字固定在一定水平上呢？
　　手机还剩下20%的电，看到那个数字周一就觉得牙疼，但是这种店也不会提供充电服务，所以他只能打开省电模式了。他匆匆看了看未读信息，都是以前老主顾群发的节日信息什么的，然后他又打开了“滴滴除灵”工作端，想看看系统有没有给自己分配新的生意。
　　好吧，没有。周一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可能是把他当成了加班的白领，服务员贴心地给他赠送了一杯清热消火的菊花茶。炒饭和烤茄子很快送了上来，周一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开始吃起来。
　　一边吃着晚饭，他一边思考着下个月的打算。五月底了，每个月底，“滴滴除灵”就会统计签约天师的业务量，周一一直都是那个不高不低的样子，但是他还是有那么一些小小的期盼，想要接一个大生意什么的。
　　你看现在的人工作真不容易，这么晚了才回家。果然这里工作压力很大呢！
　　一个刚好从他旁边走过去的妹子在心里默默说了几句话，十分清晰地落入周一耳中。他楞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在意的，于是就埋头吃炒饭，撸串店里吵吵嚷嚷的，还有人喝酒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谁在说话，而周一也没有办法把这些声音摒除在外。他手机快没电了，也不可能放歌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撸串店也不知道今晚发什么疯，背景音乐居然是贾斯钉·比伯的《Babe》，吵得周一头昏脑涨。在音乐之下，周一毫无障碍地听见了许多人心里的声音，比如旁边的王大哥，在和自己的女朋友约会，他女朋友却苦恼于他的口气。又比如那两个从外地来的游客妹子，心里说的话居然是闽南口音，这一次周一倒没办法听出来什么了。
　　体力劳动者周一苦大仇深地把一碗炒饭吃完了，摸摸肚子，觉得还挺顶饱的，拎着电脑包往外走。出门时他还不忘看看“滴滴除灵”上有没有新消息，地图上显示方圆两公里有十几位同行在招揽生意，他也在上面移动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赶去客户家里。
　　“滴滴除灵”的用户界面体验感还是不错的，贴心地为每一位签约天师准备了一个经验条。那大概是三界天师管理局的想法，用他们的业务量作为评定标准，如果你的表现相当出色，系统还会有额外奖励，只要勤勤恳恳地完成业务，不久你就能升级了。不过周一上一次升级还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从六段升到七段费了很大力气，最后还是误打误撞和师傅绑定在一起升的级。这听起来就像游戏里的经验团，就在旁边蹭队友的经验……怎么想都有些不要脸呢。
　　想起这件事就叫周一脸红，他最近都没有怎么见到师傅，听说他闭关去了。毕竟像师傅这种业务量稳定、等级高于绝大多数同行的前辈，也不用担心那个经验条。周一就不同了，这个进度条总是让他愁眉苦脸，每每看到，只能感叹一番命运不公。
　　明明天赋惊人、技巧熟练，奈何业务量却一直上不去。不怪他太菜逼，只怪对手人数太多。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15%！周一绝望地看着电量，心里想只要能赶上最后那两趟地铁，他回到家之前应该还是有电的。说不定他还能好好睡个觉，明天起来继续勤奋工作。
　　不过他的想法并没有实现，因为他的手机屏幕长久地亮起来了，锁屏上弹出一条紧急信息：前方800米处有恶灵出没，A级警戒！A级警戒！危险系数：5.0！
　　周一眼睛一亮，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揉揉眼睛，仔细去看屏幕上的新消息，整个人都兴奋得颤抖起来，瞬间就朝着手机上提示的方向跑去。他高兴极了，A级恶灵可是经验包一样的存在，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些又足够能力业务量却不够的天师，遇到一个A级恶灵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谁不上谁傻。
　　他冲出小吃街，险些撞到了几个人，不明所以又愤怒的围观群众看着他就这么跑了，暗暗骂了几句额，周一虽然听见了，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丢下一句“对不起”。他根本来不及回头，900米不能说很近也不能说很远，但足够周一把电脑包里藏着的黄符和桃木剑拿出来了。
　　桃木剑在他手心里迅速恢复成正常的尺寸，周一使了个障眼法，抬手就是一张定身符。900米的距离缩短了不少，跑到三分之二左右，一股污浊的气息在狭小的巷口里四处冲撞，凶狠地涌向周一所在的位置。他定了定神，意识到这就是那个A级恶灵的气息。
　　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周一什么恶灵没有见过？A级恶灵听起来很厉害，其实不一定如此，许多天师出来历练以后，对城市角落里各种各样的恶灵早就见怪不怪了，只要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超脱级别的恶灵，对付其他等级的恶灵都只能算是小菜一碟。就像是一个小练手，人人都严阵以待，却不能说明对手真的很强。
　　面对那股充满血腥味的气息，周一定了定神，桃木剑直指那团集结在路灯阴影下的黑气，不假思索就又扔出去一张黄符，一抬手就是杀招。根据师傅给他总结的经验，和恶灵纠缠越久，自身消耗越大，力量上的优势很快就会消失。他们都只是肉体凡胎，和没有实体的恶灵相斗，本来就比较吃力，加上濒临闹市区，让恶灵逃走可能会造成人员伤亡——这是会被扣业务量的！所以周一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一只A级恶灵。
　　黑气被黄符打散，光芒刺穿了那个模糊的身影。周一眯起眼睛，往后退了两步，手上又掷出两张黄符。这个恶灵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他甚至没有反击的力气，只能默默忍受着周一的攻击。
　　这条巷子里很安静，没有什么人走过，但这巨大的声响很快就会引起过路人的注意，周一必须速战速决。天师总则第一条：不得暴露在普通人眼前。周一时刻谨记这条规定，也从来没有违反过，但他见过违反了这一条例的天师是如何被处罚的——扣了一年的业务量，简直叫人当场气绝身亡。想到这里，周一就感到肉疼。
　　恶灵被黄符打散，却不会上演灰飞烟灭的场景，很快就重新聚成一团，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支撑着他。周一有些恼火，这和他以前对付A级恶灵不一样，以前他都是一击致命，不出二十秒就取得了战斗的胜利，但现在已经消耗好几分钟了，那个恶灵淡定自若地躲在阴影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反射着没有温度的光芒，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能看到那是一团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气。
　　很少有恶灵能够承担来自七段天师的攻击，眼前这个恶灵可能就是少数派，他躲着光，却不畏惧法光穿透身体，哪怕周一步步紧逼，却还在原地等着对方上前。发现自己手上的黄符对恶灵无效后，周一只能咬紧牙关挥舞着桃木剑往前冲。虽然他更想在“滴滴除灵”上召集队友，可他的队友们和他在生活上有一定的代购，所以他们才处不好。
　　七段天师走了走神，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就慢了下来，可他的桃木剑还是稳稳地扎进了恶灵的眉间，那是恶灵的死穴。随后，周一听见痛苦的吼叫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邪气猛然散开，还有的想趁虚而入钻进周一的眉心。他察觉到了这一点，心中暗道不妙，立刻把桃木剑往回收。
　　没有找到漏洞的黑气遁入空气中，登时就消失不见了。周一眯起眼睛，他可不想让到手的A级恶灵就这么白白溜走，朝着那还留有痕迹的一丝黑气追去，手上还捏着新的黄符。
　　这座城市的居民区错综复杂，大陆小巷交缠相扣，就连续多本地人也弄不清这里的走向。周一方向感在天师里也算是不错的了，在现代社会，你总不能飞到半空中和对手打起来，那太引人注意了，基于以上理由，他也不能在半空中赶路，所以熟悉地形就变得相当重要了。周一使了一道追踪用的法术，大致确定了那团黑气的位置，提着桃木剑快速赶到另一条巷子里。
　　五月底的夜里还算是凉快的，周一却满头是汗，心跳急促，目光搜寻着所有可能藏着那个恶灵的角落。他没弄明白这个恶灵为什么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定，也不懂这个家伙为什么可以被列入A级，倒不是说他太弱，只是他压根就没有意识，只能任人攻击，最后四散逃走。但留给周一思考的时间不多，他也没有办法去揣度这个恶灵心里在想什么，他听不见恶灵心里的想法，只能听见人的想法。
　　追到那丝黑气面前时，周一松了口气，重整状态，决定使出师父教他的杀招。那相当消耗体力，不过只要能猎杀这只恶灵，提高自己这个月的业务量，浪费一下体力根本不成问题。一秒都不到，周一就把黄符甩出去了，那道黄符稳稳地贴在那团黑气聚集而成的实体上，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刺眼的亮光。
　　但周围的邪污气息一点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这让周一皱起眉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某个细节上判断失误了。
　　被固定在一个位置的恶灵渐渐显露出真身来，包裹他的不再是一团浓郁的黑，而是凝结成了一个人形，远处看就像是某个人的影子。周一哆嗦了一下，手上又多了几分力气，
　　另一股强大的污秽气息闯入他的鼻尖，令周一头脑发胀，险些失去思考的能力。过了已汇入，周一屏住气息，强作镇定地回头望过去，之间另一个恶灵在他身后不远处，而且灵力明显强于自己刚刚对付的那个。
　　这个才是真正的A级恶灵。
　　对方大大方方地回应了周一错愕的目光，亲和地勾起嘴角，周一注意到他手上还拿着一张黄符。而那明显就是他刚刚使出去的。恶灵狰狞的笑容让周一忽然一阵恶寒，他当机立断地将桃木剑举起来，念了个口诀，随即反手便对着那个被自己定住身形、正在消散的恶灵来了一剑。周一的桃木剑是师傅一位故友留下来的，听说那位故友已经超越当世所有的天师，因而也不再使用这把桃木剑了。但桃木剑中还蕴藏着对方强大的灵力，让一个A级恶灵瞬间烟消云散也说不上是什么难事。
　　较弱的恶灵根本扛不住这把桃木剑连续两次的攻击，哪怕有能量不断地供应给他，但周一心里也清楚得很，情况现在还有待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