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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延命协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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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书贤躺在床上,样子比之前更加憔悴。
“还有多长时间?”袁泽轩问。
“不超过三个月。”医生说。
癌症末期,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如果还有什么事就叫我吧。”医生转身走了出去。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点滴的声音似乎也能被听见。
“我不想做化疗了,”纪书贤说,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们回家好吗?”
“嗯。”袁泽轩握紧了他的手。
他们住在市郊的一个小区里。
纪书贤因为生病的原因,已经两个月没有回来过了。
“是大哥哥……”同个小区的小孩见到了纪书贤,高兴地要跑过来,却立即就被拉住了。
“别过去。”小孩的母亲避讳地看了一眼纪书贤,拉着小孩连忙走开了。
纪书贤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帽子,因为化疗掉光了头发才用帽子遮住的,他对袁泽轩苦笑一声:“我现在的脸色很不好吗?”
“没有的事。”袁泽轩始终紧握着他的手。
“泽轩,”纪书贤看着他的眼睛,“你的话总是让我安心。”
虽然明知是谎言。
纪书贤回来以后,总是喜欢四处散散步。
虽然医院里也有绿地林荫,但纪书贤说讨厌消毒药水的味道。
在外面的话,才会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甚至误以为自己是健康的。
纪书贤的身体越来越差,有时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来歇息。
袁泽轩也陪他停下来,或者再找个地方坐下。
看着周围的风景,聊着以前的事。
他们相识的过程,相爱的过程,一些糗事,一些开心的回忆,很多很多……
从过去到现在,只属于他们的一切。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醒来了……”纪书贤的嘴被袁泽轩用手掩住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袁泽轩说。
“傻瓜。”纪书贤拉下他的手,伸手擦掉他眼角的湿润。
纪书贤睡着了。
时间是深夜两点。
这段时间,被病痛折磨的纪书贤总是很难入睡,入睡所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袁泽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起身,往门外走去。
厅里有一个人在等他。
那男人西装笔挺,表情恭歉,看起来有点像保险推销员。
“延命协议,对生命的绝对保障,”男人露出职业式的微笑,“还可以由家属代签。”
那协议上的文字从哪里都查不到,但男人说,只要付出一部分寿命,就可以挽回将死之人。
几近绝望的袁泽轩相信了男人的话。
“你的爱人已经没多少时间了,”男人说,“签了它,你的爱人就能继续活下去。”
袁泽轩接过笔。
悬空的笔尖有些微颤,但还是签下了名字。
“欢迎下次光顾。”
男人的身影消散的一刻,袁泽轩如释重负地倒在了沙发上。
第二天清晨,纪书贤的呼吸停止了片刻,这时间短暂得几乎无法察觉。
纪书贤缓缓地醒来了。
雪白的天花板,整洁的房间,和守在床边的男人。
纪书贤望向袁泽轩,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袁泽轩握紧了他的手,心脏剧跳不已。
很久很久。
“早安,”纪书贤有些虚弱地一笑,“泽轩。”
袁泽轩的激动无法抑止,紧握的手颤抖着。
这是那个男人贩卖的奇迹。
纪书贤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过几个月,他就已经能像健康人一样到外面跑跑跳跳了。
“今天天气不错啊。”纪书贤没有戴帽子,脑袋上早已长出了头发,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不治之症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泽轩,过来。”纪书贤走到公园的树下,转过身来对袁泽轩张开双臂,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袁泽轩走过去,在斑驳的阳光下,被一个热情的拥吻侵蚀。
公园的角落里,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
“开心吗?”纪书贤松开了他,捧着他的脸,看着那被咬破的唇,“和我在一起?”
“我只有你,书贤。”袁泽轩抱紧了他。
“这傻样子,”纪书贤假装推拒了几下,笑个不停,“我以前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接下来只是被拥抱得更紧。
充满活力的身体,开始了无节制的索取。
好像永远都填不满一样。
“不要一直……心不在焉,”纪书贤用力地抓住袁泽轩的头发,“……你在想别人?”
“没有。”袁泽轩望着纪书贤。
他所想的,自始至终都只有眼前这个人。
纪书贤在家的时间却渐渐变少了。
“去哪里?”袁泽轩问。
“我找了个地方健身,”纪书贤捋了捋头发,拿起运动包,临别前过来给了袁泽轩一个吻,“以前身体太差,现在我去锻炼都是为了你。”
袁泽轩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有那么一瞬间,袁泽轩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纪书贤。
于是他也跟着走了出去。
当他再次推开这扇门的时候,又再看见了纪书贤,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那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纪书贤也看见了袁泽轩,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对他邀请:“要加入吗?”
是嗤笑。
袁泽轩从那个房子里逃了出去。
愤怒?憎恨?羞耻?
此刻,充斥着他脑袋的只有满满的眩晕与茫然,视线扭曲,像是迷失了方向,熟悉的路径都变得像迷宫一般无法辨别。
这样的他,最后来到了一间名为Locked Snake的酒吧前。
被黑暗牵引着,他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调酒师说。
袁泽轩走过去,在调酒师的面前坐下来。
“想要喝点什么?”调酒师问。
袁泽轩看了一眼周围,只有寥寥落落的几个人,他们说的话无法被听清。
再望回来,调酒师的脸仿佛变得有些混沌。
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
如果一切只是一场梦。
“为什么人会变?”他从喉咙里挤出了干哑的声音,表情悲伤得马上就要掉下泪一样。
“到底是人变了,还是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调酒师反问他,而后从酒架上拿下了两瓶酒。
绝妙的花式,与酒的香气。
与长相无关,眼前的人突兀鲜明,与周围有种奇怪的不协调感。
这种感觉,让袁泽轩想起了那个贩卖奇迹的男人。
一杯酒递到了袁泽轩的面前。
“这杯酒能让你看清真相。”调酒师说。
袁泽轩回到了那个房子。
纪书贤的身上只随意地披着一件衬衫,正在收拾东西。
“我要搬出去。”纪书贤听见了脚步声。
袁泽轩停在他的身后。
纪书贤转过身来,问:“你听见了没?”
袁泽轩的表情很奇怪,充满了诧异和疑惑,最后是愤怒。
“你是谁?”袁泽轩问。
“哈?”纪书贤的手在袁泽轩面前晃了晃,“你傻了吗?”
“你到底是谁?”袁泽轩忽然掐住了他的喉咙。
极用力地。
挣打,纠缠,纪书贤抓起花瓶敲在袁泽轩的头上。
很久很久,直到一切都平静下来。
袁泽轩松开了手,跌坐在地上。
温热的鲜血沿着他的额头流下来,剧痛的脑袋几乎无法思考。
血淌到了眼睛里,一片血红的视野里,袁泽轩看见的只有一张陌生而扭曲的脸。
他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但为什么,他会把这个人当成纪书贤?
那张陌生的脸,忽然又变成了熟悉的脸。
袁泽轩愣怔了片刻,爬过去,激动地抱住已经彻底没了气息的人。
“书贤,你终于回来了。”
由一方付出寿命,由一方付出身体,由一方付出灵魂,将本应逝去的生命延续下去,这就是延命协议。
然而隐瞒细则是惯用的伎俩。
死去的人即使看似又活了过来,里面的灵魂却不再是曾经的灵魂。
维持着这种恶趣味交易的妖怪会各收取各方的一魄作为中介费,这种妖怪的名字是‘魄蚀’。
调酒师倒了一杯醇香的酒,递了过去。
面前的男人端起了酒,他一身西装笔挺,表情恭歉,看起来就像哪里的保险推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