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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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一下午，回来发现店门口像一处荒芜的墓地。秋风泛起，枯叶横陈，门前落满黄色尸体。
卷闸门升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在痛苦嚎叫。一路上，摩托车风驰电掣，隆隆的风声还在耳廓里回旋，此时，两种声音搅拧在一块，让我脑袋发胀。
闸门终于升到顶端，将扁平的身体卷成一团后，躲到人们再也不会注意的暗处，噪音戛然而止。
我掏出钥匙，打开U型锁，门上的铰链坏了，往里推的时候有些沉重。唉，跟我最近的心情一样。随手把一个袋子扔在地上，接着回到摩托车那里，卸下两大包黑色塑料袋。刚要往店里扛，就有人过来搭了一把手。
转眼一看，原来是隔壁奶茶店的老板。这人三十多岁年纪，面孔白嫩，像一杯没任何辅料的纯色奶茶。
等帮忙把另一个塑料袋抬到店里后，他靠着柜台站定，看我从刷成乳白色的衣柜底下，掏出一大摞黑色衣架，开始整理新到的衣服。
他拿眼瞅瞅外面，似乎没什么好看的，又收回视线同我说话。
“莉莉呢？我看你俩一起出的门。”
才一会，我就蹲得腿疼，找个小马扎坐下：“说要逛逛，晚点回来。”
“自己家开服装店呢，有什么可逛的。女人真是，别人的东西就这么好？”
我不太同意这话，心想：你自己不也有店，还不是到处闲逛？
“从早到晚关在店里，也无聊。”
他笑笑：“你啊，太没骨气。女人要宠，但不能宠没边了。该收拾时就得收拾！看看我家那位，被我调教得。”
他伸手一指，指向身后那堵墙。这堵墙背后，是他的奶茶店，店面不大，只能放下五六张桌子。闹市区寸土寸金，租个小铺面，没指望借此发财，不过混口饭吃。
但人么，不好说，似乎长了张白脸，就有小白脸的命。他除了偶尔跑去进进货，在窗口做做奶茶，跟小女生们插科打诨，其余的事，包括设计店面、印传单、发广告、清理打扫，都是女朋友一手包办。得闲时，他就在周边几家店游荡，一家一家地逛，直逛到嘴唇发干，才回店里去。
我不愿跟他比，他女朋友也不能跟莉莉比。这么说吧，隔壁老板娘，就算扔到大街上都没人捡。但莉莉不一样，蜂腰翘臀，婀娜多姿。一出去，周围男人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一个个目光发直，在精神上吃点豆腐也是好的。
当然，有时候累起来，还是羡慕他。都说这是个看脸的时代，那我就是吃了这脸上的亏。
来这个城市漂泊有三年了，没学历，没手艺，没颜值，整个三无产品。几经周折，才用攒下的钱开了这家女装店。自己唯一的优点，就是肯吃苦。只要能挣钱，什么都愿意干。没办法，为生活嘛。尤其，我的女朋友还是莉莉。既然没本事、没长相，只有努力干活，才能养活这么一个美人啊。
眼下，我忙得没空跟他搭腔，他顿了顿，又问：“明天有空吗？抽个时间，请你们吃顿饭，唱唱歌。”
我抬头看他。莉莉喜欢去KTV，但我不喜欢，一点也不。
“我女朋友说，上次的事情多亏你，想表示感谢。”
我把橱窗口的衣服撤下来，挂上新款，一边不在意地说：“小事，都是邻居，不要见外。”
我是个粗人，但隔壁店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愿意出手。中国这么大，十几亿人口，彼此能碰在一起开店，就是缘分。再说，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大伙和和乐乐的，干起活来都开心。
两天前，小白脸不在，奶茶店里只有勤劳敦厚的老板娘。我打扫门口的落叶时，隔着茶色玻璃，举着笤帚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各忙各的了。
当时，莉莉坐在收银台后边，正在低头玩手机。
这种上午，如果不是周末，开店刚一个小时，一般不会有顾客进来。莉莉坐不住，也站不住，她不甘心坐在柜台后边耐心等待，也不喜欢倚在门口迎来送往。只有玩手机时，她那副好看的眼睛低垂着，安静得像个死人。
刚想借着收拾柜台的空档，偷偷溜一眼她的手机，忽听得霹雳哗啦一阵响，像是碗碟碎裂的声音。这一溜铺子属于同一个老板，当初为了多弄些单间，装修时用一道道石膏墙隔开。墙很单薄，都怕一使劲就能捅出个洞来，更别提隔音效果了。
声音是从奶茶店传出来的。收银台靠着墙壁，莉莉听得格外真切，一时间竟以为有人拿东西来砸她，吓得她身子一缩。
“哎呦，隔壁小两口打起来啦!”
我放下扫帚，没看到莉莉兴奋的表情，直接跑出去。
奶茶店里空空荡荡，推门进去，看到料理台旁站着几个年轻人，身材粗胖、斜眉歪眼。同样粗胖的老板娘，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不停地哆嗦。
看到有人来，那帮人齐刷刷朝我看过来。
我心里一毛，但这伙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别的本事没有，但长得粗胳膊粗腿、面色黧黑，近似光头的发型，估计有几分道上混的模样。还没等我开口，几个人以为要动手，都不自觉地往后一退。
我往外面一瞧，看到莉莉跟饰品店的老板娘、快餐店的老板和伙计都挤在橱窗口观望。心里不由地得意起来：没准，今天能在女朋友面前露一手，叫她看看什么叫英雄！
酝酿一番之后，沉下脸，大声说：“你们在我地盘上干什么？”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有一个人用解释的口吻说：“喝杯奶茶而已，也要看谁的地盘？”
小白脸的女朋友有了底气，带着哭腔说：“有喝奶茶要赔这么多钱的吗？”她向我诉苦，“说要原味奶茶，珍珠奶茶，我给他们端上来。才喝了一口，都吐出来，说这茶里有怪味，他们喝了肚子疼。又是骂又是砸，非要我赔一千块……”
她说得激动又带劲，十分入戏，好像真把我当成救世主，而不是隔壁那个对女朋友毫无招架之力的大块头。
就冲这份信任，还有窗外女友殷切的目光，我都应该迈着大无畏的步伐走上前去。气壮怂人胆，我雄赳赳向前，走到那伙人面前，直到跟其中一个酒糟鼻的年轻人面对面，视线碰视线。
但是，我意识到自己找错对象了。
这人有气性，好像并不怕我，刚才很多人后退了，就他没有。年轻人死死盯住我，神情凶悍，像在等我开战。
“还不快滚！”我开吼。
他眨眨眼睛，以为心虚了，没想到却狠狠给我一拳：“你算那根葱？！”
一时语塞、词穷。说话不是我强项。
我这个人，就算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说起来都像偷别人的一样，磕磕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光长了张凶巴巴的脸，在这种情形下，要怎么说话才不会露怯，心里真没底。以前在老家，还喜欢看点香□□道片。可这十余年在外漂泊，除了谈恋爱就是没日没夜地干活，哪还记得那些□□头头的台词啊。
虽然口头上不行，但既然他动手了，我也就释然了。不用绞尽脑汁跟他文拼，仗着有些蛮劲，伸出拳头，照直朝他的脸砰砰打过去。
莉莉在外面乐得蹦起来。
不等酒糟鼻反应过来，鼻子已经在流血了。我得意地抹一下鼻端，好像流血的是我自己。
还是动手简单啊，不用经过脑子，直接用拳头对话。而且，成效显著。
酒糟鼻踉跄着站稳，手下的小弟们，拿过桌子上的餐巾盒，手忙脚乱地替他揩拭。
我觉得到了时机，又吼一声：“还不滚！”
酒糟鼻挥手打落餐巾盒，扭着嘴巴，恨恨地说一句：“等着瞧！”说完，踢一脚玻璃门。门打开时，莉莉和那些看客像受惊的麻雀，一哄而散。
因为这事，老板娘一直叨叨着要感谢我。这天下午，小白脸看我回来，就进来发出这个邀请。
我把衣服外包装上的塑料袋麻利地拢成一堆，塞到一个大袋子里。莉莉很不喜欢这个做法，只要她在，就二话不说，直接扔垃圾桶里去。我却觉得可惜，这么好的袋子，不可以当垃圾袋来使吗？
我“哦”了一声，小白脸就走了。听到他在隔壁跟女朋友叽叽咕咕，可能以为我同意了。其实，我只能这么回答，同意不同意不是我说了算，要等莉莉回来，问她的意见。虽然，不用说，她肯定乐意，她喜欢一切热闹。
天空变得昏暗，门前的路灯亮起。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正是下班时刻，大多是踅摸着找晚饭吃的。我站在门口，张望着这条狭长的街道，人来人往中，并没看见莉莉的身影。
要不是急着回来开店理货，我是不愿意把她一个人丢在街上的。天开始黑了，她一个漂亮女孩，要碰上坏人怎么办？
打了好几次电话，都被对方掐掉了。
有顾客上门，我却心不在焉。平时卖衣服都是莉莉出场，自己一个糙老爷们，如果柔声柔气地说：“喜欢可以试试。”准能第一时间把女孩们吓跑。果然，女孩只是随意问问，看到店里没有其他人，连衣服都没看，匆忙离开了。
正要再打，门口停下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居然看到莉莉从里边出来了。她大包小包扛着，空出一只手来，走到车头那里去跟司机告别。
我低下头，费力往驾驶室里瞅，车窗紧闭，看不清楚。但不用说，肯定是个男的。
“看什么看？没看见我那么多东西？！都不想着来拎一下。”
我赶紧走上前，大大小小的拎袋，提在我这个大汉手里都沉甸甸的，看来，给她的三千块，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莉莉在店里坐下，嚷着口渴，我给她倒上一杯水后，眼神禁不住往袋子里面瞟。每次去进货，她都要扫荡一番，实在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这么喜欢购物。
她发现了我的举动，眼白一翻：“想看就倒出来看呗，还怕里头藏了个男人啊？”
我陪着笑：“给钱就是让你去花的，只是好奇买了什么？”
莉莉放下杯子，只说：“都是女人用的东西，你凑什么热闹。不过是些化妆品、衣服鞋子。”
我忍不住插一句：“这衣服，家里不好多吗？我还想……”我是想说能省则省，在这个城市里不说买房，但有点积蓄总是必要的。
没等我说完，她杏眼一瞪：“我说你好意思？三千块钱，讲究点的女人连一瓶面霜都买不到。掰着指头精打细算，买这么一大堆回来，你还想着克扣我，还是不是男人啊！我跟着你，不就图你老实，人好嘛。真要找，这个城市里，想追我的男人都能沿着环河路绕上好几圈呢！”
我想起刚才开轿车的男人，就没吭声。跟着我，确实委屈她了。
问她可吃饭了，她说吃过了，接着又开始看手机，似乎跟人聊到开心处，脸上绽放笑容。
我看她心情不错，于是想讨好她：“奶茶店老板说，明天请我们吃饭，唱歌。”
她头也不抬，语气轻松：“好啊！正想去唱歌呢。”
我不说话了，心头却像压了座五指山。但回头一想，不就小白脸和他女友嘛，自己也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找个漂亮女朋友，就这点麻烦，总觉得其他男人都是潜在的威胁，老安不下心来。
第二天傍晚，我们两家早早关门，一起去火锅店吃饭。
莉莉特意花了一下午来打扮，结果，无论到哪都有人盯着她看，这让我很得意。心想，看吧看吧，也只有看的份，这美女可是属于我的。虽然莉莉的脾气差点，花钱厉害点，但谁让人长得好看呢。不是有这么一句嘛：有颜任性。我自己吃差一点、穿差一点，但身边带着这么个女友，已经很有面子了。再看看小白脸，长得好又怎样，女朋友不还跟个土包子似的。
唱歌的时候，小白脸神神秘秘地过来，问：“唱完歌干嘛？”
“还能干嘛？回家睡觉。”
他捅一下我：“傻啊，给你创造这么个机会，还不趁机玩些浪漫？”
浪漫？我一个快四十的人了，还玩什么浪漫。寒碜我呢！
他却提醒我：“你傻吧？女人，什么年纪都吃这一套。就因为你直来直去，没有情调，她才不把你当回事。要警惕起来哦，尤其这种女人。”说着，朝莉莉的方向努努嘴。
我心里一惊，那辆黑色轿车重新浮现。
小白脸嘀嘀咕咕传授了我几招，莉莉回头，我冲她傻傻一笑。
唱歌结束后，小白脸搂着胖女友告别了。
我遵照他的提示，没有叫司机开回出租屋，而是来到郊区一家旅馆。
莉莉很吃惊：“昨天还嫌我花多了，今晚这是怎么了？”
我拉她进去：“饭是白吃的，歌是白唱的，剩下的钱刚好订个宾馆。”事后才意识到，对一个虚荣心很强的女人来说，这些我自以为有点俏皮的话，其实很不中听。除非我既多金又帅气，可能才配说这种话来调情。
不知道是不是这话起了副作用，反正直到我付完钱，拿钥匙上楼，莉莉的脸色一直不明朗。
问她想不想吃水果。
她眉头一皱：“当我是猪啊？”
我只好默默走在前头，打开房间。大床房，干净整洁。我自豪得像个主人，伸出一只手，迎她进门。
她却懒懒的，把包一丢，随便坐下。
我伸头去看卫生间，不由自主就兴奋起来，问她先洗还是我先洗，还是两人……
她有点不耐烦，打断我的话：“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有事？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那辆该死的黑色轿车又出现了。因为没瞅见司机长相，这让我无比郁闷。后悔昨天怎么都应该看上一眼，好对那人有个印象，是比我长得好（虽然不想承认，但一般人都比我长得好），还是有其他方面的优点。
“出去干什么？”看到她吞吞吐吐，我的语气坚硬起来。
莉莉低着头，嘴巴依然尖利：“朋友来了，让我出去聚聚。”
“男的？女的？”
她咬着嘴唇，没有看我：“女的。”
“那一起去。”说着就要拿外套。
她急眼了：“我的朋友你去干嘛啊！”
“奇怪，你的朋友，我怎么就不能见了？”
她一赌气：“你什么意思，监督我呢？我说不能见就不能见，能不能有点男人胸襟？！”
这话一说，我就来气：动不动说我不像个男人，这深更半夜的，我担心女朋友，有错么？
“今天，要么我陪你去，要么，哪儿都不准去！”
莉莉放下手机，噌地站起来：“我是卖给你了还是抵押给你了？凭什么干涉我生活！”
我心下一慌，舌头打了结，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是没卖给我，但我怕你……”
莉莉烦躁地一挥手：“别你你你的，真烦!今天，我还就要出去！”
我跟着提高音量：“我要不同意呢？”
“你脑袋不好使，是不是？我说了，没卖给你，我想去哪就去哪，不需要你同意！”
说完，她就要开门，我一个箭步上去，死死抵住门。
她把那只白色小包换到另一只胳膊，冷着脸：“开门！”
我就不开。
她嘴角一撇，抡起小包就朝我头上砸。包上的金属标志刮过我的脸，产生寒冷的疼。
我伸手去挡，她趁机就要来拽门把手。看着她这么坚决地想往外跑，我心寒了，比起我，她显然更在意那辆轿车里的男人。真要开打，就她这点娇小个子，根本不是我对手。于是，没等她摸到把手，我用力捏住她胳膊，很轻易就把她扔回床上了。
她很快直起身子，愤愤地盯着我：“滚开！”
我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到。
她开始哭泣，这一哭，我心软了。
“莉莉，就当我求你，别出去了，好不好？”
她一抹眼泪，面露凶光：“就要出去！”
我都想给她跪下来，她却更加傲慢，找到小包，扭着小腰就要往外走。
我再一次拦住她。
她似乎有点累了：“再这样，我要考虑分手了！”
每次都拿这点来威胁我，今天，我也生气了。好不容易给她制造个浪漫惊喜，她却如此不领情。这让我自尊心严重受挫。
“又想说，追你的人排成长龙？”
莉莉高昂着头颅：“没错，这是事实啊。”
说完，她蛮横地推开我，准备开门。
被一股强大力量驱使，我使劲把她往后一撂，也不管会不会弄疼她。
她尖叫起来：“你疯了！”
我是疯了。
我把她拖到床上，压住她，然后问她还出去不出去。
“出去，出去！就要出去……”
我受不了她那副急切想离开我的样子，既然那么想出去，就让你出不去！
她大吼，雪白的手指乱抓，我知道她是在摸那只白色包包。真可笑，好像比起人，她更喜欢在物质上找安全感。
她抓到了包，朝我一甩，以为用这点武力就能镇住我？我冷笑一声，仍死死压住她。
她脱不了身，又抓又挠，见没起作用，开始尖锐地喊叫：“救命啊，杀人啦！……”
杀人？这个情景似曾相识。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的脸扭曲了，变得不再漂亮。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像变魔术一般，我眼看她的脸渐渐变成另一张脸。这张脸，我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这是谁的脸？时光往后退去，我终于想起来了。其实，我何曾忘记过，只是不敢回首而已。
十二年前的一个夜晚，她也是这样被我压在身下。她不停扭动身体，像欢会时扭动光滑的腰肢。只不过，不再是低低的呻/吟，而是嘶哑地嚎叫，像一头待宰的猪。
谁叫她那样对我呢？我抛弃了家庭，抛弃了孩子，就为跟她谱写爱情篇章。我不喜欢妻子，那个木讷又丑陋的女人。但她替我生了孩子，作为父亲，我要承担应尽的责任，虽不能跟他们生活，但起码要给钱，给他们物质上的补偿。
她知道这事后，很不高兴。女人认为，既然已经跟她在一起，那么所有挣来的钱都该归她所有。好好解释，她不听，还闹，没日没夜地闹，闹得我没半点心情。终于有一天，她在得知我又给孩子汇款之后，吵着要分手，吵完，箱子一拎就要走。
我本来没那么大的气，但看她连衣服都提前收拾好了，这让我有些怀疑这个女人早有预谋。也许，她早就不想跟我过了，吵架只是离开的借口。
想起三年里的种种，对她还有依恋。于是，低下姿态，开始挽留。但她去意已决，一点软话都听不进去。
我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把她连人带箱子拖进来，扔到床上。
她气鼓鼓地盯住我，大哭大嚷，我叫她安静。
她依旧大嚷，使劲打我。都说男人无情，其实，女人无情起来比谁都狠心。
情况逐渐失控，我怕邻居跑来问东问西。一个大男人，说被女人甩了，多丢脸！于是，激动之余，我掐住了她的脖子，想叫她安静下来。她的脖子像天鹅颈子，又细又白，毫不费力就捏住了。
就这么使劲一捏，她喊不出声来，只翻着好看的眼皮巴望着我。
那一刻，如果她眼神里流露出一点温和的目光，我就会立刻放开她。可惜，她不但没有哀求，反而迸射出更深的恨意，好像我一放手，她就会扑过来把我咬碎嚼烂！
她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法脱身。她越挣扎，我就捏得越紧，越不让她得逞，总不能给她机会反扑啊。渐渐地，她眼里不再有凶光，最后时刻，闪现一抹求饶的光芒。但这光芒稍纵即逝，这时我才发现，她的手脚早已不再动弹，面色苍白，眼睑下垂，就像她低头看手机时的模样。
看手机？
我心里一慌，使劲眨眨眼皮：被我压在下面的女人到底是谁啊？是以前的女友还是莉莉？
等我从回忆中醒来，莉莉已经一动不动。而我的手，正紧紧扼着她的脖颈，那雪白的天鹅脖颈。
我顿时像陷入梦境，恍惚无措，颤颤巍巍收回自己的手。明明在回忆以前的事，我怎么把莉莉掐死了？
不断颤抖的手指，犹豫着凑到她的鼻腔之下。此时，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指端传上来的气流若有若无，无法作出判断。我看向她的胸脯，那对傲人的双峰已经不再起伏。
我如梦初醒，使劲摇晃她的身子：“莉莉，莉莉！你别吓我，不要开玩笑！”
她面无表情。
“莉莉，快醒醒啊！起来，你想去哪就去哪，好不好？”
她唇色发白，嘴角像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
我拼命喊，使劲摇，她都不再有反应。何况，平时，她就不是喜欢搞恶作剧的人。可能，觉得跟我这样的男人一起，生活不需要惊喜。
我放下她，瘫坐在地上，低头看见那个白色小包。莉莉很注重颜色搭配，穿什么样的衣服就要配什么样的鞋子。今天，她跟白色很配。
那只手机还握在她手里，到死都不想放弃。只是，我再没有去窥视的冲动。抓不住的东西，终究抓不住。我是，她也是。她想抓住的，都是徒劳，那些沿着环河路绕几圈的男人只能空想了。
冷静下来后，我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胡子拉碴，皮肤粗糙，还有好几个黑痣。我这张脸不讨喜，所以，喜欢的女人才一个个离我而去。可既然那么不喜欢，为什么又要跟我在一起呢？
回到卧室，看到莉莉半个身子搭在床沿，姿势很别扭。
我走过去，把她抱到床上，用手指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她染着黄头发，头顶却是黑的。她曾嚷嚷着要去重新染色，但是，她再也抽不出时间了。
我躺下来，抱住她，就跟以前一样。
只是，明天一早，我会离开。离开去哪儿？我不清楚。也许会去自首，也许会继续漂泊。像上次那样，用捡到的身份证，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角色重新开始。
长夜漫漫，透过夜色，我仿佛看到店门口落满黄叶。
莉莉在旁边，非常安静。她永远不会知道，十二年前，那个真实的我早就在户籍部门被注销。如今的我，只是一个借由别人的身份活在世上的亡命之徒。
明天醒来，我将去寻找另一个壳。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