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漫长的以后》宋戏

11、千疮百孔

　　正值盛秋的B市向来四季分明，连着几夜下过雨后，天气逐渐转凉了起来。
　　向晚拖着疲惫的身子，早早起了床。对着镜子将毫无血色的脸上了淡妆，这才缓缓准备出门。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
　　自两年前那夜以后，她便再没亲自开过车。父亲的埋葬地在郊外的半山腰处，本就是荒无人烟的位置，车辆更是少之又少。向晚只好一路转车，到了墓地已是耗费了几个小时。
　　用了好些时间将墓碑周围仔细清扫干净后，向晚终是抬眸，望向墓碑上父亲严肃古板的脸。
　　两年时间，沉淀的究竟是悔恨还是疲倦？
　　向晚缓缓伸手，颤抖着抚摸起早已冰冷不堪的照片。“爸……我来了……”
　　无论过去多少年，在面对眼前这个至亲之人时，脑海中一幕幕依旧仿佛昨日重现般放映而出。
　　两年前的暴雨夜，醉酒的她，冷漠无比的父亲，迎面而来的卡车……如噩梦般整整两年无时无刻不缠绕在她心头。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折磨。
　　“爸……十几年的时间，我从来没这样称呼过你，如今想称呼，也已经没机会了……”
　　“你可真残忍，一声不吭地就离开我了，你是在怪我恨你吗？”
　　“我怎么可能不恨你？从小到大你从来没对我笑过，一次都没有过。我考了第一名，兴冲冲地把成绩单拿给你看，你冷漠的眼神我至今难忘。可就算这样，我也从来没觉得我无辜过，是我害死了母亲，也害死了你，我知道……”
　　“可为什么要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爸，你真的挺残忍的。你没给过我一点爱，却在最后那刻推开了我。你让我愧疚了一辈子……为什么当时死的不是我……”
　　向晚眨了眨干涩的双眼，轻轻呢喃出声。
　　眼泪这东西，她早就没有了。能放声大哭的悲伤，对她来说已经麻木不仁。
　　这么多年的时间，无数个孤寂难眠的夜晚，熬过来的，不是眼泪，是无助后又独自坚强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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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墓地出来时，天色暗黑，渐渐拉下了一天的帷幕。
　　向晚本就无心下山，便在山上寻了家旅馆住下。
　　好在山中景色宜人，夜景更是倾心自然。旅馆的老板娘热情好客，热心招待晚饭后，向晚便独自漫步在悠悠小路，令原本沉重的内心得以片刻放松。
　　人人都羡慕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不曾想过，若没有了情感夹杂其中，饶是他资产无数，也终究是遗憾的。
　　可无论哪种情感，向晚似乎从来都是浅尝辄止。不是没想过去放下阴霾，可并没有那么容易。
　　大概这便如冷暖自知一般。世人大都忽视已得到的，去渴望得不着的。若说向晚是哪种，她却只能回答，她哪种都不是。
　　于亲情来讲，她从来都是缺失；于爱情来讲，她从未去真正乐在其中。她知道自己对钟竞谋的心思，可那样一个男人，若是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与疼爱，她也依旧能看出，他的眼底，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这便是向晚知道自己的感情后却无动于衷的原因。
　　以她对他的认知来看，他可以给你任何，却唯独没有爱情。
　　她的内心已经千疮百孔，如果真的不属 于自己的爱情，放弃又何妨。
　　这两年来，她唯一学会的，便是清醒二字。趁着还未彻底发芽，将这种飘忽不定的好感狠狠扼杀在摇篮里。
　　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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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刻点燃一根烟，靠在沙发上与正在对面不满的女孩大眼瞪小眼。
　　白日里32号街自然是不营业，除了正门开了一扇以外，其余的出口全部被封闭。也不知道这个小祖宗是如何混进来的。
　　这些时日因为钟竞谋不在B市，他自然是忙里忙外。既然走不开，索性便在地处市中心离各处都比较近的32号街住下。而对面的小祖宗，似乎是打听到了他的行程安排，特意准时过来守着。
　　一夜没睡的纪刻此时极其疲倦，自是没什么好脸色，“沈初漪，你够了啊，我最近忙得很，真没空陪你玩。”
　　被点到名的女孩努了努嘴，依旧不满：“我今天真的不是来玩的！我找你有事。”
　　她向来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沈初漪，太过于文静的称呼，天生与她背道而驰。可不知为何，从他的嘴里说出，竟有种十分好听的韵味。
　　“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事？得，你赶紧说，说完就走人，我还得补会觉。”
　　纪刻在她面前一向野得很，不过她就是喜欢他的痞劲儿。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想到此，沈初漪露出笑容，倒是十分明媚，是十九岁女孩特有的年轻气盛。“纪刻，我明天要去给我姐选婚纱，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纪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跟我开玩笑呢？你姐要穿的婚纱她自己不选，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不管，你明天必须陪我去！不然我就天天来32号街堵你。”
　　想到自己日后的耳根清净问题，纪刻妥协：“没有下一次。”
　　女孩听闻，勾唇轻笑，露出双颊浅浅的梨涡。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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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下午，纪刻虽是不情愿，还是准时到了婚纱店门口。
　　望着不远处的牌匾，白色的底板上刻着用粉色勾勒出的一串单词，显得简约素雅。紧接着，便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店名。
　　To marry me
　　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纪刻向来是俗人一个，自然不懂这些意境的事物。仅打量了一眼后，便推门而入，踏进了店内。
　　“纪刻——”
　　还未有所反应，便被迎面而来的女孩兴冲冲地搂紧了右臂。纪刻低头看她，俨然一副等了好久的模样。
　　似乎是被女孩声音所影响，此时店内的工作人员统一视线全部落在了门口处，目光中有着暧昧的粘腻。
　　这是把他们当成情侣了？
　　纪刻暗骂，却不好出声阻拦，道：“进去吧。”
　　刚刚入座，一名工作人员便抱着几本册子迎了上来，放在了茶几上，“沈小姐，这些都是今年最新款的婚纱款式，您先看着。我们老板刚才来电说路上堵车，她即刻便到，实在是不好意思。”
　　若换作平时，早换来了沈家二小姐的谩骂与白眼。可今日女孩的心情似乎极好，挥了挥手作没关系状，便开始着手翻起册子。
　　“纪刻，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被点名的男人漫不经心道：“鱼尾的不错，可以突显身材。”
　　话音刚落，沈初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颇有无奈。
　　她自然清楚纪刻喜欢有女人味的女人。这种东西她向来没有，身材也是干瘪瘪的不够好。可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她努力变得完美不就好了？
　　想着如此，原本稍有失落的心情立即恢复了常态。
　　“唔……其实公主裙也不错，你觉得呢？”
　　“嗯，挺好。”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倏尔被来人的声音打断。
　　“二位实在抱歉，没想到今天二环路会这么堵，浪费了二位宝贵的时间。”
　　杜晴冉正说着，便看到原本侧着身子的男人回头望向声源处，顿时四目相对。
　　忍不住咬牙切齿。
　　哪里会忘了他？这个丝毫没有礼貌的痞子。
　　“我先进去试试看上身效果。”
　　沈初漪并未注意到这边暗涌的互动，转身便同工作人员进了试衣间。
　　“哟，这不是抢劫犯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哪里都会遇到无赖。”
　　听着杜晴冉的一番话，纪刻倒是反应不大，嘴上却也不饶人：“那晚太黑我还没看清，如今看看，果真没什么女人味。”
　　“你！”杜晴冉怒极反笑，“总比某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男人老牛吃嫩草强。”
　　正在试衣间的女孩何其年轻，在杜晴冉看来，眼前这个衣冠禽兽当真是辜负了那女孩满腔的爱意。
　　“起码她还是个嫩草，就算没有我，也有大把选择的余地。你说是不是啊？”
　　杜晴冉气急，怒目而视。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男人？简直是她天生的克星。
　　纪刻勾唇得意邪笑，桃花眼更显邪魅。
　　蓦然，试衣间的门被拉开。
　　女孩一身纯白，精致的细纱缠绕出公主裙的款式，勾勒出曼妙纤瘦的身姿。一头纯黑的秀发带着自然卷，俏皮地垂散于肩头。当真像个生活在水晶古堡的公主。
　　“纪刻，怎么样？”
　　沈初漪带着期待的眸光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看惯了女孩浓妆艳抹的样子，此时如此纯净的一张脸，的确很美，纯洁年轻的美。
　　“还不错。”纪刻说。
　　在镜子旁绕了一圈，这才满意开了口：“就这个吧，帮我包起来。”
　　哪里有什么帮自己的姐姐选婚纱，她那个姐姐确实要结婚不错，只是婚纱早已从国外订制完成。再说了，她们本就不和，她又怎么可能替她选婚纱？
　　如此蹩脚的理由，不过是想让他看到自己穿婚纱的样子罢了。
　　如今见目的已经达到，沈初漪自是无比开心。
　　似乎在追他的道路上，又多前进了一步。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