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的时光（GL）》久雨茶潭

3、请食

　　对步庭的道谢，高个子女人没有回应，她定定地望着路步庭，不发一语。
　　路步庭以为对方未听到她的话，故又说了一句谢谢。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起来，打破了这小圈子的尴尬。

　　电话是温涧亭打来的，路步庭无奈的看向四周涌动的人群，依旧寻不见温涧亭，只得让温涧亭自己过来找她。

　　高个子女人旁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留着一头秀丽的卷发，头上顶着两只红色小犄角，正嗤嗤笑着，用一副邪恶使坏的调皮模样，对路步庭调侃道：“美女，光说谢谢是不够的，要知道在你刚刚危在旦夕之际，如果不是我们郁郁大方出手救你于水火之中，你哦，绝对是四脚朝天的惨状，”说着还不忘一巴掌拍在大英雄肩膀上，“对于这种雪中送炭的豪情之举，美女，是不是要多表示表示啊？”

　　路步庭这才注意到杭杭，那两只大眼睛实在是另人印象深刻，她即使想起来眼前的带着恶魔角的调皮鬼就是那日来医院看她的哨主。

　　身穿朋克装显得哨主非常精神，歪着头整个人快倾倒到高个子女人身上了，联系上下文路步庭大致猜到哨主下一句是“以身相许”。

　　只见哨主那双水灵的大眼睛眨巴两下后，挤了个媚眼过来，拖长尾音继续道：“比如——以身相许什么的。”

　　路步庭心里叹一口气，诶，果然是这个。不过，也就不用再确认了，不是哨主还能是谁呢？
　　高个子女人立马拍下杭杭的手，顺便瞪她，阴冷的表情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藏在面具里，根本吓不到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杭小姐。

　　可是她眼里神色的变化还是落在了路步庭的眼里，先前的尴尬已经淡去，现在换成是对方不自然了，路步庭遂看着郁璟顾自笑了笑，柔声问：“有没有碰伤你？”

　　“有的有的！我们郁郁被你碰得很伤……”哨主手抬起手再此被郁璟毫不客气的打下去，“干嘛呀，调戏美女不可以啊？”

　　哨主本勃勃兴致，却不料同伴不配合，哨主气急败坏的把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那模样竟煞是可爱，路步庭忍不住笑出来。
　　哨主一脸不高兴，瞥着郁璟：“你看吧，人家美女笑我了！”

　　郁璟不想和哨主闹，准备转身走，路步庭突然说：“杭杭，你真可爱。”

　　哨主一怔：“你……认识我？”

　　郁璟也看向路步庭，眼睛里多了一份别样的考究。

　　“我们在医院见过，你说我差点就救了你。”
　　哨主脑光一闪：“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你叫那个……那个……对对对，路不停对吧？”

　　“是的，记性挺好的。”
　　哨主瞧着她脚，问：“你脚伤好啦？”
　　“已经完全好了，谢谢你的关心。”
　　“我第二天去看你了，结果你当晚就回去了。”话毕，哨主脑子一转，又是眉眼一挑，“这样，算不算爽约啊？”

　　路步庭便笑：“爽约的后果不会也是以身相许吧？”

　　“不不不，姐姐六根清净不近女色，你不要诱惑我，你身材虽然没我好，但脸长得还不错，我不一定经得起诱惑的。”哨主站直腰杆，一脸认真的拒绝。
　　路步庭哭笑不得。

　　这时温涧亭找过来了，看着她们三人靠边对面站着，看她们在笑，还以为是路步庭的老同学。
　　路步庭刚要解释，被哨主抢先一步：“女侠救美的故事。”
　　温涧亭一怔，紧张的拉着路步庭看：“有人欺负你？”
　　路步庭无奈的解释：“没有没有，险些摔了，是她们扶住了。”
　　随后眼睛看向了郁璟。

　　温涧亭随她目光看过去，带面具的高个子女人脸上未有笑意，但轻微的朝她点了一下头，只是不如插话的姑娘开朗。

　　郁璟不想和哨主一起闹腾，冷淡的说：“我先回去了。”
　　“就回去？一半都没有逛完。”

　　郁璟不理她，顾自跨到那边人流，快步往回走去，杭杭郁闷极了，眼珠子一转看向路步庭，这下是正经的讲话了：“我们一起吧。”
　　路步庭看着郁璟的背影渐渐走远，没有注意听杭杭说话，倒是温涧亭愉快的回答她：“好啊。”

　　这一晚，三个女人相谈甚欢，满街的灯盏簇拥着人流，光彩映照在每个人脸颊上，这个世界在不断变幻，更古不变只有不停消逝的时间。

　　故事的开篇从这里开始，没有人可以预测什么时候遇见的谁，能够改变自己本来平顺的命运，也不曾知晓未来模样，只是很多时候即使知道身陷囹圄也不愿意后退半步，那也不过是身边的温暖在昏暗的命途中，是一盏明亮的灯，她能照亮你脚下所有本来看不清的路程。

　　转眼时轮走到十月，瑟瑟秋风夹着几分凉意。
　　嵘臻集团在这两个月里也是做足了功夫，新品上市和收购尧胜，都积极的吸引着各方眼球，曝光率的上升不只是为了说明这家商业巨头蒸蒸日上，其最主要的目的，不过是为郁璟接任总裁做好铺垫，而郁璟这几年的出色表现无不展现其能力，甚至在某些突发状况下她的冷静和睿智，做事的魄力，已青出于蓝于郁一徴。

　　尽管聚光灯争先恐后圈住她，郁璟对这件事依旧看得很淡，在她看来这不过是逃不出的人生轨迹，那个位子不管她要不要都会是她的，又有什么好稀奇。

　　郁璟今天穿着一件黑丝绒西装，里面是一件白衣，下身是白色布裤，她的腿很瘦，线条笔直，本来就已经比一般女性要高了，再加上高跟鞋的高度，就比簇拥她走来的几位男经理还要高出一截。
　　甄敏和她平行快步走着，手里拿着一本文件夹，严肃认真的在说些什么。

　　郁璟在电梯口停了下来，但耳朵还在听着。黑色着装将她的面容衬得愈加沉寂，微卷的发已经拉直且染回黑色，过耳的长度并没有让她增添多少柔美的气息，它们简单随意向后倒去，额头裸露出来，干练的露出半只耳朵，整个人的气场冷酷又沉静。

　　身后的几个男经理只敢喏喏跟着，尖着耳朵听甄敏介绍会议细节。今天是郁璟正式接任的日子，谁都不敢闯出什么乱子，郁璟的行事风格和郁一徴不一样，她没有那种亲和力，自接手以来一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看着年纪轻，却手法老练，竟有一些当年郁老爷子的风采。

　　除了郁璟的威慑力让他们紧张，旁边的甄敏也是使他们倍感压力的源头。全公司都知道，甄敏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助理，听说她可以肆意进出郁璟的房子，可以开郁璟的车，她们经常一起吃饭，郁璟所有的私人事务几乎都会交给她去办，公司早有“女助理勾搭女上司，绿茶婊借机上位”的传言，本来同性恋的话题在郁璟身上一直是一个热门，从她进公司起，就只任用过女助理，甚至有人爆料当年她留学时就交往过一个华裔女人，两个人的吻照曾经还被贴在网上过，只是后来突然又消失了。
　　那么甄敏和她有什么也很正常吧。
　　不过这也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是甄敏自身的阴狠，许多人已经见识过她的手段，没有人敢和她唱反调，固然时常要求严格到极致，员工却仍然不敢抱怨。

　　不久，电梯开了，里面的人看到外面黑漆漆站一片，个个腰杆挺直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是一惊。这里是原先郁璟办公的一层，按理她应该是坐专业电梯上去，可是偏偏这个时间点检修。这样一群人一派严肃堵在电梯口，光气势就压了人一截下去，认识她的人均快速的低下头默默的喊一声郁总，就赶快跑出了电梯，不认识的听到了称呼先是一怔，再也是跟着快些出来，候在门口等郁璟进去。

　　路步庭站在电梯最里面，等到前面高个子男人走开，她才看见外面久候的人，郁璟也看到了她，一直紧抿的唇微有一松，原先不耐烦的样子也顿了一下，显出一些讶异。

　　站在甄敏后面的男人看到路步庭慢吞吞的，急得朝她偷偷的猛使眼色加招手，催她快点出来，眼前的人得罪不起。
　　路步庭提了一个灰色的布袋，长发中分披着，化了淡妆。她注意到郁璟看她的眼神，似乎认得她。
　　甄敏也觉察到了异样。只是待她再想仔细辨别时，路步庭已经走出了电梯，郁璟也又是冷淡的模样，好似刚才她脸上细微的变化并未发生。

　　因着郁璟多望的那眼，路步庭出了电梯没有直接离开，她站在门口看着郁璟，那人冷酷的像北极不化的寒冰，却在极光之下熠熠生辉。
　　电梯关上时，路步庭注意到立在中间的郁璟又看了自己一眼。

　　随后，路步庭被早就等待在电梯旁的秘书领到了办公室。负责人要求很多，什么画风油布制材等等七七八八说了一大通，一听就是外行人的话，路步庭大致习惯了这样的，也就不说话静静听着。
　　负责人对路步庭的态度十分满意，向来听说搞艺术的都高傲矫情得很，看来也不尽然。遂笑意盈盈的和路步庭约好时间，送她出去。

　　这算是路步庭从巴黎回来后的第一份工作。灯展那天，杭杭问起她的职业，她开玩笑说刚刚失业，稍微说了一下专业和学校，当即哨主就表示要介绍工作给她，她听着并未当真。直到前段时间方才这位负责人打来电话，她才晓得杭杭当真了的。本来是可以拒绝的，可毕竟是人家一片好心，推了不好，而且画展刚刚结束，眼下又没有什么事，接下来也无妨。也就来了。

　　郁璟并不想找什么人来给她画什么画。就是杭杭那天好死不死的说什么如果他们家挂一张油画全家福，会比那张表情生硬的彩照挂在墙上漂亮许多，还上档次。仇昀燕一听马上表示赞同，郁一徴已经要退休了，郁老爷子自然是比较有闲时，对于杭杭的提议没什么想反对的，家里偶尔换换物什挺好。

　　只有郁璟，瞪着杭杭，一点也不乐意。她不肯，家里人也不想勉强，只有仇昀燕觉得挺遗憾的，说什么至少也要单独给郁璟画一张，挂在她房里。
　　郁璟不想太过忤她的意，只得不做声了，但眼睛还是杀过几计刀眼砸到杭杭身上，不过杭杭受惯了的，可无所谓了。

　　路步庭算准时间到了，之后来了一个秘书，领着她到总裁办公室门口。
　　甄敏坐在玻璃门不远的办公椅上查看邮件，看到秘书推开门领着路步庭进来。
　　“甄姐。”

　　甄敏的目光落在路步庭身上，一眼就认出她是那天在电梯里的女人，脸色沉下来，眼睛又瞟到她提着的画箱上，顿时心下了然。
　　路步庭也记得甄敏，之前和那个冷如寒冰的女人一起进的电梯，只是不知这大门里面坐着是不是就是那位了。

　　“郁总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谢谢甄姐。”秘书说完就领路步庭去最里面的办公室，路步庭没有看甄敏。

　　郁璟听到叩门声，低沉应了一声。

　　房门遂被推开，路步庭看到这间办公室很大，几张真皮沙发都是奢侈品牌，中间有一张功夫茶座，亦是价格不菲的样子。而在其前边放着一张画凳，画架也已经支好了，周围摆着画笔，画刀，油壶，调色板，洗笔桶等，准备很充足。

　　“郁总，这位是路小姐。”
　　郁璟声音仍沉着，头不抬：“嗯，你出去吧。”

　　路步庭这才注意到那张大办公桌前正襟危坐的人，着一身正装，正低头看着什么，手中签字笔一直刷刷划着，虽未抬头，却可一眼辨出此人正是那日电梯前见到的人。
　　秘书对路步庭使了个眼色后，退出去了。

　　待门重新合上，郁璟才对路步庭说道：“我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就不和你多说话了，你请自便，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和我的助理说。”
　　自始至终，郁璟的头不曾抬起，她的眼睛也不曾离开桌上那几本文件夹，也不算完全不忙。

　　路步庭听郁璟这样说，并不计较，只微微一笑，自嘲的想，敢情眼前郁总真的把她当前来混饭吃的手艺人了。
　　路步庭走到画凳那坐着，娴熟的调整了一下画架的高度，再打开自己的画箱，慢慢拿一些工具出来。郁璟并不看她，认真批着文件，路步庭自然也没有看她，只专心自己手上的事。

　　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得很，可以清楚的听见路步庭整理画具的声音，期间有过一次郁璟翻动纸张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什么声响也没有了，郁璟抬眼，瞟到路步庭指节分明的手拿着画笔搁在膝盖上。

　　又过一段时间再看，手还放在那里，未曾动过的样子。

　　“怎么不画？”郁璟换过一本文件，好似随意的问她，低沉的声音荡在办公室里，打破这片沉寂。
　　路步庭弯了下嘴角，轻声回答她：“你不抬头我画不了。”声音里藏着浅浅的笑意。

　　郁璟抬头，对上路步庭漆黑的眸子，那里面平静如水，静水流深，才知道原来是她。

　　之前杭杭并未提及是路步庭，她还以为又是杭杭哪个不务正业的朋友，所以才不想理会。发觉路步庭居然按兵不动看着自己许久，郁璟脸上有点挂不住，遂很快收起那眼惊异，面无表情道： “那现在可以画了吧？”
　　“嗯，你忙。”路步庭似乎很满意。

　　说完，路步庭不再看她，着手开始调色，但脸上的笑意未减，郁璟盯了她一会后也开始专心自己的工作。

　　时间过得有点久了，室内光线充足，只能从百叶窗的间隙中隐约看到外面一抹黑，天应该是暗下来了。
　　路步庭并未发觉，她已然投入到画中，全然关注不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郁璟放下最后一份企划书，再看对面，此时路步庭紧绷着细眉，盯着画上某一块沉思，几分钟后才换下严肃的神情，快速地在调色板上蘸了色，跺在那处。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七点多，郁璟干脆靠在座椅上等她。

　　等路步庭满意的放下画笔时，时针已经指到9的位置。

　　郁璟敲了敲自己的手指，想了想后站起来，好似酝酿了很久才问出来：“饿了吗？”
　　画家顿了顿，看了自己的手表才知道原来这么晚了，突生愧疚：“对不起，耽误了这么久，其实你可以早点走的，我已经记住你的模样了。”

　　“是吗？原来我长得这么好记。”郁璟看她，不咸不淡的语气。

　　路步庭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只能干干的笑，有点尴尬。

　　“你不用收拾一下吗？”办公室中间的空地现在已经是一片狼藉。
　　“嗯，我收拾一下。”路步庭不好意思的说。
　　“你把自己的东西带走就可以了，其余的东西明天会有人来收拾。”
　　郁璟说完也开始整理自己的桌面，只是比路步庭快，早早等着路步庭带着干净的画具从里面的卫生间出来。

　　路步庭抓着湿漉漉的色盘，一出来就对上郁璟瞧她的眼睛，郁璟赶紧别过脸，扯过转椅上的外套穿上，说走吧。路步庭低头，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办公室的气氛有点怪。

　　等坐上郁璟的车，路步庭也觉得饿了。

　　“吃什么？”郁璟发动车。
　　“我都可以，看你想吃什么。”
　　郁璟点头，想到前段时间杭杭提起的一家湘菜馆，就打开导航驶向那里。

　　路程并不长，但郁璟开得很慢，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开自己的车。路步庭转头看她，街灯照来忽明忽暗，她并不能完全看清郁璟的侧脸，只能辨出轮廓，看到那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

　　“你平时健身吗？”

　　郁璟冷不防被这么一问，朝路步庭投来疑惑的目光。
　　路步庭却说：“你身体的线条很有美感，不像是长期坐办公室的身材。”

　　不知是尴尬还是别的，郁璟没有回答，而路步庭也好像和她有默契一样，不再继续说什么。

　　两个人口味都较清淡，火辣又油重的湘菜不怎么合胃口，都只敷衍的夹几筷子菜就不想吃了。
　　餐桌上，两个人依旧没有言语，也过多的眼神交流，只在期间路步庭给郁璟倒了一杯水。

　　饭后路步庭想自己打车回家，郁璟淡淡的说：“还是我送你吧，你的画箱还在我车上。”
　　路步庭只好又让她送，可能郁璟也赶着回家，回路步庭家的道上郁璟把车开得快很多。

　　到小区门口时，郁璟踩下刹车，等车停稳后路步庭解开安全带，她的动作很慢，郁璟在路步庭正准备跟她道别时，摸出了手机递到画家面前：“存一下你的号码。”
　　那声音仍旧是低沉的，但又带着几乎察觉不出的犹豫。

　　路步庭正准备下车，这个突然的举动令她反应不及，愣了一会才应声接到手里，存好了号码还给郁璟。
　　“改天再一起吃饭。” 郁璟补充道。

　　路步庭扭头仔细的看过去，郁璟双唇紧紧抿着，眼睛里却是什么也没有，手还握在方向盘上，这一刻路步庭有种错觉，那就是刚才这句话并不存在，郁璟只是简单的看她下车。
　　恍惚中，路步庭点点头，抱着画箱下去，目送车开远。

　　刚才，郁璟是在掩饰紧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