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妇》祈祷君

91、大张旗鼓

　　初秋的清晨凉风习习，吹散了笼罩在道路上的雾霭，也吹走了人们最后一点困意，东方的天空露出暖暖的日光，今天显然不会有雨。

　　负责观测天气的巫人们作出今天适合赶路的结论后，刚刚用过朝食的庞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穿戴上皮甲，佩戴上顺手的兵刃，将长矛和长戈横放在随时可以取用的车驾上，又开始了赶路的一天。

　　原本，要赶路肯定是轻装简从最快，他们之前也是这么做的。

　　但这条路最近不太平，已经接二连三有通过这里的队伍被羌人或野人袭击，加上这边草木旺盛，最是容易埋伏潜行，在经过商议后，所有人都决定辛苦就辛苦点，总比打个措手不及好。

　　鱼国是水陆交汇的地区，也是庞国东边的屏障，一离开鱼国国境后，道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毕竟这个季节是最适合远行的，既凉爽又不多雨，蚊虫蛇鼠也开始蛰伏了。

　　以往，阿好都是步行的，现在为了配得上她的“尊贵身份”，庞人们建议阿好乘坐牛车，在能干的庞国使臣们的整理下，有一辆原本装载兵甲武器和用器的牛车被空了出来，在经过王女侍从们的装饰后，变成了王女专属的车驾。

　　驾车的雄壮犍牛披挂上了红色璎珞制成的项链，车子四周竖起赤红的旗幡，上面绘着黑色的鸮鸟徽记，众多的旗幡遮挡住了其他人窥视王女的视线，而牛车边护卫着一群高大的武士，确保这辆车不会成为袭击的对象。

　　当战车轰隆隆碾压着大地出现在道路的尽头时，不少趁着清晨赶路的行人都仓惶地回身张望，待看到远远招展的旗帜，忙不迭地将大路避让开来。
　　这时代，战车的震慑作用无异于后世的坦克。

　　很快的，沉重的脚步声便紧跟着战车的轰鸣响起。
　　一条蜿蜒长蛇般的黑色队伍排成整齐的队列跟在战车后面走了过来，站在最前列的甲士们手持着一人多高的长戈，虽只有十来人，但足以护住后方整个队列。

　　戈兵后是严整沉着的披甲士，人人腰间都佩戴着铜器，他们远比那些长戈士还要危险，无论谁敢冲击队伍，最终进入的只会是尸骸枕藉的险地。

　　这时节赶路的大多不是普通国人——普通国人都在准备着秋收，在道路上的行人，不是游走诸国进行交易的货郎，便是各国的使者、信差，还有一些多半是趁着秋收农忙时节帮各国收割粮食的“秋收郞”。
　　他们都是走南闯北的老练人物，一看到这个队列，就知道是某个大国的军队在行军，当即吓得六神无主，有些干脆就从大路上逃窜去了旁边的野地草丛里，蹲身藏了起来。

　　好在这支队伍虽然可怕，却军纪严整，通过这些路人让出的道路时依然整齐划一，对于有些胆大者的注视和打量还颇为有礼，会微微颔首表示感谢，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骇然。

　　队伍的正中央是被保护着的牛车和辎重队伍，车轮碾出深深的沉重痕迹，每到坎坷地方，就会有十几个身高体壮的力士立刻飞快地用背着的木板填平坑洞，将车推行过去，动作熟练又有力。

　　等这支黑色的猛兽汹涌而过后，一群惊魂未定的行人们才重新汇集在道路上，小心翼翼地讨论着刚才那支军队的来路。

　　“我好像看到了鸮旗？是庞国人吧？”
　　一个行人认识那个徽记，拍着胸口说，“哎哟吓死我了了，我还以为有大军要出征了。”

　　国与国之间攻伐时，路上的百姓和行人经常会掠为奴隶或士卒，不是被逼着帮出征运送物资，就是在前线充当人肉盾牌，干的都是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儿，所以大部分人看到军队过来，第一时间都是躲。

　　“我刚才看到队伍里有女兵，应该是庞的军队。”

　　“你们看那圆溜溜的眼珠子，那跟鬼一样的脸，不是大鸮是什么！八成是庞国的使者去王都朝贡了！”
　　几个跑腿的信使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段时间不时有方国去王都朝贡，你们看看这地上的车辙，来来往往的朝贡队伍把路都压坏了，再晚一点出门，路更不好走了。”

　　闻言，不少人不禁低头看着地上的痕迹，果然见原本平整的道路上纵横交错着不少车痕，其中最深的几道，就属于刚刚通过的黑甲军队。

　　“早就听说庞国富强，果然名不虚传。”
　　几个外出办事的他国官员心有余悸地眺望着远去的队伍，对那个传说中能以一拒十打败殷国进攻的国家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是几百人的朝贡队伍，居然大半都有甲胄，几乎人人都有铜制兵器。也不知他们国中的卫戍军队有多强。”

　　普通人不知道，他们是国中官员，知道朝贡队伍的规格，多半是不过三百的。可刚刚那么一队伍人，因为军容太过齐整，硬生生走出了千百个人的威武。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
　　有个货郎带着得意的笑容说，“我经常去庞国卖货，也没见过这样的黑甲卫士。那些不是普通人，肯定是庞国王女的卫队。”

　　“王女？哦，对，庞国是女人当王的。”

　　“就跟我们的王子一样吧？她们那个国家女人精贵，都不找外国男人的。”

　　“听说这次朝贡是由庞国王女好领队的。她从小就得到巫人的预言战无不胜，什么兵到了她手里都不会打败仗，听说她身边的鸮卫，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精通各种本领。”
　　那货郎博得了关注，越发自得，开始吹起牛来，“你们看到刚才那一群黑甲武士没有？像这样的鸮卫，她有一千个！现在朝贡怕是都没全带出来，就带出来几百个，就已经够吓人的了！”

　　“我听说这个王女不掌兵的啊？能领一千人的军队？”
　　几个官员悚然问道。

　　“所以才说你们消息不灵通啊！这个王女走之前，庞王把王符和王钺都给了她，现在她是庞国的将军，别说一千鸮卫，就算庞国所有的军队都是听她指挥的呐！”
　　货郎见有人反驳，不高兴地说，“你随便找个庞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赐封将军那天，庞王是当着所有庞人的面封的，那时候我就在庞城里买布呢。”

　　其实像这样走街串巷的货郎哪里有接触庞国王女和军队的机会，然而在这里的人，比货郎还不常接触庞国，于是由着货郎吹得天花乱坠，一个个都露出羡慕的眼神。

　　几个别国的官员更是用心的将这些消息都记在脑子里，准备一回到国中，就去禀告国君庞国王女已经接管军队的消息。

　　相信要不了多久，庞国王女率领“大军”去王都朝贡的消息就会四下传开。

　　***

　　与此同时，正在道路上行军的庞国人也都在悄悄的互相打趣。

　　“看到刚才那些人的眼神了没有？哈哈哈哈，那小眼神羡慕的，恨不得能把我身上的皮甲扒下来他穿上！”

　　“哎，我之前要能穿上这样的好皮甲，就能拉着小美一起滚草丛了。”

　　“你们说，将军为什么非要我们这么整整齐齐的走路？哎哟我脚步快，非要等着你这慢吞吞，急死我了！”

　　“听说是这么走看起来人多，走的整齐还能顾全前后，可以震慑敌人。”

　　庞军们窃窃私语，牛车上一直观察四周的女萝也在连连点头。

　　“将军要求他们行动整齐划一是对的，刚才他们通过哪些路人时，绝大部分都被吓得不敢抬起头来。”
　　无论什么时候，“整齐”代表着的就是“有纪律”和“训练有素”，一支队伍一旦有了这样的特点，哪怕不是军队，带来的震撼也不亚于军队。

　　谁能知道，这支使团里有一百多人都不是武人，而是文官和巫者呢？

　　“只能糊弄糊弄没有见识的人罢了。”
　　阿好倒没有什么自得之色，“真遇到成规模的军队，光会排队可不行。”

　　话虽这样说，但她对自己属下表现出的纪律性和学习速度还是很欣慰的，不愧是母柳千挑万选出来的机敏之士。

　　她所学的排兵布阵都是那位女武神所授，但之前没有什么机会施展，现在倒是可以拿出来验证了，只是她的人手还是太少，仅仅只有三百人，摆不出什么太大的阵势。

　　“将军谦虚了。”
　　女萝叹息着，“我见过不少国家的士卒，有些人连衣服都穿不完整，有些作战时挥舞的是锄头和木棍，打起仗来不伤到自己人就不错了，能前后保持距离又能互相支援极为重要，只要我们面对的不是大批军队，我相信我们这些人都有一战之力。”

　　现在想想，他们越发觉得王女决定继续前往王都的决策是对的。

　　他们出发的早，即便怀桑想要斩尽杀绝追赶他们，如果他们出动的军队多，那速度必然就慢，辎重更会拖慢速度，肯定是追不上的；
　　如果他们出动的军队少，速度是快了，可怀桑肯定是要留下最精锐的王卫保护自己的，寻常几百士卒，根本就敌不过他们这样甲胄齐整的队伍。

　　这一路上过来，他们遇到的每个路人对他们都既客气又恐惧，明显庞国内乱的消息还没传播开，人人都将王女当做庞国下任的国君，不敢冒犯。
　　相信就算等柳侯薨逝的消息传开，只要想起王女的朝贡队伍，也不会有人怀疑王女就是被柳侯内定的国君。

　　因为他们的威势实在太强了，谁会给一个不是储君的孩子这么多兵马甲胄？
　　难道柳侯是失了智，要加剧内斗吗？

　　所以与其他们匆忙回国被瓮中捉鳖，这样大张旗鼓的前进，反倒让人没有可趁之机。
　　等其他国家得到消息，他们的使队早就已经离开，将它们抛在身后了，他们将永远走在“庞国有变”的消息前头。

　　“将军，有人求见！”
　　正在说话间，被女萝当做“行人”的庞通突然拔腿跑了过来。

　　“前方有角方的朝贡队伍！角国的王子希望能来拜见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