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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 ...

  •   长安城日落,南亦远望着越行越远的马车,许久后,他闷闷不乐地转过身,与皇甫濯肩并肩地往城内走去。两人与裴玄卿和莫之舟告别后,沿朱雀大街往前,走至崇仁坊时,往另一处小巷拐去。
      当他们准备送颜真卿离开前,有人将一封书信送至了南亦远和皇甫濯的手中。信以火漆密封,不用想信中内容极为隐秘。南亦远拆开信,就见信上字迹挺拔俊秀,这字迹南亦远再熟悉不过,能有如此笔锋的人除了颜真卿和长歌门主杨逸飞外,当世并不多见。落款处,只盖了一个琴印,南亦远更加确信这封信是杨逸飞亲手写的。
      杨逸飞约南亦远与皇甫濯于崇仁坊外一处宅邸相见,时间便是颜真卿离开长安这一日的黄昏。南亦远看完信,随手将信点燃烧了。这封信里提及了一个隐秘的人,故而不能将这封信留在这世上。
      皇甫濯什么也没问南亦远,他们俩人间早已心照不宣。

      杨逸飞约见南亦远与皇甫濯的这处宅邸是长歌门人在长安城落脚之处。宅院寻常,地处偏僻,倒也不惹眼。
      叩门声两长一短,声落后,院门打开,门后不远处,杨逸飞似已等待许久,见南亦远与皇甫濯如约而至,长歌门主亲自相迎。穿过曲折回廊,踩着明灭灯火,三人走了约莫一刻钟时间,才走入了宅院最后一处两层小楼前。
      楼前一人宽袍博带,负手而立,就算他故意将周身散发的王者之气收起,可他的眼中,仍旧流露出傲然自信。
      原来李倓一直藏身于长安,难怪谁都寻不见他,没有人想到,他大胆到藏身于最危险的地方。
      南亦远与皇甫濯拱手要向李倓行礼,李倓摆手,笑道:“如今我与二位一样是平民百姓,这礼便免了。”
      南亦远本就不情不愿,听李倓如此说,他连忙直起身,收回了手。皇甫濯倒没南亦远那般随性,他还是对李倓拱了拱手。
      李倓望了一眼南亦远,而后邀南亦远和皇甫濯入座。
      桌上摆了几道酒菜,南亦远与皇甫濯相互看了一眼,便知今日这场酒宴是非吃不可了。
      四人各坐了方桌一边,李倓亲自给南亦远和皇甫濯面前的酒杯里斟了杯酒,酒满箸未动,话不说尽,今日这酒,谁也不会喝尽。
      李倓搁下酒壶,笑道:“两位似乎对于在长安见到我,并不感到惊讶。”
      “惊讶多了,也就司空见惯。建宁王向来出人意料,我与皇甫将军纵然没有猜中建宁王藏身之处,但也做好了准备。”南亦远也笑了起来,与李倓交谈,须得时刻留心对方话中之意,一旦揣摩错,很可能会让自己陷入不复之地。
      杨逸飞道:“南亦远乃我长歌门最为优秀的弟子,脾气也非是一般,王爷你可得小心了。”
      李倓故作挑眉:“杨门主这么快便倒戈了?”
      杨逸飞摇头:“今日我哪一边都不站,我喝我的酒,你们聊你们的。”
      “门主这话说得好似我要与南先生和皇甫将军争论一般。”李倓说的虽是玩笑话,但谁都听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在开玩笑。
      南亦远定了定神,他今日并不是来与李倓争论的,他应邀而来,是为解决问题。南亦远刚要开口,放在膝上的手忽然被一个温暖的手握住,皇甫濯手指轻轻地点了下南亦远的手背,这暗示南亦远再熟悉不过。南亦远什么也未说,他望了一眼皇甫濯,而后又收回了目光。
      “小王爷,我有一事不解,还请小王爷指点。”皇甫濯直视李倓,想从李倓的眼中看出对方的心虚。
      然而,李倓却傲然以对,似对皇甫濯的逼问胸有成竹:“皇甫将军请问。”
      “史思明突然复叛,此事是否与小王爷有关?”
      正在喝酒的杨逸飞忽然停下动作,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惊诧,史思明复叛与李倓有关之事,只有他与李泌知晓,可就连李泌都未有确凿证据,皇甫濯是怎么知道的?
      李倓倒是镇定,他抬起酒杯,隔空敬了皇甫濯一杯,反问道:“皇甫将军为何如此觉得?”
      “天下之治,由乱为始,大厦将倾,不如釜底抽薪。”皇甫濯望着对面神色自若的人,继续道,“以小王爷的心胸及手段,想重建一个王朝盛世并不难。但新建一个王朝,就得毁去旧的王朝,小王爷是这么想的吗?”
      李倓漆黑的瞳仁里渐渐凝起一片寒霜,被他握在手中的酒水微微颤动。南亦远知晓李倓动了气,但他也知晓,李倓今晚绝对不会与他们撕破脸。
      只听一声低笑,李倓将酒杯放回面前,他道:“是李复告诉你的?”
      皇甫濯点头:“我来两都之前,鬼谋先生曾提点过我。”
      李倓摇头似是无奈:“哪里都少不了他的身影,真是如影随形。”
      皇甫濯略微知晓李倓与李复的恩怨,只是没料到,在李倓诈死后,还能掀起如此风浪来。李复曾让长孙忘情和皇甫濯留心李倓,看来是早就看穿了李倓心思。本以为两都有李泌在,便能掣肘李倓,谁曾想朝廷风云诡谲,连这些操控天下的人也难以制衡,李泌被迫离开权力中心暂避风暴,却让李倓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时局,除了面前这人和与他势不两立的那些人外,他皇甫濯、南亦远甚至是杨逸飞都只能是被迫接受命运罢了。
      李倓又摇头道:“不过他也未必事事都算得到,我也未必事事皆能掌控。”
      皇甫濯与南亦远一齐凝神,李倓终于要说正题了吗?
      “我曾与李复说过,这李氏江山终归是我们李家的,也是阿姊要我守护的。”提及李倓的同胞姐姐文华郡主李沁,李倓的神色里才恢复了一些柔和,“所以我怎么会让江山丢到外人手中呢?”
      南亦远看了一眼皇甫濯,他所料无错,李倓纵然操控这棋局,但是他还不至于让天下旁落外姓。
      杨逸飞心中微叹,如若李沁还活着,李倓应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备受玄宗称赞的建宁王,而不至于被李亨妒忌,被张后嫉恨。行差一步,往下走就会错很多步,他希望自己能拉李倓一把。
      “冀州失守,小王爷可算到?”皇甫濯问,冀州一战,苍云军损失惨重,如若这也是李倓落的棋,皇甫濯定要与李倓算这笔账!
      李倓坦诚摇头:“冀州失守,是我漏算了一子。”说着,李倓望向了南亦远。
      南亦远皱眉,他至今不明白,朔漠为何会背叛自己,为何会对皇甫濯痛下杀手。
      “皇甫将军应该明白吧。”李倓眼光余光瞥向南亦远,见南亦远面有不解,便知此事也只得与皇甫濯说。
      皇甫濯握住南亦远的手用了些力,他从不觉得朔漠的背叛,是因为自己,可当李倓在南亦远面前问他的时候,皇甫濯惶然了。
      “建宁王将天下人命都作为赌注了?”南亦远忽然冷笑,他不原谅朔漠的背叛,但他更不能原谅,将天下人命当做棋子来争输赢的李倓。
      李倓瞳孔骤然收紧,他终于露出了冷笑:“南先生你这话倒是说对了,我将天下人命当做赌注,也将我自己的命当做赌注,有何不可!”
      “李倓!”杨逸飞脱口惊呼,在他眼中,李倓一直冷静,今日怎会被南亦远与皇甫濯连连挑起怒气?
      李倓敛眉,他也知自己失言,摆手道:“今日我不与你们谈论这些过去的事,今日我要与你们谈一谈将来。”
      南亦远与皇甫濯对视一眼,心道不知李倓又在谋算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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