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渡》青夜里

6、006

　　沈秋匆匆冲了个澡，换了身衣裳，依旧是那红衣打扮。
　　沈家的屋子很多，沈秋也分不清哪间跟哪间，所以当他开门看见守在那里的后天武者时早已习以为常，朝他点头。身体放松便被抱起往东方掠去。
　　抵达目的地，后天武者将他放下，行礼之时便消失了人影。

　　沈秋站在门前，稍稍检查了一下自己是否有不妥的地方，便推门而入。
　　抬眼便见到有客人，立马正色，行了礼，对家主道，“父亲。”
　　“吾儿来啦。起来罢。”家主道，与那位客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两人相□□头，后家主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沈秋，说，“这里面有很重要的信息，将这封信交给沈子行，切记，定要亲手交给他。”
　　末了又强调，“吾儿换身不显眼的衣裳再出门。”
　　沈秋接过信件，“是。”
　　“去吧，路上小心些。”
　　“好的父亲。”

　　家主这十日早就打消了沈家有血光之灾的念头，虽还带着几分的不确信，但这十日不仅平安过来且分家的事也渐渐有了起色，于是那几分不确信也被压在了心底蒙尘。
　　今日特地叫沈秋去送信件，其一是让最重视的儿子送信对此次事件表示关怀，其二就是希望沈秋能独自一人出去稍稍历练一番，哪怕仅仅只是走这么点路送个信，这其三嘛，自然是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派了两人赶车，外加暗地里还有两个后天武者暗中跟着，家主委实不怕出事。

　　沈秋依言换了身衣服，深青色，衣袍上还绣了几株竹子，腰侧挂了一玉佩与一香包，手持折扇，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只是年岁小了些，反倒有种精雕细琢的感觉。
　　他仔仔细细确认了好几遍没有遗漏东西，便将玉石与信一同贴身放入怀中。
　　走的小门，转身对沈家家门拱手弯腰行礼，一甩袖袍带人离去。

　　不远处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早已停留在那里，沈秋坐进马车，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马车摇摇晃晃走过这条属于沈家的清冷街道，再过去就是人声鼎沸的闹市，街上的小贩人来人往，吆喝着自家的小玩意。
　　沈秋没少来过这，对这些东西都只是好奇的瞄了几眼，随后放下帘子，随手取来怀里的《炼心决》继续看。

　　沈子行那一脉的分家在城西，沈家本家位于中央，算是一大头，与政府多有合作，此镇也在沈家的庇佑之下。
　　在这个世界生存有两个原则，其一是官府法则，其二是实力。
　　五花八门的功夫多了去，但大都有个排名，一者先天武者，稍次些的是后天武者，没达到这两种境界的，只能含糊的算个“尚可”。

　　后天武者与先天武者，两字只差相差甚大，夸张一些说就是，先天武者一巴掌就能把后天武者拍死。
　　就像天才难遇，先天武者也稀少的很，沈秋的记忆里，只见过两个先天武者，其一自然是家主，其二则是前些时候见的圆清圣僧。
　　圆清似乎还比家主厉害些，可沈秋自己连后天武者的门槛都没摸到，更别说是去评估他们了。

　　沈秋摸着手腕上的珠子，那珠子摸起来带着些温润的凉意，手感颇好。
　　说起圆清，沈秋总觉得对方送给自己的这串念珠有蹊跷，自从带上后，他心底的浮躁气息像是被压下，不停地洗涤，直至心静目明。
　　十日以来，他竟觉得自己升华了一般。

　　城西到底是有些远，马车摇摇晃晃过去大约得大半日才能到，且还不算路上停下来休整的时间。从热闹的内城到越往外走越荒凉，如今大多是田地，沈秋撩起帘子朝外看去时，放眼望去碧绿的麦穗随风摇荡，地平线之上则是一片辽阔的天空。
　　“少爷，要不要下来休整一番？”
　　沈秋将竹简放回怀中，确认东西都还在后，整理衣袍下马车。

　　在地上铺上一层地毯，席地而坐，将早先准备的吃食一一摆盘放在中央后，为沈秋倒了一杯果酿，“这是奴才年初回家带来的果酿，此回正巧给少爷尝尝鲜，少爷看看喜不喜欢。”
　　“多谢庄叔。庄叔和林叔一起坐吧，这在外面也没那么多规矩。”沈秋接过杯子，抿上一口，味道纯正，浓浓的果香带着清冽的酒香，果香味到底是浓了些，喝起来甘甜。

　　几人随便扯了些，庄叔林叔顾忌沈秋是主家，也未敢多说。
　　休整片刻，几人再次起航。
　　沈秋一路就当做观光，这次不在车厢内了，套过粗布麻衣坐在一旁，身上的衣服全部裹在里面，手中拿着马鞭，嘴中含草，到也有那副样子。

　　花了大半日送了信，见沈子行接过，沈秋拿着他递过来的信物便不再多留，分家到底是由分家的人做主，他这般留下不知会遭到什么算计。
　　沈秋前脚出了门，沈子行后脚就唤了两人，明明灭灭的烛光中，被关上了大门的书房透着阴森不详的气息。

　　沈子行将信烧毁，对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人道：“今晚开始执行。”
　　“当然，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
　　“当然！”沈子行信誓旦旦的承诺，“只要事成，我才不管你们到底要些什么。”
　　末了还不忘强调，“记得弄死今日那小子，你们都见过他样子了。”
　　两个鬼魅般的人影霎时消失。

　　彼时沈秋正躺在车厢里算计着半夜到底能不能赶回家。
　　外面林叔的声音穿进来，说，“少爷要不找家客栈暂休一晚？”
　　“如此，甚好。”
　　第二日沈秋早早醒来，下楼点了些吃的，来几碗粥，三个人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抵达内城前，他招呼着庄叔与林叔回家去看看，“我们又无需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日我先回去，明日你们自己再赶回去便是，有我作保，父亲应当不会说什么。”
　　“这……”两人面面相觑，终跪下向沈秋行了个大礼。

　　沈家的仆人，一年也不过就一次回家的机会，像庄叔林叔这般老字辈自然有优待，却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偶尔回家一趟看看亲人的机会都少的可怜。
　　也幸得两人离沈家本宅较近，放个一日，沈秋也不怕出什么事。

　　隐藏了一路的后天武者两人，此时见此番场景，对视一眼，一人现行，“少爷。”
　　“嗯？你是……”
　　“我是家主派来保护您的后天武者，少爷如今遣散了那两人，该当由我驾车。”
　　“信物呢？”
　　武者出示信物，沈秋摆摆手，“那便快些吧，回头还能绕路买些吃的带回去。”
　　“是。”

　　快到沈家本宅时，沈秋心里突突直跳，拿出玉石来，没有一道划痕依旧完好无损，便将另一只手附上念珠，将心气平稳。
　　武者被沈秋遣去买糕点，沈秋自己悠哉的晃，身后跪下另一武者，“少爷。”
　　“去买烧鸡。”这次对方不说沈秋也知道了，立刻道。

　　身边没了人跟着，沈秋立刻呼出一口气，旁人在身边他得端着架子，远没有自己一人来的痛快。更何况此时他心有不安。
　　他疾步穿过街道，兜兜转转找准后院那棵古树，运气蹦上去。
　　刚蹦上去，沈秋便呼吸一滞。

　　空气中像是弥漫着些许血腥味，放眼望去，门口躺着一人，身下的血湿了满地。
　　沈秋想蹦下去看看，却顿住了脚步。
　　他看见两人被一道黑影追到这里，随后眨眼间便没了性命，血液喷洒。

　　沈秋站在树上僵着身体，不敢呼吸，稳住自己的身体捂住口鼻，生怕自己被发现。
　　沈家发生了什么？那是什么？怎么突然……
　　几声惨叫从另一方向传来，他颤抖着拿出玉石联系家主，没有反应。
　　一个一个往下都没有反应，他故作镇定的摸着阿碧那刻字，心中紧张万分：阿碧阿碧你千万不要有事。

　　显示阿碧的刻字亮了，却骤然又暗下，一道划痕显现在上面。
　　他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下意识的看下去，只见阿碧“啊”地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口中喷出鲜血来。
　　“……阿，碧……”沈秋瞪大眼，颤抖着念出他的名字。
　　阿碧眼中的生气渐渐消失、瞳色黯淡，手一松，玉石掉出来，他吃力的昂着头，像是想捡回玉石，又像是想传达些什么，他的嘴唇张张合合蠕动着，无声的说出，“快跑！”

　　只有阿碧与家主知道，沈秋喜欢爬这个古树。
　　阿碧说话的方向，显然是对着沈秋的。
　　那黑衣人蒙着面显出身形，一双眼警惕的四处看了一圈，后又消失。

　　沈秋贴着树干，大气不敢出，没有什么能比他亲眼看见自己青梅竹马死在自己面前来的刺激大。
　　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却一点声音也不敢泄出来。
　　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力。
　　他竟然连对方的样子都没能看清，连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都不知道。

　　后院再次恢复了平静，可大院的惨叫声，沈秋能从这偏僻的一角听见远处的惨叫。
　　他不敢轻举妄动，连下树都不敢。

　　象征着家主的刻字上，也留下了一道划痕。
　　沈秋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家主其实本人没事，只是玉石坏了。
　　他呆呆的站在树上站了整整一日，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浓，远处传来喧闹声。
　　他双目空洞的看去，一个踉跄，掉下了树。

作者有话说

　　作者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