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日月昭昭 ...
-
听到这店门口的招牌底座与屏蔽阵法有关，沈啼莺眼神一厉，转头也盯住了老板。
被两人暗藏锋芒的目光注视着，老板却丝毫不为所动，手上摆弄着一个圆润的玉器，稀疏眉毛下的一双细长眼睛透着股精明。
他扫过元渺周身，在她腰间挂着的一块雕刻精细的木牌上停留一瞬，眼珠转了转。
北域种不了太多树，且那木牌看着纹理疏松匀称，绝非寒冷干旱之地可以长成。
他虽辨不出是何树种，可凭着经验和幼时学堂所学知识，也能判断出这牌子的木料应来自东域或南域。
这两人自称在南边有间铺子，看来不假。
近来越发势大的谢家商铺便是在东域起家，她们的人，最喜佩戴这种木质饰品。
若是早些时候，通过一个问题搭上谢家这条大船，他定是没有任何犹豫的。
然而，谢家终是晚了一步。既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便不能据实以告。
那人手段了得，区区商贾之家与之相比，简直不足为提。
他在终讯岭也算混了这么多年，往来的人不知见了多少，还未曾遇上那般实力的人物，绝不能得罪。
元渺等了一段时间，见这老板只是摸着玉器不语，便和沈啼莺对视一眼，正要发难，老板却又适时开了口：
“也没请什么人，这个底座啊就是先前在我们店里的一个伙计刻的。不过她已经离开了，您二位若是想要，我也没处寻去。”
听语气倒是诚恳，但元渺知道，这必定不是真话。
老板在说话时，面部有几下不自然的抽动，必是心虚无疑。
只是虽然明知对方并不老实，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还隐藏了身份，此时也不方便逼问。
终讯岭内昼夜繁华，眼下周遭行人颇多，形势复杂，万一打草惊蛇，让邪修探得风声溜走就不妙了。
元渺思量着，拉了一下沈师姐的衣袖，眼神示意先告辞离开。
她对老板坦然一笑，作揖回道：
“那真是可惜了，我们二人还想着将招牌好好装饰一番揽客。既如此，我们便先不打扰了，祝老板生意兴隆。”
*
已经确定了屏蔽阵法的具体类别，元渺和沈啼莺都在宗门里学过几大常见阵法的内容，商量几句便再次分开，一个向北走一个向南走，沿街道着重搜寻疑似刻有阵法纹路的载物。
像画地为牢这样的大型阵法不便绘制完全，因此阵法师们研究出一种替代方法，可以通过在关键节点设置阵法载物来完成。
这种载物没有具体规定，理论上说只要能绘画或雕刻阵法纹路，承担阵法绘制的力量，什么东西都可以。
一砖一瓦，一桌一椅，皆有可能。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件载物，便称作“阵眼”。
元渺逐家逐铺地看过去，从里到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样子不像一般来客，难免引来各店铺主人的暗中关注。不过她也没想做太多掩饰，毕竟一个即将在终讯岭南边开店的人，来四处考察也属正常。
世间没有不流通的消息，前面招牌底座有异样的商铺老板，一定会将她们二人与谢家商铺有关的消息与朋友交流。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这一行人，个个身上都带有木质饰品。
人们往往更相信自己观察推理所得，她们无需自我介绍，在这木头稀少的北域，佩戴木簪木牌的人，大多来自东南两域。
再加上那老板的话，便足以将她们的表面身份坐实。
这一路，元渺确实发现了好几处有阵法纹路的地方，只是其中没有阵眼。
她继续往前，隐隐听见不远处传来吵闹声，眼神一凝，立刻加快脚步赶去查看。
“怎么回事啊，我前面过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出不去了？”
“就是，我这还急着回去送东西交差呢，这下可怎么办！”
“我常常来终讯岭，从没出过这种事，难道是有大人物来此地，设阵法让人退避？”
元渺钻到人群中，正好听见她们在议论，于是探头看去。
只见前面地上有一条白光形成的线，有人试着往前走，却被弹回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看来那便是画地为牢的最远覆盖范围了。
她回想刚刚走过的路，大约有三百丈，看载物上的纹路，沈师姐那边应也要走出两三百丈才能到头。
这个阵法，似乎是以日月拍卖场为中心的椭圆状，估计能正好将终讯岭分割成三段。
“什么大人物能有如此能耐，我看，就是岭中的那些人斗法，殃及到我们了。”
“我听说日月今晚的拍卖会有件至宝，说不准就是她们干的，以免有买家拿不出钱，拿了宝贝就跑。”
周边的人还在猜测，元渺听了一耳朵便往外撤退，准备回去与队友会合。
待在这里也是无用，阵眼未寻到，若要破阵便需毁坏一半以上的载物，声势过大，恐怕会影响计划。
不如先回到拍卖场，她对那里也仍有些疑问未能得到解答。
*
回程的路元渺走的要快许多。
街道上的人听说行动受限，都往她过来的方向跑，店主们也纷纷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没空关注其它，让她不必过分伪装。
尽管如此，待她回到拍卖场，沈师姐也已经站在门口等待了。
看到元渺，她急忙说道：
“我往南走了约有两百多丈才到阵法边缘，再往前便是谢家商铺的势力范围，却正好被阻断，邪修这是要让我们在里面孤立无援。”
“还有，我那边没找到阵眼，你呢？”
元渺呼出一口气，回：“我这边也没有。”
沈啼莺听后越发着急，沉声道：
“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阵法边缘，终讯岭虽不受界首城三司管辖，但在这里面做买卖的终归是些普通民众，若邪修要瓮中捉鳖，光凭我们几个，可护不住这么多百姓。”
“我们两边都没找到阵眼，说不准就在这拍卖场里。如今情况有变，还是得尽快找到阵眼，破阵联系前辈。”
元渺表示赞同，边往里走边说：
“没错，我也想着阵眼应当在这楼里。我之前在往一层中心处走去时，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看着那儿摆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也许拍卖场还有隐藏的空间。”
她看着朝这边蹦过来的小越，对她问道：
“你们这日月拍卖场，只有地面上的一二两层吗？”
听闻此言，小越浑身一颤，白毛抖了抖，鼻子抽动，一时没有回答。
元渺见状，明白自己的猜测恐怕是真的。日月拍卖场，很可能有藏于地底的秘密空间。
兔妖踌躇片刻，终究是救友心切，幻化成人形，咬咬牙，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老板明令禁止外泄的机密说了出来：
“不是的客人。我们拍卖场其实还有地下层，不过只有被邀请的会员才能进入，老板不让我们说。”
“会员？”
元渺重复了一遍这个用词，瞬间想到之前地图上的所谓“昭明”。
小越一直称她们为客人，却将能进入地下的人叫做会员。既是会员，则必定是有纪律有组织的一群人。
“昭明”，也许便是一个崇尚光明的组织，就像西域那些千奇百怪的教会一般。
小越说完这一句后，就沉默下来，整个妖像被抽干了气劲，垮着脸木木地站在那儿。
沈啼莺心思细，看不过去，便走过去搂着她，小声地开导：
“别担心，你说的消息对我们救人很有用，老板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其实你也不必这般难过，虽然你打破了对老板的承诺，但也是为了救拍卖师朋友和那些客人，这些人可都是拍卖场安身立命最重要的群体啊。”
“依我看，你不如就带我们下去看看，说不准其实那些人就是被转移到了地下呢？”
阮经年摇着扇子，晃晃悠悠凑过来，捂住沈啼莺的嘴，把小越拉出后者怀里，循循善诱道。
沈啼莺气愤地拿眼剐这家伙，努力尝试挣脱。无奈体修的体格确实不一般，这两只手如钢筋铁骨，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被拉到一旁的小越怔怔地看着地面，过了半晌，眨眨酸涩的眼睛，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清亮，低沉中甚至带着些嘶哑：
“客人稍等。”
她走到拍卖台上，背过身蹲下，不知做了什么动作，拍卖台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洞口。
“客人们请。”她简短地说道，率先进入。
元渺等八人也先后跟着小越走了进去。
这是一条蜿蜒向下的甬道，两旁随着来者的走动渐次亮起照明阵法，在柔和的白光映照下，甬道并不显昏暗。
元渺注意到，地面上的砖石被切割成了很小的方块，方块颜色各有不同，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复杂的图案。
靠近入口处的图案还有些灰扑扑的，越往里走，颜色越鲜艳绚烂。
在由两层线条组成的大圆圈中，有不同的人物，做着不同的动作，看着像是在描述一个个场景。
将它们串联起来，似乎是一个故事。
她意识到这点，立刻仔细观察起来。
前面的两个圈里，像是有人在压迫百姓，而第三个圈中，则出现了一个金红服饰的人物，挡在百姓身前。
之后的图案上，穿着这种服饰的人越来越多，她们汇集到一起，建起了一座小楼，模模糊糊能看出“日月”二字。
元渺一路看过来，直到最后这些人建楼，地上的图案消失，总共有十二个圆圈。
之后的甬道只是普通的砖石地面，她便不再关注，终于得以抬起头来。
*
甬道很长，盘旋着往地底深处而去，左右两侧时不时能看到几扇紧闭的门，不知是居所还是道路的支流。
小越静默无声地在前面带路，将人领到了一扇漆着金红两色日月图案的“大门”前。
虽称呼为门，但实际上却是在地面上平躺着的一个长方入口。
越长秋低头颇感兴趣地看了看这个火焰，转身对司徒璃评价道：
“璃，这个图案和咱赤焰宗的大门装饰还挺像的。”
司徒璃哼了一声：“师姐，我们那装饰画的是火焰，可有千年历史。这个一看就是新涂没多久的。”
听到她们俩的对话，小越抿抿唇，不太服气的解释说：
“金红日月是昭明的标志，象征着光明。昭明组织成立刚刚几十年，一直在暗处活动，所以不为世人所知。”
越长秋因为两人同姓，对小越还挺有好感，听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叹道：
“原来如此，短短几十年发展成这样，还能举办如此大型的拍卖会，昭明组织的领头人定是个厉害人物。”
元渺见两人对话就此结束，心中转过之前的疑问，便插了一句：“小越，那如你所说，这个昭明究竟是个什么组织？”
听到这问题，小越双手交握，放在额前碰了一下，而后崇敬有加地说；
“日月昭昭，予我光明。昭明是帮助百姓的组织，会长告诉我们，只有界首的百姓真的过上好日子，光明才算到来。”
说着，她拿出一个莹润精致的月亮玉佩，蹲下身按在“门”上太阳边的空缺凹陷处。
两块石板下沉了几寸，缓缓向两侧移开，她面色沉凝，又开口道：
“然而总有宵小妄图掌控百姓，我昭明力量有限，与之对抗数十年，她们不仅没有收敛，胃口竟还越来越大。如今这么多人失踪，说不定便是她们干的，为的就是针对昭明。”
宵小，掌控百姓。这两个词在一起，让元渺想起了秘境中的第二次幻境。
在那段尚不知具体时间地点，被风尘湮没的历史里，也有这么一个幕后操纵者。
她们蛊惑村民摆下邪阵，诱人血祭，致使整个村庄无一活口。
小越所言宵小，大有可能就是自己这边所要找的邪修。元渺心里思忖，若昭明真的是个为对抗邪修而成立的组织，那么根据小越方才的话，邪修有可能在很多年前便已经在界首活动。
之前来这里时她还觉得此地繁华热闹，不愧北域大城，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表象而已。
元渺想着邪修之事，握紧长剑，跟在小越身后跳进下方的密室中。
密室空间不是很大，呈圆柱状，里面没放任何东西，倒是周边一圈的墙上有许多道门。
“这些门后面是什么地方？”
司徒璃走到最近的一扇门前，用刀柄敲了敲，声音空洞，在密室中带起一阵回响。
小越没有说话，沉默着走过来，手掌翻转，露出掌心，十指张开对准门上中心处。
白光浮动，阵法隐现。她整个人被光色包裹，举头三尺处，出现一个淡淡的兔形影子。
很快，白光与影子散去，石门背后机关启动，发出极轻的响声。
门后，又见如前面走过一般的地下暗道。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日月昭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