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的时光（GL）》久雨茶潭

11、清冷

　　挂断祁梓橙的电话后，郁璟先在脑海中来来回回仔细搜寻了几遍，但是并没有搜到关于陈斯朗的蛛丝马迹，只好上网查一查。
　　网上倒是有这位公子哥的详细介绍，扎在首页，标题还是“昔日公子哥卖豪车还赌债”，配图交易细节，十分醒目。除去重名的，陈斯朗的信息倒也不少，上上下下足有百条。郁璟皱着眉头从头翻到尾，看到的尽是公子哥的花边新闻和偶尔几篇夸大其词的洗白贴，再看以前照片上的人，手指粗的金链子挂在脖子上，穿着花花绿绿的短袖，半躺在游轮的沙龙间......
　　啪——看得心烦，干脆关闭了笔记本的显示屏。
　　这意思是对落魄的窘境不满所以伺机报复？郁璟单手撑在电脑上，冷哼了一声。

　　这种情况如果出动公司的安保人员难免打草惊蛇，郁璟理所当然的想到了那个永远在例会上心不在焉的人——张文驰。
　　张文驰接电话的声音哼哼唧唧的，郁璟不在意他是否半睡半醒，直截了当道明致电来意，张文驰虽很长时间没有接触危险性工作，但身为警察的他警觉性还是很高，听到跟踪二字时已经完全清醒，屏住呼吸认真的听，等郁璟说完他也开始在自己的脑袋里翻江倒海的找了一番，然后同样发现并不认识这个什么陈斯朗，敲着手机问：“你收购时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啊？”
　　郁璟半边脸抽搐了一下：“什么叫做见不得人的手段？”
　　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息：“诶，也是，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胜者为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在想陈斯朗的动机在哪里？”
　　郁璟脑海中浮现刚才看到的照片上的那根金链子，有些不易察觉的鄙夷：“穷，算不算？”
　　却是得到了很好的回应：“算！必须算！全世界一半以上的犯罪是因为缺钱！”
　　张文驰抑扬顿挫，转口又问，“可是尧胜不是早就资不抵债了吗？”

　　郁璟顿了一下，继而敷衍过去：“你也说了，商场如战场。”

　　早些年，还是郁一徵掌权的时候，尧胜就已经初现危机，而嵘臻正值鼎盛，有足够的资金和资源，尧胜意欲向嵘臻求救，却几次三番均遭婉拒，此后，尧胜就一蹶不振了。如果当时嵘臻答应和尧胜合作，尧胜便可打一记漂亮的翻身仗，不至于有今日落魄，尧胜对嵘臻有恩，对郁家有恩，可恩情不能饮水饱，救活一个尧胜并不能给嵘臻集团带来更多的实用价值，董事会也并不同意施以援手，郁家更是存有私心，收购的意图只是没有明目张胆的写在脸上。
　　却没有想到，尧胜拖拖垮垮竟撑到了郁璟上台，才被一举拿下。郁璟对公司以前的事并不清楚，都是后来郁一徵和郁老告诉她的，张文驰进公司也才两年的时间，更是不知其中原委。

　　张文驰表面吊儿郎当，实际上十分聪明，郁璟一打马虎眼，他就猜了个大概，看样子真印证了他最开始说的那句“见不得人”。

　　商业上的纠葛没有对错，无法用道德评判，郁璟自小受到郁家两代长辈的言传身教，对商场上变幻莫测的风云司空见惯，早已铁石心肠。按理说收购支付的钱财足够陈家富余的过下去，不至于如此狼狈，若不是陈斯朗做出对杭家不利的事，她根本不会关心陈家的处境，可眼下她细细揣摩着，生怕漏掉了什么重要的情节，可思来想去都是徒劳，所以，她才求助张文驰。

　　张文驰已然洞察到她刻意回避的原因，虽不算不光彩，但郁璟着实没有兴致讲故事，她只想尽快查清这一切。
　　张文驰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郁璟也不管他，继续道：“陈斯朗是有备而来的，租车又雇人，跟踪完杭杭跟踪祁梓橙，看起来是有一番大动作。”

　　电话那头打了个哈欠，并不以为意，声音不实：“真奇怪，跟踪杭杭和那个什么......对哦，你说的祁梓橙是谁？”
　　祁梓橙的事情郁璟以前跟张文驰提过，她就只是稍微提示：“杭杭的嫂子。”
　　“啊？！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人啊，是真结还是假结啊，按你所描述的她在餐厅的表现来看，不像寻常女同胞啊！”

　　郁璟不会告诉张文驰自己刚才被戏弄的事，冷冷地说不清楚。
　　语气不友善，还颇冷，一听就知道自己挑了一个不讨喜的话题，张文驰果断闭嘴。
　　“哦。”闭嘴前识趣的声音。

　　郁璟不挂心祁梓橙，打电话的目的更是没有忘记，她收回对祁梓橙的成见，转而继续之前的话：“我的保镖和公司保安都不适合派去做这件事，只有有劳你了。”
　　“嘿！没事！我现在就查查这小子。”
　　郁璟还想说辛苦，张文驰直接说了再见，然后一阵翻身下床的声音后，电话挂断了。

　　有张文驰帮忙，郁璟松了一口气，翻开电脑显示屏，叉掉了之前打开的网页，才坐下来，打开了邮箱。邮箱里面有两封下午就发送过来的邮件，发件人是甄敏，都是工作上的内容，郁璟搁了手机在一旁，专注的审阅起邮件。
　　她并未留意到手机的电量，手机上有一封信息，是在电量不足提示音响起时进来的，她也没有发现，不久后，被冷落的手机振动两秒宣告放弃挣扎，终于关机。
　　郁璟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最简易的速溶咖啡，抵挡来势汹汹的困意。回到书房，随手给手机插上电，就又坐回电脑前，手按在鼠标上。

　　城市的另一端，骨头汤香已经散去的屋子，也亮着灯。
　　路步庭环抱薄被倚靠床头坐着，背微驼，眼帘低垂。
　　发送的短信一直没有接收到回信，心中些许忐忑涌上来，盯着通讯录的号码，食指接近又放开，放开又接近，反复几次后迟迟按不下去，最后还是锁住了屏保，翻开被子，趿鞋往画室走。
　　卧室床头昏黄的灯光在她背后慢慢暗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到了午夜，张文驰出了门，这个时间点他可以在特定的几个地方找到线人，线人大多是当地的闲散人员，以兜售情报获利。张文驰和这些人一直保持着和谐的关系，就像犀牛和犀牛鸟那样，线人遇到麻烦时，张文驰会稍稍帮个忙，尽量不让人进局子，而线人也会尽所能为他服务。
　　张文驰区别于白领的另一重身份所做的事情，郁璟是知道一些的，因为私下里张文驰多多少少透露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张文驰在郁璟公司上班本身就是一种掩护，郁璟感恩他的帮忙所以行以方便，私下里免不了互通来往，一来二去，郁璟也就清楚了个大概。
　　但是杭屿还不知道张文驰的存在，他只知道有个人在暗中帮助他和郁璟，一直到那件事结束，郁璟都没有把张文驰的身份对杭屿公开。杭屿几次想打听，郁璟三缄其口，口风极严，杭屿对郁璟信得过，也就没有过深追问。

　　此后，张文驰一直在嵘臻工作，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对着上司恭恭敬敬，有空闲就溜号去甜品站吃蛋糕，忙的时候头顶冒烟，过着朝九晚五的踏实日子。

　　平静了太久，久到郁璟都差一点忘记了他本来的身份，这个假期真是够长，能换到这么长的假期，张文驰之前的工作难度和危险系数有多高可想而知，张文驰从来不提过去，不提家室，看着平易近人，实质上是个迷，郁璟有时看不懂他，有时又觉得他简单诚挚至极，但不管怎么样，郁璟终归是愿意相信他的。
　　陈斯朗出现，郁璟第一时间想到张文驰，她对他的信任还如两年前一样，他亦不像改变了的样子，仍是有求必应，惩奸除恶的秉性依旧存在。

　　深秋的夜晚气温只有几度，风又大，郁璟能够想象张文驰裹着他那件深色夹克蹬着登山靴快步走过巷口的样子。
　　邮件已经处理完了，电脑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郁璟扯了充电线，让手机开机。

　　路步庭的短信在开机后第一时间跃上屏幕，郁璟意识到错过了一件大事，准备端咖啡杯的手伸出一半缩了回来。
　　路步庭的短信只有一条，照例问她到家了没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这么晚了，她估计睡了，但等到天亮再回复更不好，郁璟即刻回复“到了”。

　　再又重新端起杯子，发现咖啡饮尽，正欲起身去续，手机振了一下，屏幕瞬时亮起光。
　　在备注路画家的名称下面是短信的具体内容，只有一个“嗯”字，外加一个句号。
　　杯子再一次立于桌面，碰撞出的声音很大但神奇的悦耳。

　　路步庭放下在指尖旋转无数次的画笔，也不再对着那副看了不下百遍的画像出神，既然知道她安好，心就没道理再莫名其妙的乱跳。
　　灭灯回房，脚还没踏入卧室，电话在手里蜂鸣起来，路步庭停住脚步，端着手机竟是愣了两秒才接听。

　　电话里的等待提示音消失，随之而来的不是一声“喂”，不是路步庭向来礼貌的“你好”，不是颁奖典礼那天懒懒的“嗯......”
　　安静，寂静，连呼吸都听不到。
　　郁璟先开口：“你还没有睡？”
　　路步庭这才起步走进卧室，郁璟这头可以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总算是有了动态的回应。

　　“没有。”路步庭钻入被里，卧室本没有开灯，手机贴着耳朵早就黑屏了，整间屋子除了一点微弱的月光，都尽数沉眠在地球巨大的影子当中，路步庭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清晰、明快。
　　“我在忙工作，手机没电关机了，充满电后开机才看到你发的信息，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

　　路步庭的声音还是那般轻柔，如羽翼滑翔在耳侧。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郁璟想问这句话，话到了嘴边思前想后觉得不合适，倒不是自恋认为人家是在等自己，只是万一是，就揪心了。
　　“你刚才在做什么？”换一种方式问比较稳妥。
　　“看画。”实话实说，反正你也不知道我看的是什么。

　　路步庭侧躺面朝窗户，手机换了一只耳朵听，换过去后听到郁璟说：“等一下，我接个电话，先不要挂。”
　　然后线路被别人切走，路步庭又一次陷入沉寂的等待之中。

　　抢夺线路的人是张文驰，他告诉郁璟陈斯朗很久没有出现过，最早一次在酒吧喝闷酒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陈家人也都已不知去向，想找到他还要下一番功夫，今晚是不可能了。
　　张文驰说完快速挂了电话，大晚上的，他确实没有那份闲聊的心情，只想早点回家再补个觉。
　　那边电话一挂，郁璟不用调自动跳到了路步庭这边，郁璟的呼吸声清晰的传到路步庭的耳朵里，路步庭问：“好了？”
　　“好了。”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路步庭维持侧躺的姿势没有动，郁璟站着，眼睛盯住见底的咖啡杯，两人仿佛能听见时间的脚步声，滴答滴答，清晰可辨。

　　“我把微信号发给你。”最终，仍是由路步庭打破沉静。

　　郁璟的目光从杯底移开：“现在吗，那你等我打开微信。”
　　手机刚要拿下来，路步庭疲惫的声音悠悠钻进郁璟耳中，变得有些陌生，有些抗拒：“你明天再加吧，我待会直接睡了。”

　　给人一种告知微信号只是为了兑现承诺，完成任务一样的感觉。

　　郁璟顿住，只听到路步庭说：“你也早点休息。”
　　“好。”郁璟脸色难看，极快的挂断了电话。

　　家里没有旁人，郁璟无需顾及，她侧着头，眼中一派颓色，从肺里极重的呼出一口气后，双手撑住桌沿，眉头合并成一座山丘。

　　路步庭稍微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生气还是太过失落，在乎一个人的结果就是你逐渐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路步庭翻过身，从头下抽出软枕，闭眼一盖，学鸵鸟，结结实实捂住自己的头。

　　这一夜，城市的光，变的冷清又不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