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妻》一澜春水汾河湾

17、第十六章

　　借着月光，顾靖低着头死死的盯着林晟智的鞋尖，手心全是虚汗。倒是林晟智，他瞧着顾靖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有些好笑。他确实是从珲春堂一路跟着来的，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总觉得家里出了个新鲜事儿一样。

　　他探头往顾靖身后的方向瞧去，这才明白了身前人慌乱的模样“欸？大嫂？大哥这是得了新欢？那你怎么躲在这瞧着？”

　　顾靖正气不打一出来，心头恼怒，他也是顾家的大少爷，正当年，凭什么受着他林晟睿的管束，他略微动了动肩膀，中午的伤口依旧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是绷带缠绕的有些让他难以抬手，他几乎用尽了力气将林晟智推开。两步并作一步的往另一边跑去。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倒是跑没影儿了，林晟智故作无奈的摊了摊手，瞧着另一边自家大哥还站在那...想来今日也是个不太平的夜了。他转身回房，连夜就拎两坛子好酒翻墙出了院子，绕道去了余府，如此良辰，要是被那些不解风情的人打扰了，那也是一大损失。倒不如躲到他处，避一避这让人头疼的儿女私情。

　　月下的池塘黑漆漆的，一眼瞧不见底。顾靖实在是没旁的去处了，便想着去逛逛他今日中午去过的花园，印象中那里有个凉亭，池塘里的鱼也自在嬉戏，等到他到了后才发现，漆黑的池塘里就算有东西他也瞧不见。若是夏日或许还有几声蛙鸣陪伴，可现在，真是安静的过分。

　　“到处找不到你人，还以为你溜了呢...”林晟睿的声音从顾靖身后传来，把人吓的一个激灵，顾靖单手拍了拍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倒是很会找地方”他往石椅上一坐，大褂轻轻一摆，二郎腿就这么翘了起来，脚尖自右往左的绕着圈圈。

　　顾靖丝毫不在意他的话，顺着凉亭里的栏杆坐了下来，他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跨坐在栏杆上，完全不顾及他自己的形象，一侧的绣鞋轻点着水面，泛出一层层的涟漪。

　　“这花园平常没人来，说说吧...”林晟睿起身走到凉亭的栏杆旁，踱步了许久。

　　顾靖听得这话，内心一阵冷笑，他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背微微靠着身后的亭柱，双手拽着裙子的布料来回的揉搓“我困了，要回去休息了...”

　　顾靖提脚绕回了凉亭中，还未起身，林晟睿就一屁股坐在了他边上，还压着他的下裙，似乎铁了心不想让他走。

　　顾靖气急了，扭头张口就想骂，却不了林晟睿倒先开了口“明天...还想当这个大少奶奶吗？”

　　“你什么意思？”

　　“哈哈，男人嘛...娶妻生子是常态，倒是娶了你这样一个，本少爷心里也为难，杀了你吧，那银子要不回来；留着你吧，谁知道哪日我回房，屋里会多个姑娘啊？”

　　“林大少爷这是怕我抢了您的新欢？飞去外头当个野鸳鸯？这您大可放心，一日不见赎金，我顾靖一日不离林府。”顾靖伸手用力一拽那下裙，虽然扯了出来，可是布料还是有些损伤，几缕丝线挂在了凉亭栏杆的倒刺上。

　　林晟睿被顾靖抽裙子的力气拉扯了一下差点翻到池塘里头，如此决绝的高傲，绝不是小门小户的气势，顾靖这脾气可比那些女子泼辣许多，倒也不是蛮不讲理的横凶，他摸了摸下巴回味起了方才顾靖说的话，而后也起身跟着顾靖回房去了。

　　俩人回房后的事情暂且按下不提，林晟智那边提着酒坛子刚从林府出门没走两步就撞上了在外遛食儿的余荣。林晟智心中大喜，提着酒坛子就冲了上去，左右手的两坛子酒硬生生的被他甩起又大力的砸在了余荣的背上。

　　“哎哟!我的少爷欸！”余荣接住了飞奔过来的林晟智，那酒坛子砸在他背上，他也没在意，只是怕林晟智摔着。

　　“你怎么跑这来了？”林晟智左右提着酒坛子就这么挂在余荣身上，双腿不停的蹦跶着，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余荣给人顺着气，还默默的把他双手的酒坛子接了过来。

　　林晟智笑嘻嘻的大喘着气，八颗洁白的牙齿凑在余荣眼前，格外晃眼。他拍了拍林晟智的背，示意他赶紧下来，可林家小少爷哪来的这么好的脾气，他勒着余荣的脖子大力的晃着。余荣双手提着酒，没法护着他，只能挺着腰保证这个祖宗不会掉下去。

　　“欸？你别瞎动，一会儿摔下去还是我的责任...”余荣顿了顿瞧着身上人安分了些才继续言道“怎么这么晚还往外跑？思春啊？”

　　林晟智原本还没这个想法，他只是瞧着家里不安分，想躲清闲。这下被余荣提了个开头，他倒是想入非非了，他脚尖微微能够够到地，手臂松开了余荣的脖子，撤开了俩人的距离。

　　“去哪？烟花巷？”林晟智一下子来了精神，可余荣却似乎被他这个提议给吓到了。他咂了咂嘴，尴尬的笑了，提起手里的酒在林晟智眼前晃了晃问道。

　　“你提着酒，要去...烟花巷？”林晟智也是就被脑子里那点花花绿绿的世界冲昏了脑子，被点醒后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一个劲的甩。

　　“那既然不想，就去我家吧。秉烛夜谈，好友相会，头上这轮月亮倒是合时机。咱们还能赏月观花呢。正好今晚我爹妈去我二姨家了，家里没什么人，客房也空着...过来将就一夜吧...”说是将就，实则不然。林晟智从小就喜欢往余荣家窜，就连余荣府上的厨子都知道这个林家小少爷喜欢吃些什么不喜欢吃些什么。余家的客房总有一间是单独给林晟智准备的，里面的所有摆设都是按着林晟智卧房摆的，只是那床是个败笔，原本想着林晟智长大了不会再来，所以这床就是有些小了。

　　迎着月光二人走在巷子里，两侧的灰墙阻碍了两个大老爷们儿并肩而行的愿望，林晟智走在前面，余荣提着酒坛子悄没声的跟在后面，月光从他身前洒下，影子恰好遮住了余荣的身子。

　　在余荣眼中，这倒更像是亲密无间的相拥。他停在那，任由影子从身上溜走，伸手也抓不住的温存。眼前的场景变得明亮起来，快到巷口了，出了巷子再向右走就是余府了...他放慢了脚步跟着，以前只觉得这条巷子长的望不到头，或许是个子小、年纪小，看什么都觉得很大、很长...一晃数年，再共同窜小巷就突然觉得原来从巷子这头到那头的距离竟然这么短，短的连林晟智的脸都没看清楚，就已经到头了。

　　“嘿！你发什么呆啊！再不走这月亮可就没了...到时候什么对月饮酒，赏花观月，都没门的事儿了。”林晟智依旧是那样在余荣面前像个小孩子，毫无伪装可言。

　　“好~只是咱们要不要去买点下酒菜？卤牛肉怎么样？”余荣话音未落就见林晟智大手一挥，站在了巷子口满不在乎的说到。

　　“家里随便炒俩菜得了，今天我家里听戏，从下午就没什么点心吃...除了贡桔还是贡桔...”他垂下脑袋想到了戏园子里瞧见的一幕幕，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余荣好奇的上前，出了巷子，路宽敞了许多，俩人并肩走着，听到林晟智这么说心里倒是惋惜，原本还想着那新到家的贡桔自己都舍不得吃，大半夜的寻他明日来品尝。这倒好，人家不仅家里有，还吃腻了...

　　“那可不巧，我房里也都是贡桔，这个季节的东西嘛，难不成你还想学杨贵妃？”

　　“哪能啊！别瞎说，小心闪了你的舌头...”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互相搭腔，总算是到了余府。余管家瞧着大少爷带着林家小少爷过来，便立刻通知下人把客房打扫一遍，还特意嘱咐焚香去去霉尘味。

　　“余管家近日身体可好啊？”林晟智把余府当自己家似的，但是比自己家自在多了。

　　余管家笑脸相迎，双手接过余荣递上的两坛子酒，侧身迎接二位少爷入了府，身后的林晟智如此一问，他倒是有些感慨，好几个月未曾见到他了，心里也着实有些思念，他不受林府的约束，隔三岔五的往余府跑，余管家早就把他当半个小少爷看了，他蹒跚着步伐，眼角的细纹皱起“多谢小少爷关心啊，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坚持几年呢...总得等着您和我们家少爷都婚娶了，我才能告老还乡啊...”

　　余管家的话让两个人都有些诧异，林晟智最先脸红了起来，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上虽然笑着，可总是皮笑肉不笑的，尴尬的很“谈婚论嫁这事儿...余管家就别操心了~以后瞧见好的一定带来给您瞧瞧~”

　　身后的余荣脸色有些难看，他一言不发的走过来，拽着林晟智的手就往东院去。管家提着两坛子酒瞧着俩人的背影叹了口气，思量着，若是府里有个林家小少爷这么活泼开朗的少奶奶，那家里也会热闹许多啊...

　　林晟智被余荣一路拉着往东跨院走，余荣脚下步子迈的大，恨不得快点回房。林晟智哪里能跟得上他，没走多远他就嚷着慢点，最后索性尥蹶子了，往廊下一坐，活动着脚腕。

　　“没多远了...快点进屋也暖和点，夜里风起了，你若是病在我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余荣伸手去拉，却被林晟智打了回来。

　　“病你家怎么了，还舍不得哪些药钱了...又不要你偿命...”他低着头揉着脚腕，一副就坐这里的架势。

　　余府的回廊两侧种的都是一些月季，这时倒也都开放了，他坐在那，身后就是大片大片的月季花圃。淡淡的香味萦绕，余荣竟也顺着坐在了廊下，那轮月已经挂到中间了，随口一说的借口，倒是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赏月观花。

　　“一会酒热好了，就回房吧...你没穿多少衣服，真的着了凉，我要是能偿命倒也好，就是怕命偿不了，还得看着你难受。”

　　林晟智依旧不挪动地方，只是直起腰双手撑着座下，抬起头痴痴的望着月亮“余荣，你说...那种婚姻，会幸福吗？咱们读了这么多书，学堂的先生说什么‘自由恋爱’，可是...”

　　自由恋爱？哼...余荣心中暗自好笑，瞧着这四周陈旧的摆式，管家的善意，当然...还有今日给自己说亲去的爹娘...什么自由恋爱，在他身上恐怕是不成立的了。可若是说到要自由...他倒是很想跟着林晟智，这个小子从小就喜欢跟着自己，似乎成了一种依赖。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的这种依恋越来越少了...余荣很希望那种依恋能够回来。

　　“没有什么可是，你就是想太多了...哪里有什么自由不自由啊，你看你哥，不也是家族的牺牲品么...”余荣唰的一声站了起来，抬腿就往屋里走，头也不回一次。

　　林晟智试着喊了他两次，余荣倒也听话，在房门口站住了脚，回过头对着还在廊下的林晟智喊道“要过来就自己追过来的，林家小少爷总不会连路都走不动了吧？”

　　“你！！！你等我过去撕烂了你的嘴!”林晟智健步如飞的冲了过去，一拳头直接打在了余荣胸口。那一下，结实的很。

　　“哇！你...力气可够大的啊...”

　　“今日才没用多大力呢，留你一命，陪我喝酒!”林晟智毫不客气的推开了余荣的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酒香，酒香还混合着贡桔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