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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五年级 ...


  •   再开学,就剩我最大了。五年级的同学都有这感觉。扭头一码串儿,全是小屁孩儿。天秋时,罗青烟正式成为五年级学生。去给弟弟送东西,小孩儿都从自家带小板凳,面前只比板凳高些许的长条儿桌,一整排共用,长度也惊人,罗青烟看弟弟乖乖坐在那儿,嫩生生的,心存怜惜,一转眼功夫都上学了呢。全班前后几个长条桌,几排小屁孩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路过别的班级,玻窗洁净,妹妹正在上语文课。

      天热,老师特许他们去外面梧桐荫凉里背书。仍是热,不过,比之挤在班里吞吐热气蒸腾汗液,在荫凉里时不时微风穿腋,好不意惬。

      教室前每隔三米一株木槿,紫色的木槿花,多久不动一下,这夏天炙热的阳光,木槿也弯弯着腰,躲不开,蔫儿巴蔫儿巴的,低眉顺眼逆来顺受极了。往南,七八米宽空地上,一整堵墙,是前面一整排平房的后背,住校的曹校长,还有一位白老师,两户人家,占用几间房,剩下的有储藏室杂物间,还有,就是那个图书室,罗青烟不喜欢借书,喜欢买书,买不起就看旧有的书,读课本。尤其到了五年级,背诵篇目越来越长越来越多,课本背不过,书却一本接一本借着,想挨老师呲儿么?

      现在,他们就在那排房屋背后实凉儿和梧桐树叶交错的虚凉儿里,树叶摇动,日头晒着了,她就往墙跟儿里靠,实实在在的荫凉里,与墙壁背靠背,任身子塌软,嘴里嘟囔着课本的语句,反复念一句话,这什么字儿啊,怎么越看越不认识呢,这什么东西啊,这是字儿么?不行不行,不能看了,眼睛四处遛,有人已经去找老师背诵了,哎呦,我怎么这么困难呢,躲开老师偶尔探照灯似的巡逻,青烟屁股挪挪,一个地儿坐久了,开始烫屁股了。

      背课文最费口水了,一班人几乎把房顶掀起来,哇哇口水喷薄,这是罗青烟最讨厌的时候,此时,她食指塞耳,双肘夹紧,沉浸自己的世界里,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声音。不是她困难,是她不喜欢在老师跟前背书打任何磕巴儿,一个也不要,所以,去找老师背诵前,她会自己给自己背诵,有卡壳儿,不行,接着背,如此反复中,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去找老师背课文了,罗青烟有点急,又让自己不急,她对自己的要求:不需要老师提醒,不能打磕巴儿,更不能被老师打回来继续背诵,太丢人了。还是脸皮儿薄,不为谁,在自己面前丢不起那人。

      闷头背诵,眼光一时怔,再看过去。那边有人说话好小声,在哇哇冲天嚎叫背书的同学中淹没得无影无踪,但,眼神骗不了人。他们,有人,这是,拉拉小手,谈谈小爱了?

      终于有人当了急先锋?罗青烟低下头,脸一阵热红。

      开学狠热了一阵子,天气凉下来,是在她生日之后,每次生日,每个孩子,家里每个人过生日,娘都会给他们捏饺子,还会说爹和娘跟他们说了好多遍的故事: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观音菩萨说,给你个孩子,捡去吧,你爹背着粪篓子,对,就是粪篓子,就去北岗地里把你们谁谁谁给捡回来了,回来一看,还长着尾巴呢,得把尾巴剁了啊,然后往案板上一放,哽!尾巴给你们剁了,以后每年的这天你们过生日都会再长出尾巴来,过完生日尾巴又自己没了。快摸摸尾巴长出来没有。

      尽管知道是逗他们的,罗青烟每次生日都摸摸自己尾巴,说:猴子的尾巴长,兔子的尾巴短,松鼠的尾巴好像一把伞,我长尾巴了,今儿个,真出来了呢,你们看不见,因为,兔子的尾巴短啊~她是一只小兔子。

      罗青烟过生日没吃过生日蛋糕,电视里又是吹蜡烛又是唱歌,对罗青烟来说,就是洋气极了,却远不如娘捏的饺子吸引她。仅有的一次,是爷爷某次过生日,大姑姑带回来一个圆盘形的东西,青烟知道,那是蛋糕,可是,那是蛋糕吗?风干了都,刀子拉锯一样锯开一个口,再锯开一个口儿,掰下来一个三角,这是蛋糕吗?真硌牙啊。拿起来凿人,能给人凿个大窟窿吧,能当武器了吧?

      生日过了,秋天深了,罗青烟是一个十一周岁的小学五年级大学生了,小学最大的学生了,过儿童节都不好意思了。如果最高年级看其他年级是俯视,那么课本儿看他们五年级绝对是鸟瞰,永远有一个“熟读并背诵全文”等着你,永远有一个数学题目等着为难你。

      罗青烟有点儿不适应,兴许是学校出于升学率考虑,换掉了她们班的班主任,郝老师一路带着他们走到五年级,青烟习惯她的教学方式,讲课节奏,换了有带毕业班经验的李老师,青烟被打乱习惯了五年的听课习惯,学习变得艰涩,是自己太笨了吗?母亲说,甭管谁教,好好学。

      日子在一天天磨合中度过,衣服在一日日加厚中推移着,冬天,棉袄棉裤穿上时,他们每晚两节的夜校开始了。几乎每个学生都拿着或大或小的电棒儿,手电筒在这里只有电棒这个名字,他们,尤其男生,喜欢拿着电棒乱晃,还喜欢拿着电棒做鬼脸,罗青烟喜欢拿着电棒儿照天,黑洞洞什么也望不见,就像光已经消失了,光能够照多远,我们又能够看多远,是不是看得越远,就可以越不看重眼前,起码,不为眼前的忧伤沉湎。

      两堂课之间有一个大课间,无论男生女生,蜂拥的地方,不外乎厕所,再就是操场,解决掉生理问题,剩下的就是心理需求,玩乐叫闹。同学们相聚时多是白天,能晚上凑一块儿,实在兴奋。于是,在灯光里在夜暗里,结帮组团。

      教室里的光透过大片的大片的玻璃窗落到操场上,即便没有路灯的校园里,也不至于太黑,上厕所,这时,人手一支的电棒就该起作用了。罗青烟不喜欢跟众人挤在厕所里排队上坑,有好多次做梦,她都几乎掉进厕所里,腿太短坑太大,坑太脏,自己总摇摇欲坠,所以,厕所是她恶梦。

      只是,从未曾想,现实恶过恶梦。

      习惯于上课前五分钟冲进厕所里快速解决问题,那时候人少,清静,还能挑个干净的坑位,这次也不例外。

      寒夜中,星星点点,她能感觉到天的蓝。这样深的夜,这样沉的蓝。望了望天,使劲儿跑,今天差点儿忘了时间,快上课了,于是,攥着拳头猛冲,穿过铺了细碎石子儿的操场就是厕所,男厕在北,女厕在南,毗邻,更南边,是教师男女厕。

      跑到操场中央,她感觉到,自己与人流完全逆向了,应该说,大多数同学课间炸猛一阵儿,快响上课铃时回班里歇了,只有个别几个,也是正要往回走。再往前就没什么人了。青烟不怕,在学校里怕什么。她与几个人相对穿过,有点脸熟,是四年级的……是……

      这时候,怪叫声进入她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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