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谁染霜林醉》水墨清心

55、‘小祖宗’

　　当陌如玉冲出来，挡住了林萧然的那一刻，苏紫凝看见他的脊背僵了一下，手略微握了握拳，动作细微得难以察觉，手指上的关节发白了，他在极力克制……他对陌如玉的出现是震惊的、欣喜地……但由于克制的很好，外人看来他很冷淡、甚至是波澜不惊的，但是苏紫凝了解他……她能清楚地读懂他内心的想法……所以她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小太监把陌如玉拖走，堂而皇之地把那丫头带回了家，她知道：这是林萧然所希望的，虽然他嘴上不说，也不肯承认，其实心里还是很在意陌如玉的……
　　接受了上次的教训，苏紫凝就无数次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做个‘不太聪明的女人’，要‘看破不说破’，要‘装傻’，男人本就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她要投其所好……
　　这次她变聪明了，从宫里回来以后，她把陌如玉暂时安排在偏院丫鬟房里，就径自来书房给王爷奉茶，然后随口淡淡地说了一句：“王爷，刚才宫里带回来的小丫头我留在房里用了……”
　　果然不出所料，王爷根本没说要见……她想，如果自己刚才直接问他：“要不要见玉儿？”或者，“求王爷见玉儿一面”，那就笨了……只会惹恼他，让自己跟玉儿都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今后她要做一个聪明的女人，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玉儿，她要像母亲和二娘一样，跟玉儿一起‘双赢’，共同去俘获夫君的心，虽然这颗心那么‘难测’，不过她有母亲多年精心培养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这一定能帮到玉儿，她有这个把握……
　　等苏紫凝从书房回来，进了自己屋，果然不出所料，陌如玉提出了要见她……苏紫凝知道那丫头脾气不好，等久了更不知道要闹得怎样了……就马上差人去传，不一会儿就见那丫头在别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来了，苏紫凝有些心疼，看来她的膝盖伤的不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心疼？本来就见过一次面，陌如玉还刺了她一刀……但是其实她心里明白，经过这一年的漫长的寂寞和等待，她几乎天天都盼着她来，心里想多了，也就有感情了，就把她当成自己人了……
　　她也知道陌如玉跟她的想法不同，不出所料，那丫头出言不逊，指责自己抢了她的丈夫，不过被她用真心话三言两语就稳住了，还把她留在了自己屋里，成了二娘那样的‘屋里人’……下一步，她要真心疼她，对她好……然后等时机成熟了，让她成为‘侧妃’，就如同当年母亲对待二娘一般……然后，她就有希望了，她这么打算……
　　谁知第二天一早，就听见陌如玉在屋里嚷嚷，她急忙赶了过去，就见那小丫头拼命用手护着头发，不让梳……原来她睡觉不老实，昨天又换了新床，不知怎的胡乱滚了一晚上，头发打结了。丫鬟早上帮她梳头的时候，就有些疼，她就用双手按着头发不让梳……以前陌如玉可以像民间女子一样，把头发随便扎一下就行了，如今进了王府要梳成丫鬟统一的发鬓，自己无法独立完成，就要相互帮着梳，谁知这丫头怕疼不让梳，就闹了起来……
　　苏紫凝觉得好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就走上去柔声地说道：“慢慢梳，用手把头发一根一根地捋开，就不疼了……”
　　谁知道那小丫头低头想了一下，就坏坏地笑了，说：“她梳的肯定疼，我不要，王妃既然说可以不疼，那你帮我梳……”说着就一把抢过那丫鬟手里的梳子递了过来。
　　苏紫凝愣了一下，在娘家的时候，她倒是经常帮爹娘梳头，为了讨老人家欢心，尽个孝道……其他人还真没人敢使唤她，让她这个正牌主子帮着梳头的，她略迟疑了一下，就微笑着伸手接过了梳子，道：“好，我给你梳。”
　　那头发足足梳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一根一根理开，苏紫凝为人细心，梳头的手艺确实不错，等梳完了，陌如玉照照镜子，果然很漂亮，而且最重要的是‘真的不疼’，不由得对苏紫凝的气愤和不满不由得减了几分……她转了转眼珠，坏坏地道：“王妃，你的手艺真不错，以后你就每天帮我梳头吧，好不好？”说着还拉着苏紫凝的袖子摇了摇，像是在撒娇，她本以为苏紫凝肯定会不高兴，没想到她依旧温和地笑着说：“好……”
　　陌如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王妃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怎么自己就看不透呢？
　　后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拒绝去跟丫鬟们一起吃，她的理由是苏紫凝房里的菜最多最好，反正一个人也吃不完，何不让她帮着吃呢？她这么说本来是想找事儿，气气王妃的……谁知道苏紫凝依然温和地笑着说：“好……”。
　　下午，她又找事儿说丫鬟给她的新衣不好看，苏紫凝身上的才好看……苏紫凝的衣服她刚进府、身子好的时候，为了解闷，自己挑的布料，自己做的，自己绣的花样……那丫头就大言不惭地让苏紫凝帮她也做一件，没想到苏紫凝依然说：“好……”，还立刻亲自带她去绸缎庄挑布料，让她选了喜欢的花样儿，配了丝线，回府就开始动手给她做……陌如玉觉得这王妃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要不，无论她怎么无理取闹，王妃都是笑眯眯地说：“好……”。
　　没几天，陌如玉就享受到每日有王妃梳头、跟王妃同桌吃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穿上了王妃亲手缝制的‘里外三新’的衣裳，连平日里最老实厚道的玲珑都看不下去了，这哪里是王妃屋里添了个使唤丫头？这分明就是平白地多了个‘祖宗’……一个连王妃都惹不起的‘小祖宗’……
　　其实，苏紫凝心里明白，陌如玉是心里有气，气自己夺了她王妃的位子，有意让她发泄一下，等她闹够了，气出了，也就安分了……之后自己再慢慢教她……
　　几天接触下来，苏紫凝发现陌如玉就是个孩子，毫无城府、毫无心机，想说就说、想做就做，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和想法……她就有些不明白了，王爷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儿？这丫头论容貌远不如玲珑；论身材她这屋里的丫鬟都比她强；论修养和谈吐她经常张口就来、不经脑子；论琴棋书画，她压根就不会……她那清高冷峻的夫君，那平南王爷是看上陌如玉哪一点了呢？
　　没几日，苏紫凝就明白林萧然究竟看上陌如玉什么了……这要从那个雷雨之夜说起……
　　苏紫凝住在正屋最大的卧室，隔壁的次卧给了陌如玉，她习惯一个人安静地休息，所以房里没安排值夜的丫头……这天夜里，突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就见陌如玉哭喊着、连滚带爬地上了她的床……
　　原来这孩子怕打雷……她急忙起身点亮烛火，就见那丫头缩在被里哆嗦，平时那‘天王老子第一’的架势已经荡然无存，就是个可怜的、怕打雷的小孩儿……
　　苏紫凝心生怜悯，连忙上床把她揽在怀里，谁知那丫头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地用双手抱住她的腰，把头藏在她的胸口，看样子是真的害怕，苏紫凝就轻拍着她的背，抱着她安慰说：“不怕、不怕、只不过是打雷，一会儿就过去了……”转念一想，还是跟她聊聊天儿，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就不怕了，于是问道：“玉儿，你家那里也经常打雷吗？”
　　那丫头继续紧抱着她说：“经常打雷……我们家那里的太阳……”陌如玉本来想说太阳太多，气候变化太大，就经常打雷下雨，一想苏紫凝根本就不会明白，就改口说：“我们家那里太阳烈，所以夏天经常打雷……”
　　“那打雷的时候，你就经常爬到你娘的床上吗？”
　　“没有……打雷的时候我爹娘都不在家……只有我自己……”陌如玉继续把头藏在苏紫凝怀里，闷闷地说。
　　“那你爹娘是偶尔不在家呢？还是打雷的时候都不在家？”苏紫凝有些奇怪。
　　“都不在家，我爹娘很少在家……”陌如玉道。
　　可怜的孩子，苏紫凝叹了一口气，继续聊：“那么，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父母就我一个孩子……我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一个人过的……”陌如玉道。
　　“哦……那有丫鬟陪你吗？”
　　陌如玉的头在她身上蹭了蹭，好像在考虑，然后说：“有……”，为她心里想，艾米就算是吧，如果智能电脑也能算丫鬟的话……
　　苏紫凝很奇怪，这是什么样的家庭，会把孩子独自扔在家里，只有丫鬟陪着，看来服侍的人也不会少，否则一个孩子是怎么过日子的呢？看陌如玉这个脾气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子脾气，不像是小户人家的穷孩子，倒像是大户人家被惯坏了的‘大小姐’，不过她倒是没见过父母很少在家，从小一个人跟着丫鬟仆人长大的大小姐……而且，从陌如玉说话的态度上来看，带她的丫鬟修养有问题，谁带大的孩子像谁，这脾气……苏紫凝叹了一口气……她不会知道，陌如玉这‘臭脾气’却不是电脑艾米教的，是另有其人……
　　这时候外面不打雷了，陌如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然后问苏紫凝道：“你身上怎么这样香？真好闻……”
　　苏紫凝从来不熏香，一个是嫌俗气，再就是林萧然从来不来她这儿，她就是熏了个雅致的香又给谁闻呀？想了想就说道：“可能是沐浴用的皂角，我让人专门配的，加了兰花和玫瑰花，所以有些许香气……”
　　“啊？你这里可以洗澡呀？在哪里呢？我怎么没见过？”陌如玉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
　　苏紫凝指了指对面有一排博古架的墙壁说：“那里有一间密室，是我的浴室……”，说完又补充道：“我沐浴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而且离卧室近，洗完就可以上床休息了……”
　　这样的浴室倒是很合陌如玉的心意，她忍不住问：“那我能不能用你的浴室？”
　　苏紫凝看着她笑了笑，温柔地说：“好……”，然后就看见那张小圆脸儿笑开了花……看样子这孩子真的很好哄，很容易满足……
　　可是，陌如玉胆儿小，不敢一个人呆在密室里洗澡……苏紫凝只能每日陪着……从此，她又多了个差事，陪陌如玉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