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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48章,恍如 ...


  •   课间休息时,昨晚的兴奋劲儿还在班里悠荡。要么说他扎人眼,同学们各方搜集资料,学着相声小品三句半,照搬照抄舞蹈歌唱主持台词,他呢,自编自导与同学合演的话剧。《鸭子》的成功,不仅在于它的搞笑程度,更在于,它渗透了一个人的思想和深度,它让人思考也让人惊奇于不苟言笑的他三句两句勾勒心意,自己不笑,观众们前仰后合。拊掌大笑,为之击节。

      欸?众人笑着议论的主人公呢?怎么不见人呢?阳历年马上到了,学校允许各班自己举办联欢晚会。昨夜一班的晚会中,钟艾朗的话剧《鸭子》拔得头筹。

      哎,怎么看怎么帅啊,问问题,知无不言言无尽。哪儿像那个少爷,你还没靠近,一眼能给你冻成冰雕。还是钟艾朗有亲和力,还是钟艾朗好。何况,一入学,全班他最小啊,好在小孩儿长个儿,苗儿一样,窜好高,这样养眼又养心的孩子,真招人待见啊。

      人呢,想起他昨晚咕噜咕噜葡萄一样,那眼神儿,太调皮太痞了。对对对,怎么没发现呢,这孩子,痞劲儿那么足。

      罗青烟冬日里逃不过的是感冒,感个冒,别人几天好,她几乎是缠缠绵绵一冬天,不全是感冒鼻涕打喷嚏,更是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小气管儿炎一个,扣扣扣,闷声咳嗽,从气管儿到肺,热隆隆,都是咳,一声咳嗽,直到喘不上气儿这才停歇。

      小粹说,老师给你出气了,青烟不说话,只是一劲儿咳嗽,回到夜深的家里,母亲赶她睡觉,青烟觉得无人可说话,心里的悲辱、痛蚀透了她,和着泪躺。

      第二天有点儿头晕,高烧三十九,小粹帮告假,她迷迷糊糊在家,娘在忙活家务,电视就在床附近,青烟听见县电视台万年不变的广告:大三阳小三阳大小三阳……莲花开,贵子来,莲花朵朵出英才……都是医院医药广告……

      能听到声音,却不明晰,只感觉声音被隔离在另一个世界,或许,是她被罩进一个玻璃盅内,听一切声音都那么嘈杂却遥远。母亲说,不要哼哼了,难听。

      青烟不哼哼了,心说我就是烧成这样难受啊,哼哼很难听吗?反正,母亲说哼哼难听,她就不哼哼。

      “娘,把电视关了吧。”青烟,听见县台劣质的普通话播音和广告就烦。

      母亲关了电视,没有持续拉电锯一样的聒噪,青烟松了口气,整个人云里雾里,一直落泪,一直落泪,她没有哭啊,可是为什么一直落泪呢,大颗的珍珠样的泪豆子,挥别眼睫毛,青烟睁不开眼,眯眼中,感觉一颗颗泪珠子脱离眼眶,坠离睫毛毛,大颗大颗流经太阳穴,湿糯糯藏进发丝里,有点湿有点痒,像小蛇舔她一样。

      为什么一直哭呢……半睁着眼,房梁,横竖交叉着,最细的椽子,还有,那么细密的,是柴草么?青烟挺直直不动,看着屋顶,许久许久,眨一下眼,泪却不断。

      昏昏沉沉,小声儿咳嗽着。

      哥哥……气球飞好高好高后,真的会爆炸吗?哥哥,你说,大气层外是什么呢?哥哥……我好坏,看到你洗澡了……可我并不羞耻……对不起,我偷看你了……可我不会道歉的。

      颠簸,不要扯,不要推搡,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可是他们每个人两只手,八只手,四个人,他们笑得好开心,真的那么开心吗?她挡不开,她在平坦的操场上颠簸,颠簸在八只手中,好冷,为什么没有人呢,人呢,为什么没有人,好希望有人,来,来救我……世界上真的有王子么?

      哥……

      罗青烟两鬓流成小河,烧迷瞪了。呓语,落泪,精神委顿,半醒半梦。母亲带她去打针,背着她走出家门,走过马路,走到南边河沟边的下坡路上时:“烟儿,下来自己走吧,娘背不动了。”

      她是大姑娘了。太沉了。娘背不动了都。她记得娘说过,小时候,罗青烟几个月大,十八斤,娘抱着她上秤,九十八斤,娘,光脚一米六九、一米七的身高,才八十斤,得瘦成什么样儿啊?瘦成柴火棍儿的娘,抱着胖娃娃,胖娃娃长大了,娘背不动了。

      于是,飘飘摇摇,手被娘牵着,走过旱河沟,穿过曲曲折折的窄巷子,走了百来米到村医诊所。恍恍惚惚,罗青烟看到针尖朝上,喷出小水雾,那么大一管子,十公分高的药水,扎过来。

      娘说,睡吧,睡醒就好了。

      回到家,身子沉得像要砸破床。她在雾里奔跑,泪水抛在脚踏过的路上,砸起一股尘烟。奔跑中她摔跌,血流汩汩,,踉踉跄跄爬起来,继续逃,不要追,不要捉她,不要围绕她那样笑,不能摸她脸,不要扽她头发……

      几个小时后,父亲带她再去打针,又是一针管子,那么满一管子,青烟按着酒精棉,拿出来时,血迹染红了棉球。回家,屁股一直憋疼。父亲问她想吃什么好吃的,饼干,面包,江米条,虾条,蛋糕,罐头,糖果……想吃什么。

      有水果罐头,满当当,泡在蜜糖水里。一大袋子吃的,打开塑料袋,干的,湿的,甜的,咸的,瓶装的,袋装的。青烟,拿了拿一个小玻璃瓶子,里面挤满了核桃,这是核桃罐头。父亲,给她打开盖子,敞口玻璃瓶里,青烟拈一个尝尝,好甜,好香。核桃仁儿外淡淡一层糖,薄薄的甜味裹着干脆的核桃仁儿,核桃白仁儿的香和着褐色核桃皮儿的苦,还有甜甜的糖渍。味道复合而不腻。

      眼泪眨在睫毛里。

      罗青烟把核桃推到父亲跟前,说,好吃。父亲说不吃,说你吃吧。青烟倒在父亲手心里,让娘和爹都尝尝。然后躺被窝里,歪着头,侧着身,晃了晃瓶子,透过不贴商标的那面玻璃杯壁,看到还有多半瓶儿核桃仁儿,甜苦甜苦,眼泪不听话,一直流,抱着开了口的玻璃瓶子,晕晕乎乎,看到阳光炽热,树叶间都是星星一样的亮光,他拿石头凿下来好些核桃,哥哥,你吃。

      他凿了核桃,又在磨石上抹去带白点点的圆咚咚绿皮,汁水沾满了他手,白白的内皮磨掉,就是核桃,他递给她,青烟用光滑干净的石头砸开核桃硬壳,小心捏出白嫩嫩泛着汁水的核桃仁儿,自己吃一口,咯叽叽,嫩生生,乳白白,甜滋滋,香香,苦苦,又捏一块大的,哥哥。他张口抿住,软软的唇碰到她的手指肚,风柔柔搔着。他继续磨核桃皮,她继续砸核桃壳,她喂他,他张口。

      青烟跌入黑暗,灼烧,让她昏迷,他说,肉肉,他说,青烟,他拍拍她脸。下雨了,眼皮上,脸蛋上,唇瓣上,湿濡砸下,天上下雨了,她眯了眼看,他的脸,占据了她的整个天。

      一滴,一滴,泉从天上来,汩汩,两汪清潭,划破空气,呼啸而过,噗,噗,一滴,又一滴,堕湿她,哥,不要哭。她在坠落,泪珠儿砸落了她,哥哥,哥哥,不要哭啊,青烟被大颗泪珠儿包裹,像琥珀里的小虫,藏在那一颗珠泪里,一起坠,一起坠。

      如轻轻的一片羽毛,她抱着泪颗,躺入他张开的手心了,青烟不会游泳,只是玩水时能躺在水上,现在,她就在他的手心,仰身泅着泪包,就露着脸蛋儿的一点儿、鼻尖、眼睛,仰望天,他就在那里,垂首看她,她在他的天下。

      “你不要哭了。”罗青烟勾身去擦他的泪。

      他笑,泪还是堕下。青烟想起落雨初霁,斜阳西照,东天上彩虹桥,她的小手给他拉着,大灰窑悬崖一样高,他说:下去了下去了,这儿太不安全。

      “哥哥,我想你。”能在他的目光里,能安心看他,她的心暖暖的,干净、温柔着。

      他托高她后背,两人更近些。大拇指拢拢她眉毛,使之更顺更整洁。

      “哥,我想你。”他的目光温润,一眨,就泪落她额迹,他眉头皱,罗青烟不自觉抬手臂去抚平。

      “嗯。”

      “哥……”

      “我想你。”他说,把她碎发划到耳后,捏她耳朵,“烟儿,我想你。”

      她笑,比吃了核桃罐头还甜。他也笑,微微浅浅,可是眉头紧锁,像是正在承受什么痛苦。

      “哥……不要哭不要哭。”青烟抹他的泪,探入手心,他剑眉星眸,秀面一直在她手心蹭,一条红缎带随着他动作一上一下搔着她手背……那是他束发的红缎带!
      面前的人俨然俊朗风流一新郎,大红袍服自他肩颈流泻,自成一番潇洒。他对她笑,泪珠儿堕,她的手抚摩他的脸,不够,那亲密不够,手附在她的手背,恨不能她的手按进骨肉,在他的蛮力下,她的手心摩挲他的侧脸,搓起热火。他为她宽衣解带,嫁衣剥落。

      她说:“为什么遇见不能早?”

      她说:“想和你一起长高,就算……这样……这样离世早,至少……至少……从没错过你的年少。”

      她唇角的艳红,刺疼他的双眼,什么模糊了视线。金玉满堂,红烛高照。她就那样弱弱地倚靠。

      “你不要哭啊,不要哭。”她抹他的泪,自己却风涌着,泪堤崩。

      “来生,看着你长大。”他吻她鼻尖、唇,泪落进她眼窝。

      “还要嫁你,还要嫁!”她赖皮,弱弱的,气息浅淡。

      “好,我是夫,你是妻。”他手指穿过她墨发,一丝丝拢下,捏她耳朵。

      “嗯……”她笑,已经扯不起一点嘴角。

      “夫人!烟儿!烟儿……”那声呼唤陪着她落入了深渊。

      是梦境还是现实,是前世抑或来生,为什么大婚之夜,他拥她而泣,为什么他们说那样的话。如果只是梦,何以她心如此之疼,万古流连的想念,如果不是梦,那么,今世的相逢,是因为前生注定,爱恋太重,不能无心过今生。哥,是我太想你,所以梦里都要嫁给你,还是我早已嫁给你,只是今世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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