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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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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远远的看着渠城,兴奋不已,小春拥着阿狼,又蹦又跳,墨香也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只有莫然,摸着下巴上的须踱来踱去,似在担心着什么。
“老爷,咱们今晚就在渠城找个客栈住下,去去身上的脏味儿,明日再去渠城的司库找藩司,您意下如何?”莫三甚是兴奋,声音都有些颤抖。
莫然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嗯,如此甚好,我可不想灰头土脸的见藩司大人,免得他奏我一个‘仪表不正,有损国威’之罪。”语毕,大跨步朝眼前的城池走去。
至渠城城门前,莫然看着干涸的露出河床的护城河,心里颇不是滋味儿,长年流水不断的护城河,如今已是这般模样,不知城中的百姓是否还有水可喝?看着父亲安静的脸,墨香倏的想到了骏敏,骏敏曾拥着自己的肩说过:喜欢安静的墨香。当时他的手放在肩上,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想着,身上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忽地,又察觉了自己的遐想,脸色微红,竟不敢再看父亲的脸庞。
众人复又前行,诺大的渠城,竟没有丝毫声响,听不到一点点声音,安静的如同深夜。借着夕阳的余辉,众人进了渠城。沿着城中的大街向前走,竟连一个人都没看到,莫然的心开始下沉,这么大的城,为何不见一人?莫非城中出事了?随即向众人道:“大家加快脚步,我怀疑城中出事了。”众人面色大变,随即加快脚步,直朝城中奔去。
路上仍是看不到人,莫然急了,发话:“莫三,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去前面最近的客栈歇脚,你去打探城中虚实。”“是。”莫三应着,撇下众人,独自朝前去了。
终于至一家客栈门前,小春上前敲门,半天竟无人应答,小春郁郁的回来,道:“老爷,怕是店里没人。”莫然眼睛眯了一下,看着客栈的大门,道:“既是没人,咱们也不用客套,且就在此住下,等待莫三回来。”说着,径自朝门走去。
至门前,出手推门,却发现推不动。莫然疑惑了一下,冲里面道:“既是里面有人,为何不开门?”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出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大爷,小店实在是穷的连一颗米也没有了,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我死还无所谓,只是可怜了我那老母亲。求求您了,去别家看看吧。我给您老磕头了,大爷,您好心有好抱,你生儿子,儿子当大官,您生女儿,女儿当娘娘。”接着,传来“呯呯呯”的声音。
听到这里,莫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店家,你莫怕,我们是路过的,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明日就走,请你行个方便,开开门吧。”
“不,不,不,这门我决不能开,你口口声声说是过路的,其实是骗我开门,然后,你就可以进来抢东西了,我不开,请你另寻别处吧。”里面传来的,仍是夹着颤抖的拒绝声。
“好吧。”莫然叹口气,道:“既是店家执意不肯,我们还是走吧。”摇摇头,叹着气,转过身,带着众人幽幽的离开。
众人带着失望的表情,跟着莫然,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去。
“等一下。”突然,有个声音传来,大家寻声望去,一个头发蓬乱的年轻人,正站在刚才的店门口看着他们。见他们回头,那人又道:“如今,渠城只剩我这一家客栈了,其他的人都去外乡逃命了,你们既是住店,就请进来吧。”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又跟着他进了屋。
莫然看着他,一张年轻的脸,趴着许多的灰尘,眼神迷离,似诉说着种种哀怨,头发乱蓬蓬的顶在头上,完全一副邋遢形象。
见莫然望着他,他笑了,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摸摸后脑勺,颇有些尴尬的说着:“老爷,刚才是我唐突了,这阵子,城里闹饥荒,大家都没吃的,所以就四处乱抢,我的小店就剩下几张桌椅,其他的都被抢劫一空了,您看看,这好多家伙什儿我还没添置呢,您别见怪啊。”边说着,边指了指房中许多空着的地方。
莫然冲他点点头,以示理解。那人见他理解,又道:“客倌,我这儿没什么吃的,只怕是要委曲你们了。”莫然一笑,道:“店主,有什么委曲不委曲的,只要有吃的就成,你尽管拿上来吧。”那人听了后,转身下去。
莫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却是乱的紧:渠城中为何不见百姓?这里的饥荒已经到了何种程度?这里的藩司有开仓放粮吗?百姓是否尽数离家?正想着,墨香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道:“爹,您觉得渠城为何不见百姓?全离开了吗?还是饿死了?”此语正中莫然心事,他的心忽地一紧,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暗暗祈祷:希望事情不像墨香说的那么严重。
见父亲一直不语,墨香只得支着肘子,安静的坐在一旁,悄悄看着皱着眉头的父亲,只希望他不要太忧心,免得伤了身体。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行人仍是无语,均默默的坐着,没有人说一句话。“客倌,你们的晚饭来了。”店主托着一个大碗,拭着额角的汗,匆匆走过来。
众人皆饿了,看着店主的茶盘,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眼神倏的亮了起来。店主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茶盘放到桌上,手在腹前的围裙上直搓,呐呐的道:“诸位,对不住了,店里就算下这点可以吃的东西,你们将就着吃吧。”说完背过身去,左手抬了抬,离开了他们桌前。
莫然的眉头微皱,问道:“这位小哥,你可是有不开心的事?”
店主脊背直了直,仍是背对着莫然,轻轻的道:“没…没…什么。”边说着,边匆匆至里面的高台走去。莫然没有再问,因为他听到那声中夹着一丝哽咽。
莫然低了头,伸手去抓桌上的食物,正欲放入口中,却发现与往日的食物甚是不同,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墨香,她竟将食物又放了回去。这才看了一眼食物,竟是棕色的窝窝头!
“店主,怎么会给我们吃这个?”墨香吃惊的向店主问道。
那人急忙走过来,作着揖道:“客倌,非是小的不肯给你们吃,实在是没吃的了,店中就剩下些棒子面和糠,我知道你们都是大户人家的人,可我这儿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就这点吃的,还是我和我娘最后一点粮食,听说,郯皇城比较富裕,我决定带我娘去那里。明天我们就离开渠城,到那里乞讨去。”泪从他的脸上滑落,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也禁不住这样的离别!
墨香眼眶红了,她看着父亲,道:“爹,咱们不要再等了,现在就去司库找藩司,让他看看这些可怜的百姓。”
莫然拍拍墨香的手,示意她稍安毋躁,接着问店主:“店主,我且问你,你们这里的藩司做什么去了?百姓苦成这样,他在做什么?难道他没有开仓放粮?”莫然很是激动,竟抓住了店主的手腕。
那店主忽地不语了,看着莫然激动的脸,心中暗暗生疑,看他谈吐不俗,应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听他语气,似乎又是做官的,该告诉他吗?转念又想:也罢,反正我明日就要离开了,管他呢,如果他真的能帮助城中的兄弟父老,也不枉我将最后一点粮食送与他。他定了定神儿,缓缓开了口:“这位客倌,你有所不知,这里的藩司,那可是不得了的人物,听说啊,是朝中左丞相的亲戚呢!”说着,四下看了看,又走至门前,将门掩上,这才回来。
冲着众人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开始说话:“我们这儿,没过大年就开始旱了,庄稼全干死了,老百姓哭天抢地,本想指着护城河中的水救庄稼,便纷纷到护城河去取水。开始的时候还能打到一点水,可这一点点水,怎么够救庄稼的?!
不几日,藩司大人就派人来说:‘这水归我家所有,你们这些寻常百姓,去其他地方寻水!’然后派官军将大家全部赶走,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是官家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藩司大人一桶桶的将水带走。
藩司大人将水带走后,在门前立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水十楚钱一桶。百姓们没水喝,只得去他那里买水喝。第二天,他又把牌子改成:十五楚钱一桶。百姓无奈,为了喝水,还是要买。每日水涨五楚钱,那些穷苦人家,哪来得那么多钱,便开始没水喝。
于是,大家就思考着往别的地方去,随着水价越涨越高,渠城中的人也越来越少。不久,护城河中的水也干了,城中远走他乡的百姓也就更多,渠城慢慢开始变成一座荒城。
而我,若不是因为我八十老母,早也就走了。如今,那些年轻的,全到外地逃生去了,剩下一些年老的,没吃没喝,在城中忍饥挨饿。客倌,您是没看到那场面,几万老人,挨着城墙坐着,个个骨瘦如柴。连我这个血气方刚的男儿看了都想哭!”店主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莫然拍拍他的后背,面色如墨,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墨香,小春,阿狼,咱们这就去司库,面见藩司大人,不为渠城百姓讨个公道,咱们就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