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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十七、失明 ...

  •   五十七 失明

      白玉堂心急如焚的看水中的展曜带着展昭一点点游回岸边,忙伸手将展昭拉了上来,触到展昭身体的同时,白玉堂不由一惊,如今已是盛夏,湖水已毫无冰凉之感,可这人的身子,却仿佛从冰窖里出来一般,冷得吓人。就在这一闪神间,怀里的人已被展易玄接出。
      展易玄抱着展昭,匆匆探了脉相,便将手掌抵上展昭后心,一边度入内力以图压制住展昭体内汹涌发作的毒,一边直接向最近的一处宫殿行去。
      襄阳王刚刚被拿下,事情还有很多,八贤王和包拯人只能压下心内的担忧,看着展易玄带走展昭。
      百里绝焱、寒音、白玉堂、展曜和百里惊然跟着进了房间,每个人都紧张的看着正以毕生功力和阎王抢人的展易玄,以及靠在展易玄怀里颜色惨败昏迷不醒的少年。
      “小音,你学识最是渊博,这毒要如何解?”展易玄一边度着内力,一边向寒音问道。
      寒音坐在床边,伸手轻轻将展昭脸上的水珠拭去,微哽着低声道:“没有办法……血玲珑与墨金莲的香气一旦融合,便是无解的剧毒,何况,昭儿体内还有那么厉害的寒毒……”
      闻得此言,众人心里都是一沉,百里绝焱更是摇摇欲坠,被身后的百里惊然扶了一把才算稳住身子。对百里惊然担忧的问候毫不理会,百里绝焱挣开百里惊然的扶持,一把抓住寒音的手,急切的道:“不可能的,寒儿,你博学多才,一定知道怎么样能救他的!你想想办法,他才十九岁,不能死啊!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他是谁的孩子都不要紧,以后他就是我的孩子,我们……我们一家人一起生活……”他越说越是激动,渐渐的语无伦次起来,名动天下的猊狻军主帅,令人望而生畏的骋远侯百里绝焱,在那个不断的为着他而宁愿伤害自己的少年即将失了生望之时,通红了眼睛,出现了绝无仅有的失态。
      寒音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她似乎终于不能承受好不容易见到亲子却又即将失去的痛苦,一手掩着口哭了出来。
      见这一对父母都已经乱了心,展易玄只得当机立断,道:“惊然,你去跟皇上要宫里最好的解毒药,然后派人将御医们都带过来,曜儿,你去取杯水,化两粒碧水丹喂昭儿服下。”
      两人依言而去,只是展曜端了水化了碧水丹后,却发觉展昭牙关咬得死紧,试着喂了两勺,却根本喂不进去。
      一直在旁边守着的白玉堂见状,二话不说的接过展曜手里的碗,自己喝了一口,微抬起展昭的下颚,手指捏住两腮,在众目睽睽之下,低下头将自己温热的唇贴上展昭冰冷的唇,一点点的将口中的药汁哺入展昭口中。
      不管自己还身处宫中,不管周围的人怎么看,白玉堂本就不是被世俗束缚的人,何况此时眼中就只有一个展昭而已。
      既与他许了此生,便不容他临阵脱逃,弃他而去。
      他生,他亦生;他死,他相随!

      展昭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地狱,不断的在寒潭和火海里徘徊,冰与火相互撞击的痛苦令他连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只能茫然的任由体内那大寒大热的气流不断的冲撞着自己的经脉。
      耳边似乎总有人在呼唤着他,牵扯着他的神思不能就此溃散,他是真的累了,何不就此放他深眠?
      “寒儿,你好歹吃点东西吧,累垮了自己,怎么照顾昭儿?”
      “你拿走,我吃不下!”
      “寒儿……”
      “拿走!”
      是……父亲和母亲的声音,他们和好了吗?不对,母亲不肯吃东西……不可以的……
      眼皮像是有千斤重,让他几经挣扎,才算睁开。眼前一片漆黑,他动了下头想找到父母,这一动却觉头痛欲裂,忍不住轻吟了一声。
      “昭儿?”寒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细腻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展昭定了定神,才确定自己并没有死,心里暗暗苦笑,还以为自己这次是必死无疑了,没想到真如某人所说,快成了九命怪猫。那在昏迷之中也不肯放过自己的寒热之感似乎已经消散了,此时除了觉得头疼,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了。
      “母亲,孩儿还好……”展昭也吃力的抬手握住寒音的手,“您不肯吃饭吗?”
      “没有,”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冰凉而无力,寒音心内酸涩,强忍着笑道:“娘这就吃!娘给你熬了粥,你也吃一点!”
      感觉寒音起身,展昭有些疑惑的问道:“母亲,现在什么时候,为什么不掌灯?”
      寒音身子一震,看看窗外高照的日头,又转眼看百里绝焱时,见他也是一副震惊悲怆的模样,返身扑到床边,伸手在展昭眼前晃过,然而,那一双古井般深敛的星眸却没有半点反应。寒音悲从中来,一把抱住床上的展昭,轻声的呜咽里起来。
      母亲如此反应,展昭再迟钝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毒性影响了自己的眼睛,以后大概都看不到了吧?
      轻轻拍拍母亲的手,展昭含笑道:“没事的,母亲……”
      “昭儿,你不会有事的,就算寻遍天下名医,我们也要治好你!”百里绝焱的声音从寒音的身边传来。
      展昭微微一笑,道:“谢谢您,不过,还是不要麻烦了,母亲说过,墨金莲和血玲珑混合而成的是无解之毒,我身上还有‘一片冰心在玉壶’,还能醒来,应该是爹的功力加上不知道什么神药才压制住毒性,但是,总有发作的时候,这一次,恐怕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未及弱冠的少年竟如此的直面生死一派坦然,百里绝焱心如刀绞,他都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够这么淡然!
      “昭儿……”悲怆的涩意在胸口翻滚几番,终是被他压下去几分,可出口的话,却仍是带了几分颤抖,“昭儿,你这样,让我和你娘情何以堪?”
      “侯爷,您……”
      “别这样叫,昭儿,你……你是我的儿子啊!”百里绝焱颤声道,语气竟然带出了一丝哽咽。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昏迷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吗?展昭很是不解,又不知要如何发问才好,一时间有些无措。
      “你中毒之后,命悬一线,几个御医商量了一番却不敢下手,最后是白玉堂请来他大嫂卢夫人,以九宫针法佐以‘九转天阳丹’救你,期间卢夫人言需用血亲之血,你娘昔年学医,也曾遍尝百草,血中带药,竟不能用。若非你爹逼我……昭儿,你我血脉相连,你是我亲生的儿子!当年是我有眼无珠错怪你娘,害她十余年独守青灯,她要杀要剐我都毫无怨言,我如今只想问一句,昭儿,你……愿意认我吗?”百里绝焱的声音,含着复杂的感情——后悔的,内疚的,悲痛的,无奈的,绝望的……种种感情,令他煎熬,令他恨不能以身相待。
      展昭没有答话,摸索着找到百里绝焱的手,又拉起寒音的手放入百里绝焱的手中,轻声劝道:“母亲,当年之事不过是有心人的离间之计,过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气也该消了,您就原谅父亲吧!”这个称呼,只在百里绝焱背后唤过,还从未当着他的面唤过,如今出了口,却也觉得有些艰涩。
      听得展昭口中那“父亲”二字,百里绝焱心头涌起千般滋味,翻来覆去,直搅至一言难出。见寒音咬着唇不发一言,百里绝焱暗暗长叹,黯然道:“昭儿,我伤你娘太深,不敢奢望她原谅,别为难你娘了。”
      展昭却拉住寒音的手,轻声道:“母亲,孩儿不久人世,您这样让孩儿如何放心?”
      “昭儿……”寒音闻得此言,哭得愈发悲切。
      “父亲,孩儿还有多长时间?”
      “卢夫人说,最多两个月……”
      “那我们一家人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一起生活,老天待我不薄了!”
      百里绝焱深吸一口气,将胸口的悲意吐出几分,“事情也许不会这么糟,德芳、你爹、我,还有皇上,都派出人手寻找卢夫人说的唐烜,如果可以找到他,你的毒说不定就有解了。况且还有你那些江湖朋友能帮忙,白玉堂已经传信武林了。”
      展昭淡淡苦笑:“何必为了我这般大动干戈……对了,白玉堂他人……”对着自己的父母,展昭有些迟疑着不知道要怎么问才好。
      百里绝焱将寒音扶到椅子上坐了,道:“他在休息,你昏迷了好几天了,他一直不眠不休的守着你,曜儿看不下去,早上的时候把他打晕带去休息了。”
      展昭的心一拧,玉堂他怎可这么不顾惜身子。
      寒音拭去泪水,与百里绝焱对视一眼,沉吟着似乎有话要说。
      “父亲母亲,可是有话要问?”
      这孩子总是这么体贴着别人,却总也记不住自己……
      最终,还是百里绝焱开了口,却是先咳了两声,才问道:“那白玉堂和你……你们……”
      “不敢欺瞒父亲母亲,孩儿与玉堂……是许了誓言要终生相伴的人,只是如今看来,是孩儿要负了他了!”
      “你们——”对于这样的回答,百里绝焱其实是想过的,看到圣寿那日白玉堂毫无顾忌的以唇哺喂展昭药汁,再想到之前在展昭房内见到的半柜子白玉堂的衣服,他心里就已经有底儿了,只是他心底十分排斥这个可能性,所以也不允许自己这样想。但是,此时,这个答案就这么毫不掩饰的揭露在自己面前,而且是由展昭这般平静的道出的,他不禁有点压不住心头突然冒起的邪火,忍不住皱起眉,语气间便带出几分责备之意,“你们同为男子,这断袖之风有违礼教伦常,你二人皆为江湖英侠,你又有官位在身,怎可如此胡闹?”
      展昭却轻轻一笑,笑容里带了几许满不在乎的味道:“是否胡闹,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命都不久长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看着展昭一瞬间些微茫然的表情,百里绝焱顿觉一肚子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再有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襄阳王被捉拿下狱,三司会审之后,逼宫谋反的罪名算是坐实了,赵祯念他为皇家一脉,削去了王爵,赐了府邸让他颐养天年。明眼人都知道,这便是终生监禁了。
      朝中及地方上曾与襄阳王暗通款曲的官员,明着暗着都受到了牵连,赵祯看着少年心性,实则手腕干净,悄无声息的便摆平了襄阳王的羽翼。
      断愁院树倒猢狲散,闻名□□的杀手组织一夕之间烟消云散,连谢玉树这个院主都被他的父亲秋风堂主知道了真相,一掌打下断崖,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那些把襄阳王当作靠山的江湖帮派,也在无双令下作鸟兽散了。
      这些,都是后来展昭在寻访唐煊的路上,京中飞鸽传书传给百里绝焱,百里绝焱又告诉他的。
      他自失明之后,诸事不便,开封府是没法再去了,每日里便只能闷在房中,无所事事。
      醒来之后的第二日,展昭便随着父母住进了百里绝焱在京城内的侯府,同时,对白玉堂避而不见。自己命不长久,相见不如不见。所以白玉堂一日几次上门请见,甚至翻进侯府与百里绝焱安排在展昭房门口的亲兵大打出手,展昭都咬了牙不去理会。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既然与玉堂决意相守,有什么事便该坦诚相对,可是,他终是害怕的,当日玉堂生死一线之际,自己便存了与他同生共死的心,如今轮到自己,他当真是怕玉堂也同他一样心思,若不躲着他,难道还真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世,然后黄泉碧落的寻自己去么?
      还好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几日,有个令所有人都惊喜不已的好消息传回来,唐烜的踪迹还是被人找到了,不是赵祯与八贤王、百里绝焱派出的官府中人,也不是展易玄、白玉堂派出的江湖中人,找到唐烜的,是相携回百草谷打探消息的百里惊然和莫风,百草谷毕竟是医药世家,对杏林老祖的行踪多少是知道些的,不过也仅限于大概的位置,无法再探明更详细的地方。
      不过,既便如此,也让百里绝焱和寒音万分欣喜,当即命人准备车驾行装,要带展昭一同去寻医。展曜不放心,本也想要跟去,却被展易玄拦住了,此番若寻不到唐煊,展昭势必性命不保,这孩子被自己家“霸占”了十余年,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还是留给他的亲生父母吧!
      找到唐烜的消息,展昭不让任何人告诉白玉堂,反而命人传回虚假消息,称唐烜数月前曾出现在洛阳。白玉堂见不到展昭,便知道这笨猫又钻了牛角尖,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寻到唐烜,为他解毒,才能解开这笨猫的心结,故而也没有多想,便单人独骑前往洛阳找人。

      展昭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昨夜下雨,他半夜失眠便开窗听雨,却忘了雨夜清寒,而自己身子已经大不如前,竟不慎着了风寒,今日一早便头疼身重,被寒音好一番数落。中午服的药里似乎有安眠的药材,服过不久他便沉沉睡去,直到方才被车外吵杂的声音吵醒。
      展昭撑身坐起,拢了拢散开的发,迷迷蒙蒙间,听到马车外似是有人大声的吆喝着什么,随即才发觉,马车已经停下了,而父母都已不在车上了。
      车外有人大声喝道:“我家少爷看上你们的车是你们的荣耀,哪来那么多废话?银子拿走,车留下?”
      展昭微微蹙眉,现在……应该还是光天化日吧?怎么官道上便敢打劫?而且不劫财不劫色,却只劫一辆马车?虽然父亲准备的车较一般马车宽敞舒适,四匹马也皆是膘肥腿长的良驹,但怎么说也不如直接劫财来的快吧?
      “我没工夫跟你们啰嗦,赶紧让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听声音,展昭便知道父亲已经很是不悦了。
      摇了摇头,他摸索着下了马车,站在车门处,朝着方才百里绝焱的声音传来处问道:“父亲,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昭儿,吵醒你了?”寒音闻声回头,见展昭只着了一件单衣出来,忍不住便皱起了柳眉,回车上去拿披风了。
      “没什么?几个纨绔子弟,骑马骑累了,非要要咱们的车!”百里绝焱淡淡的瞥了站在路边的三四个富家少爷以及他们身边耀武扬威的奴才们。
      “什么叫要?是买!我家少爷给你银子你不要的!”一豪奴很是听不惯有人这样“诽谤”自家少爷,立刻叫嚣起来。
      而他的少爷在看到车门边的展昭时,已经愣在当地了,车门边的人,白衣素雅,乌发披散,面色有些苍白,更衬出几分弱不胜衣的味道。
      “美人啊……”“少爷”看着展昭,喃喃的道出一句,美人他见多了,但是,这样气质出尘的还真是没见过。
      展昭虽然听到了那“少爷”的话,但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说自己,感到有人走到自己身边,拉住自己的手,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出尘脱俗,小生万分仰慕,不知小姐可愿将芳名相告?”
      展昭只觉得一股热意从脸上迅速漫延到了全身,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脸红的不像话。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像母亲,比起一般男子来是显得斯文秀气些,但也不至于让人雌雄难辨啊!怎么……这么尴尬的事情总是被自己碰到呢?
      反手扣住对方抓着自己的手,向外一带,没有用内劲,但足以让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趔趄的退了两步。
      沉下声音,展昭不客气的道:“这位公子请看清楚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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