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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疙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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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碧芝掏出电话,拨通一个号码,递给他。
俞航犹豫着接了。
陆姗姗尖刻的声音传来:“俞航啊,昨天的事你拖到今天,今天的事没做完,未经允许你又擅自早退。我没办法才向董事长汇报。这期间我们部门任务重时间紧,我再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晚上是来啊还是不来?”
俞航感觉脑袋胀鼓鼓的,像有什么东西从里头往外撑:“我会来。”
挂断电话后,把手机递给吴碧芝。
吴碧芝环顾四周,胸口随着深深的呼吸明显起伏:“我在想,如果你还不听话,就要让你搬回去跟我一起住。”
俞航立马回绝:“不要!”
吴碧芝声音一尖:“不要就给我老实点啊!还有,好好的女朋友不陪,你总跟那个人混在一起干嘛?”
俞航支吾:“朋友嘛,有空过来玩……”
“什么朋友?我看他分明有企图!”
俞航嗓子一噎:“?”
吴碧芝双手一抱:“这种人我见得多了,知道你有点背景,就趁机接近,想得点好处。我从他故意迎合文思妈就看出来了,不是善类,最好不要跟这种人来往!哪天被稀里糊涂截了胡,你还被蒙在鼓里呢!”
俞航本来以为她要说文熙对他有感情上的想法,见她说的完全是另一回事,就没跟她争辩。
听到儿子说要去加班,吴碧芝看看手机,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去吧。
俞航说,他要收拾好东西再出门,让她先走。吴碧芝没有怀疑,只粗略地看看他的客厅:“一直有阿姨过来打扫吗?”见儿子点头,出门前嘱咐说,“晚上多穿点衣服,外面冷。”
俞航探头,看着妈妈进电梯。等了一会,自己跟着下去,远远看到吴碧芝往大门外头走,跟岗亭里的保安挥个手,径直出了小区,这才飞速回头,脚底生风地跑到广场后头来找人。
雪下得大了些,广场上的积雪已经泛白,外头游荡的居民也少了许多。俞航喊了好几遍,既没看到文熙,也没听到应答。他跑过一个仿木亭子,跑过去又折回来,喊了一声“文熙!”
文熙倚着木柱,抬起头来。俞航走到他跟前,接着路灯光,看到他的眼睫上落下一片雪花,迅速化开,变成萦绕在眼眸周边的莹润光丝。
“我妈走了!”
看着他兴奋的表情,文熙不知道如何开口。这句话简单,但信息量不寻常。他妈走了的背后,蕴含了多少未知,他不清楚。他不敢奢望那个强势的女人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但俞航如此放松,又是因为什么?
其实,俞航只想到,他妈走了,文熙就可以回去了。根本没想到这个人还考虑得那么深入。
俞航捏捏他的手,一片沁凉。忽然自责起来,大雪天把他一个人丢在雪夜里,太不应该。扫了一眼四周,他敞开衣襟,让文熙藏到自己怀里来。他的手触碰到他的脸,文熙慌忙躲开了。
“怎么了?”
文熙低着头,走进雪夜里:“走了。”
回去的路上,俞航一路都在说跟他妈之间的较量。说以为被看破了,结果却在说旷工的事,虚惊一场……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不觉已经来到电梯里头。电梯里头只有他俩,时间仿佛回到他们在富强初见的那会。世易时移,时光飞逝,转眼相知相熟,转眼又要分开……随着数字往上攀升,文熙终于说:“我待会要回去了。”
俞航吃惊地转过来:“不是说好……”
“我想回去了。”
一片静默。
俞航出了电梯,默不作声地打开门。文熙进去,径直朝卧室走去。
“是因为我妈?”俞航跟进来,把文熙的手从行李上面拿开,盯着他问。
文熙虽然心有不快,却也说不上具体缘由来。可能在阴冷的亭子里,重新梳理了一遍他俩的感情吧。虽说关于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好多遍,但每次只要一看到满脸期待的俞航,他就想不自觉地规避这个问题。
但横亘在他俩中间的疙瘩一直都在,甚至随着感情深入,这个疙瘩还在逐渐变大,变硬,变得难以忽略。他曾以为自己够豁达,欢喜的时候,互相爱着的时候,就一起尽情享受。如果感情淡去了,或者说,他们不需要彼此扶持了,就潇洒地分开。
这事似乎没什么好纠结的,但他轻视了感情的力量。真到了这一天,他发现自己根本无力与之对抗。
还有,即使感情依然,他俩中间还有父母这一关。文熙犹豫过,但他同时感觉到,在俞航向他妈妈表明之前,自己不太可能先跟爸爸说明。
所以,这段感情,怎么样都不会有好结果。原先是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态度,而真当俞航妈妈出现,文熙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面对的勇气。虽然,当俞航说虚惊一场时,他心里有点失望。但换过来,即使俞航刚才是在跟妈妈据理力争,他可能也不会感觉开心。
他懊恼俞航的顺从,也懊恼自己的懦弱,各种心结纠缠,他开始连着这种关系也懊恼起来。就跟迟迟不来的死刑判决一样,既然明知躲不过一死,与其在绝望中猜疑、忧虑中苟活,还不如早作了断。
他想起姐姐在电话里哭诉,忽然觉得任何感情都一样,如果看不到未来,不如早点解脱。
早死早超生。
俞航还在不住询问,但文熙只有一句:“我要回家。”
车窗外,雪花飘舞在寂静的街道。街上的行人,抵不住严寒的驱赶,已经寥寥无几。再下一夜,被冰封住去路,急着归家的人们就不会对雪抱有好感了。同样一件事,从欣赏的角度来说,雪是纯洁美妙的,但换一种思路,它就变得可恨了。可能,感情也是这样。所以,姐姐和姐夫才会走到这一步。至于他和俞航……
文熙怔怔地望着俞航的侧脸,在两边灯光的明暗交错中,呈现不同的变化。但他脸上的表情是凝固的,好像内心没有一丝波动,一直处在文熙坚持要回家而他没办法阻止的愤懑里。
也许在最美好的时刻划下休止符,才是最好。他和他,在樱花雨飘落的季节里擦身而过,笑过,爱过,将彼此最美好的青春面孔刻在彼此心灵深处。这就够了。
与其声嘶力竭之后两败俱伤,不如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对谁都是一种爱护。
文熙下车时,俞航要下来。文熙说,又不是多重的东西,自己来就可以了。
转身走开前,特意跟他说了声“谢谢”。
俞航宁可他不要这么客气。
呆坐车里,望见他住的那栋楼的楼道灯亮起,接着看到他房间里的灯亮起。雪花飞舞中,透过车窗,看见那些光亮有些虚幻。他怕自己一觉睡去,明日醒来,这里的房子啊灯光啊就会完全消失。那个有着纤柔睫毛的美貌男子,也许从来都没出现在这里。
一切只是幻想。
给他造成这种错觉的,是文熙越发飘渺的反馈。他如果肯说出自己的疑惑或不满,或许他俩还有出路。但如果他缄默客套,那么,就是黄灯状态了。闪烁之中,不要说未来,就是眼下都岌岌可危了。
文熙站在窗前,注视着那辆车。只有在熄灯后,他才敢张望。回来时,老宋还没入睡,朵朵在文雅的房间里发出细匀的呼吸声。都说离婚对孩子不好,文熙深有体会。可是,一个平素里没尽到家长指责的父亲,对孩子来说,在与不在,真的无关紧要。爸爸说,因为孩子的事情谈不拢,亲家那边已经上诉法院了。
平时不闻不问,到了这种时候,却拼命争取,好像让文雅从这场婚姻中满意而归,他们就咽不下这口气似的。
俞航的车灯一直亮着,似乎在表明一种立场。这种固执的守望到底值不值得,文熙自己难以作出判断。因为他也是当事人之一,当局者迷,他想趁着清醒逃脱,但实在没有十足把握。
就像现在,他望着他,从心灵到身体,都在酝酿一场战斗。他想躲避他,抗拒他,不想去看他。然而他的双脚却被钉住一般,挪动不得。他的视线不曾转移,他的内心不曾真正平静,只凝望着他。直到雪花骤紧,夜色静谧,那辆车才掉头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