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棠浮华》满清风泉

23、处罚

　　义城去找父皇准备要求带上萧珩时，听见里面大声斥责的声音，御书房外虞总管拦住了义城：“我的公主哎，您这来的可不是时候。”
　　“这是怎么了，虞公公？”
　　“哎呀，昨儿个景阳宫殿试，那裴弘弼考时务策含沙射影，写了一篇大逆不道的文章，连累了晋王殿下被皇上斥责呢！”
　　义城又朝里张望了一下，隐约可见父皇铁青的脸指着晋王大声斥责，义城不再多看，折入宣华宫，说了这事，沁珠倒茶的手突然一抖，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直接烫红了手掌，拂容连忙接过去给娘娘，公主斟顾渚紫笋茶，嫩绿的茶尖漂浮在莹白的茶盏中，清新的发亮。
　　幽萤小声说：“沁珠姐姐，你还好吗？”
　　沁珠望了望娘娘和公主，摇摇头抚摸着被烫红的皮肤：“这几日心神不宁的，总是出错。”
　　幽萤低低劝慰：“怕是晚上没休息好，这倒是奇了，沁珠姐姐日日给娘娘准备好安眠的熏香，自己也用一些试试。”
　　沁珠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勉强笑了笑：“那金贵的东西，一小块可价格不菲呢，哪里是奴才们用的东西。”
　　说罢又道：“娘娘的香囊花已经干枯了，沁珠去掌事房那里拿一些风干的玫瑰花重新换上。”
　　幽萤点点头，沁珠已经悄声离去。
　　义城又和晚棠聊了一会儿告辞离开，晚棠有了心事，茶水半口未动，盯着悬挂画梁上的四角六国凤祥灯，细木的框架在彩绘龙凤呈祥的绢纱上嵌下深深浅浅的不规则影子，随着风一吹，四角边上配的红穗子流苏四处摇摆，更显的阴影漂漂浮浮，像一弯稀稀疏疏的浅浅白月光。
　　“拂容，幽萤，出去走走吧。”晚棠好几日不曾迈出宣华宫半步，有时候一想到自己要在这深深的内宫以色侍君，孤老终生，整个心都跟着一起荒芜起来，像是野草疯长，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
　　今日的阳光这般好，晚棠一见这明亮，竟是下意识挡住了眼睛。
　　“娘娘是该多走动走动，前儿个那刘太医还嘱咐说娘娘应该多注意锻炼，这样身体才能好。”
　　“我这不是出来了么？人生怎么辜负也不能负了这泓如水的日光啊！”
　　拂容，幽萤捂嘴笑了：“娘娘英明。”
　　晚棠伸开手，静静看着日光投射掌心，她缓缓握住掌心想要攥住这温暖，拂容笑了：“娘娘，这日光怎么抓的住呢！”
　　晚棠看着这一指虚无，声音有些疲惫：“到底是我贪心了，是啊，它怎么握得住呢！”
　　虽是随意转转，走着走着拂容就惊异的咦了一声：“娘娘，我们这是到仁寿宫啊。”
　　晚棠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走的是仁寿宫的方向。
　　“娘娘还是到别处转转吧，今儿皇上心情不好，在仁寿宫责罚了好几位大臣呢！”幽萤说着已是扶着娘娘准备转身离去，晚棠目光落至前方，定定望着望月亭的一抹高大身影，并不挪动步伐。
　　“那不是晋王殿下么？”拂容看了幽萤一眼，幽萤肯定点点头。
　　但是晋王身侧，熟悉的面容，正是着湖水绿小袖衫的沁珠，拂容一脸惊讶。
　　晚棠也注意到了，沁珠不知说些什么，杨广缓缓转身面向他们，沁珠小跑过来请了安，手里拿的正是风干的小篓装的玫瑰花。
　　”沁珠姐姐，你这是？”幽萤接过小竹篓，低头拾弄着花瓣。
　　沁珠扶着娘娘，轻轻解释：“奴婢从掌事房回来，中途遇见了晋王殿下，晋王殿下问娘娘好呢。”
　　晚棠面色略有不自然，唤了她们先下去，一步步涉阶而上。
　　“晋王殿下可还好？”晚棠知晓近日发生的事情，低低问了一句，看他侧头瞥向自己，那眸子深邃悠远，好似漆黑夜空幽深望不到底，这又让她回想起那日她的出格举动来，不自觉悄悄别开眼。
　　“父皇说我识人不清，做的一桩桩糊涂事，丢尽了皇家脸面！”殿试试题本是让考生自主撰写对南北统一之后如何发展的看法，借以此进行考察，可偏偏裴弘弼不知好歹，拿出礼仪教化大书特书，暗讽之前他的小妾被辱一事，着实是他高看他了，以为有一番作为，没想到只是目光短浅，沉浸于儿女情长，怎么能做一番大事！
　　“只要殿下认为值得，又有什么好懊悔？”
　　“可那人，是父皇。”杨广的眸子渐暗，俊美如刀刻的面容也散发着冷麟寒光，他跪在仁寿宫请罪，父皇震怒，拂了茶盏，滚烫的热水连同碎瓷片一齐向他而来，他握紧了拳头，目光淡漠，身躯依旧直直挺立，而身侧，是一脸得意的太子和看笑话的蜀王。
　　这出丑，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遍了吧！
　　杨广突然笑了，笑容却未深入眼底，晚棠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一下子就乱了，她见过风凌上华美不可方物的他，见过潜入陈宫邪魅狷狂的他，可是之前种种，貌似在这里，再不曾看到，仿佛她有一种错觉，前尘往事都是她做的一个梦，梦醒了，什么也就该散了。
　　杨广压低了声音，手指一圈圈抚摸玉扳指上的道道花纹：“陈嫔不胜酒力，日后不要再强迫自己，在这深宫，重要的是学会如何自保。”
　　晚棠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那晚，面色有些不自然，可见他一脸淡然，倒是不好意思表露什么，低低应了一声。
　　他仔细瞧她芙蓉面容，乌黑眸中晃似含了一汪碧泉，如秋水般微微荡漾开星子般细细碎碎的波光，梳着髻的面庞平添了成熟韵味，不再是当初胆怯的小光头。
　　他突然叹了气：“世事无常，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我会这样相对，可见，人生流转快捷迅猛，一切皆不可预料。”
　　晚棠心中愈发难过起来，扭了头重新看这方寰宇上方的苍穹蓝天，是那样浩瀚，可她却被折断了翅膀，成了这隋宫的囚徒，想要冲出却再也不能。
　　晋王不再说什么，负手离开，背影裹了一层浩渺云影，渐去渐远。
　　之后的消息，便是晋王偶然风寒，在府静养，闲时读读诗书，摆弄花草，几日不曾上朝奏事。
　　裴弘弼此番后果直接让他掉了脑袋，那篇文章写的“仁义礼智信，人皆存也，□□于身，恶念加心，足以摧毁固坚之物，礼教崩坏，人欲沉沦，社稷不稳……”也被下旨销毁，此事波及范围之广，隋文帝随后废除了国子监、太学以及州县学，朝堂之上无人敢言。
　　晚棠实在想不明白，争这种所谓的气节有什么用，如果说他一个人不顾身家性命倒无可厚非，却因此连累一家老小被问罪株连九族，老少皆同，真是毁了所有。
　　百无一用是书生！
　　如若是她，必定咽下这口气时时提醒自己，努力上进，回过头来再好好对那些人扬眉吐气一番。
　　此番事情最得意的当属太子，蜀王一行，柳述在朝堂之上推举了新晋士子上官掷，说他文笔精妙，神思灵敏，可堪大用，杨素淡淡瞥了他一眼：“驸马爷此言差矣，能者主要是有真品才干，一点锦绣文章断言未免言之过早。”
　　柳述冷哼一声：“尚书令大人这是置疑皇上的分科考试了？”
　　杨素目光一冷，隋文帝打断二人争执：“驸马，不可无礼，杨素官场浮沉多年，经验丰富，驸马还要多多向他学习哪！”
　　隋文帝爱屋及乌，特别宠爱驸马柳述，下朝了把他耳提面命一番，说杨素在朝堂威望几多，许多大臣都还要给三分面子，他这般太过锋芒毕露，一番话惊得柳述一身冷汗，好在隋文帝没过多说他的不是，还是想多历练历练，日后委以大任。
　　柳述回禀太子时，太子俯瞰这大好宫廷，鎏瓦朱墙气势豪迈，总有一天这一切都尽在他手中。
　　“放心，日后本太子自然是保你的，杨素那个老狐狸不识抬举，站在我和晋王之间摇摆不定，这次又差点坏了我们的好事，这笔账，我算是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