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吟》何毛毛

62、第六十二章

　　大婚的日子渐渐临近，墨香却愈发的坐不住了，整日在房中走来走去，望着大红的嫁衣，不知该如何平复躁动的心。
　　楚沂国有制，大婚前一夜，男方与女方不得相见，正月十四，为了避嫌，宫灏极不情愿的将墨香送回莫府。
　　临别在即，站在莫府门口，宫灏握着墨香的手，如墨的眸子对上她的清眸，掩不去心中的不舍，“墨香，做我最美的新娘，等着我，等我明日来接你。”
　　墨香一点点扒开他的手，淡淡一笑：“宫灏，只不过一夜而已，不要太伤感，我会好好的，等你来接我。”
　　看着她殷红的唇，宫灏忍不住轻啄一下，越过她完美的侧脸，在她耳畔低语：“墨香，你真美！”
　　墨香偷偷瞟了一眼四周，四下无人，这才看向宫灏，“好了，你先回去吧。”垂下头，拔开他的手。
　　“墨香，你就那么急着离开我吗？”宫灏不满的握住欲拂开他的手，越过她额前的刘海，看着她红红的脸。
　　“宫灏，我本不想多说什么。”墨香咽了口口水，“这是父亲的家，亦是我的家，你派人谋杀了父亲，我本应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怎能在自家大门口与你卿卿我我？府中下人会如何看我？若是他们看见，岂不说我墨香忘本！”
　　墨香有些恼，话说完后，脸竟愈发的红了。
　　“唉。”宫灏一声轻叹，放开了墨香，望着她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幽幽的道：“寡人知道了，墨香，你进去吧。”
　　墨香没有说话，抬起头，淡淡的望了他一眼，悠然转身，跨进丞相府。
　　吉祥朝宫灏盈盈一拜，随墨香而去。随行的喜娘，丫鬟一起跟着墨香进了丞相府。
　　望着她娉婷而去的背影，宫灏心中一阵空虚，墨香，寡人晚上再来看你。忽地，又想到了什么，去年的端午前后，我就是翻越了这座围墙，躲在墙角的桂花树下，看了你整整一个时辰，桂花味道落满我的身，而你，也长满了我的心。
　　长舒一口气，挥一挥手，“喜贵，回宫。”

　　随行的下人皆去布置莫府，只有吉祥一人，跟在墨香身后，静静的陪着她。
　　莲步轻移，绕过院中曲曲折折的走廊，来到前厅。府中的摆设没有丝毫变动，父亲苦心养的那些花，早已相继枯去，连一片枯叶也找不到。府中安静的紧，那些曾经的旧人，你们俱在否？
　　一步步朝前走着，随着离自己的香闺越来越近，墨香的心也越来越失落，终于至后堂，此情此景，忍不住清泪漫洒，吟吟而念：“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泪落，心酸涩，一阵眩晕，连忙扶上一旁的朱红大柱。
　　“小姐，小心。”吉祥忙跟上前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小姐，您不要这样，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的事情？”墨香一阵轻笑，“怎么让它过去？我爹一生忠君爱国，清廉有素，治理干旱，为民请命，却惨死他乡，而今，他的女儿，却要嫁给杀他的人，你叫他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爹，女儿不好，只贪图那一时的温柔，忘了您的在天之灵！”恨悠悠，泪悠悠，诉不尽女儿心事，道不尽女儿苦涩！
　　吉祥静静的看着她，任由她泪水四溢。

　　今夜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圆，将墨香的影子拉的细长，靠在窗边，对着手哈一口气，那哈出的白烟旋即随风而去，淡的看不到一丝痕迹，只留下墨香的一声叹息。
　　一道黑影闪入室内，随即将墨香抱了个满怀，熟悉的兰花香飘来，“美人儿，缘何叹息？想念寡人么？”
　　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稳稳的放回肚子里，拔开他的手，抚着狂跳不已的心，“你进女儿家的闺房从来不敲门的么？”
　　“呵呵”宫灏摸着后脑勺，干笑两声，“美人儿，寡人不是太想念你了么。”
　　“这是我爹的家，你小心点，说不定他老人家的鬼魂会来找你。”墨香轻笑着，转身坐回桌前，不经意一瞥，正好看到床上的大红色嫁衣，耀目的红，犹如欲滴的血，格外的刺眼。
　　誓言在耳边回荡：宫灏，只要你肯放弃这江山，我便与你携手归隐，再不问世间之事！明天就要穿着它，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只为换取他对江山的放弃，只为不负他的承诺！风光无限的婚礼下，不尽的酸楚，其中滋味，又有谁能明了？
　　“不怕，不怕，又不是寡人动手杀他的，他要找也是找阿星。”宫灏云淡风轻的说着，极力掩去心中的不安。转个身，朝墨香身边走去。
　　径自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托着腮，看着不语的墨香，“墨香，你怎么不说话？在记恨我么？”
　　秀眸微转，看着他，“宫灏，答应我的事，你还记得么？”
　　“记得，寡人当然记得，待平定叛军，便带你归隐，寡人一直以这个为毕生目标！”
　　“那就好。”只要你肯信守誓言，我便生生世世不离你左右，天灏，再见抑或不见，都是解脱，如今，我跳出这牢笼，但愿你也能看得开，相遇固然美，只因不能相守，相遇才变得更加美，再努力一下，便可让相遇恒久的刻在记忆中！
　　听完她的回答，宫灏的心猛的一紧，抓了她的手，“墨香，你问这个做什么？不相信寡人么？”墨香，你总是这样，一个人把问题烂在肚子里，也不肯对我提起分毫，为什么？难道我在你心中，连一个普通朋友也不如吗？
　　收回被他抓住的手，“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直起身，近到她身前，托起她的下巴，弯下腰，对上她如水的秋瞳，“哦？那么美人儿是对爱上寡人没有信心吗？”眼神化为凌厉，直视她的双眼，望穿她，透入她的内心。
　　墨香，许久以来，你不言不语，不说不笑，我知道你不开心，有怨愤，原谅寡人自私的想要拥有你的心。
　　害怕会爱上他？！是吗？闻听此言，墨香猛然抬起双眼，对上他的黑瞳。
　　许久没有仔细看过他了，原本冷酷的面孔出落的愈发英俊，伟岸的身材，衬托着他的气质越发的冷，那对如墨的黑眸更是能射入人的内心，激起千层波浪。
　　那些心甘情愿跟着他的女人，是不是都中了这双黑瞳的蛊？还是沉迷于他俊美的身体下？
　　宫灏看着墨香的眼睛，它忽地发出一种光彩，亮的夺目，却随即又消失了去，一如她以往的平淡。心忽地沉了下去，托着她下巴的手在自觉的加大了力量。
　　“痛。”墨香一声轻呼“你弄痛我了。”
　　连忙放了手，“对不起。”
　　“没…没什么。”手抚上下巴，若不是他捏疼了我，或许我还沉浸在他的黑眸中，那一刻的心动，是为他吗？转个身，不看他，眼睑轻垂，“宫灏，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你还是回宫吧。”
　　“好。”他答应的极是爽快，随即朝门走去，手抚上门插的那一刻，他又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向墨香，道：“墨香，我爱你。”旋即，推门而去。
　　墨香的脊背突然一直，身子僵坐在那里，他对我说了那三个字，纵是知道那三个字的份量，却收不回我的心，哪个该爱的？哪个又是不该爱的？乱！乱！乱！

　　十四的月亮，很圆很圆，天灏仰望着窗外的明月，心乱如麻。望一眼睡着的初映妍，悄悄步至窗外。
　　幽静的小院，在夜深人静时分，显得愈发的安静，不时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鸟儿叫声。
　　“阿奴，出来吧。”
　　“是。”人随声动，眨眼就出现在天灏面前。“阿奴见过主人。”
　　“起来吧。”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摘着一旁的春梅花瓣，“可有结果？”
　　“回主人，阿努尔将军已经表明态度，他永远支持您，不日，他将乔装奔赴郯皇城，暗中埋伏，打宫灏一个措手不及。”
　　“好。”停下撕扯花瓣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向阿奴，“以后，见面定在亥时三刻，映妍还有一个月便要生产，我怕扰了她休息。”
　　“是，阿奴谨记。”
　　“嗯。”转身朝屋门走去，“你回去吧，路上小心。”话音落，拉门而入，不闻人声。

　　正月十五，很好的太阳照着大地，微风轻轻吹来，带着淡淡的梅花香。
　　莫府中的墨香，正被一群佣人摆弄着，她们将墨香的长发挽起，梳做斜瑶髻，金灿灿的凤钗插入云鬓，火红的嫁衣，嫣红的唇，衬得墨香白皙的脸更加苍白。
　　没有丝毫嫁娘的喜悦，也没有任何的不开心，只是淡淡的，不喜不忧，没有任何的表情，这便是墨香，一个清高，不为尘世所动的女子。
　　鞭炮声响，有人在她手中放了一柄玉如意，“娘娘，这是君上特意为您选的如意，请您捧好。”
　　“哦。”淡淡的应着，机械的接过如意。
　　有人为她盖上大红盖头，再接着，有人搀了她，跨过莫府高高的门槛，奔大门而去。
　　住在莫府的日子不常，可这里毕竟有爹，有亲人，虽是极力安慰自己不要哀伤，泪仍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有人掀了轿帘，一旁有人趴在地上，架着她的喜娘搀了她的手，踏上那人的背，坐进轿中，坐定时，她似乎还能听到那人的闷哼。
　　“起轿。”
　　轿随音动，颤颤的带着墨香朝郯皇宫而去。
　　喜庆的唢呐声，笙鼓声，离她甚远，远的像在另一个世界，她的世界里只有落寞与哀伤，掩不去的酸楚。相见不如怀念，留在记忆中的才是最美的，过往的一切，全部随风而去吧！

　　宫灏定定的坐在正阳殿中黄澄澄的龙椅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昨夜，墨香的落寞，说明了她不开心，嫁给我，并不是她想要的。明知这样很自私，我仍要将你留在身边。就像那火前的飞蛾，即使得到的只是一点点的光明，也愿意用生命来换！

　　朝阳殿偏角的一隅，天灏正扶着初映妍散步。
　　“天灏，今日的太阳真好。”初映妍笑着看向天灏。不知道你的心中是否也是艳阳高照？墨香与宫灏大婚的日子，你的哀伤会流露出来吗？
　　天灏嘴角动了动，“是啊。天气好，你就多出来走走，对你和孩子都好。”
　　隐约有唢呐声传来，初映妍看了一眼天灏，他正怔怔的站着，心思却不知去了何方。
　　天灏，你终究还是没有忘记她，不是吗？既是这样，你刚才待我的百般温柔，又是做给谁看的？只是可怜的施舍吗？
　　天灏定定的站着，望着碧空如洗的蓝天，久久未语，二人就这样站着，貌合神离。

　　宫灏，你等着，我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