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的前世今生（清穿）》思丝飞絮

131、随风而散

　　听着五格格的哭泣声，絮潆只需要上前将她抱起就可以将这个小生命救出火海，但是她的潜意识却让她只能这样冷冷地望着，双腿甚至不自觉地往后退着，眼睁睁地看着火渐渐地将这个小生命包围起来。

　　这时一个强大的力量将絮潆拉了出来，竟是胤禟。絮潆望去，只见胤祯冲入了火海。

　　地上似是有强大的吸力，双腿如千斤般无法动弹，呆望着胤祯消失于火海的方向，絮潆整个身体已不停地发抖。胤禟也发现了她的颤抖，原本扶着她肩膀的手也加重了力量，希望以此稳住她的心让她冷静下来。

　　一秒、两秒……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也只是那几秒的时间，在絮潆的世界里却像是停滞般，直到她突然全身无力，若非胤禟及时撑住，整个人便要摔倒在地上。火势越来越大，站在几步以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燃烧的热浪股股袭来，胤禟生怕她被波及灼伤，便拉着她步步后退。

　　突然火海中隐约传来一阵孩童竭斯底里的哭声，絮潆和胤禟都急切地望向那熊熊烈火，果然看到胤祯脱去了外套，包裹着怀中的孩子从火场里逃了出来。

　　五格格的声音已经撕哑变得很微弱，却依旧哭得很凶，可想而知她现在是有多么的恐惧。胤祯抱着女儿走到絮潆跟前，发现絮潆呆望着五格格的目光里，充满了纠结与抗拒。

　　“十四，你的手受伤了？”胤禟发现胤祯左手手背上红了一块，明显是被火灼伤的。

　　这时絮潆才醒过来望向胤祯，竟无语以对。

　　“这点伤不碍事。”胤祯应了一句，被灼伤的伤口虽然不严重，却是很痛，但是看到此时此刻絮潆着回避自己目光，胤祯心里更痛。

　　气氛突然变得很是尴尬又凝重，目光都转向依旧燃烧不断的火焰，直到小初子带着侍卫赶来。如今火已经无法扑灭，只能任由着火将茅屋的一切烧为灰尽。五格格显得很是虚弱，胤祯向小初子交待了事宜后，抱着女儿带着两个侍卫快马加鞭赶回城里，絮潆则被扶上了马车。

　　吸入浓烟让喉咙很不舒服，胤禟将牛皮水袋递给絮潆，见她没有接去，便直接把牛皮水袋塞到絮潆手里：“一切都已经过去，什么都别想了。”

　　“原来……我可以这样狠心见死不救……”絮潆哽咽道，“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孩子，明明我伸手就可以把她救出来，但是我居然……我居然……”想到刚才火场中五格格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无助地哭喊，自己却冷漠地任由着烈火慢慢将她包围，原来人性的黑暗与残酷可以以自己身上表露无遗，“当年的我，可以救一个陌生的宫女，可以救一心想致我死地的刺客，为什么今天我竟不愿去救一个无辜的孩子……”想到这里，絮潆的情绪如决堤般汹涌爆发，提起手便往自己的脸上狠狠地刮了两巴掌。

　　“你在做什么傻事！”胤禟吓了一跳，立即抓住她再次打算抽打自己的手，看到她明显红肿的脸颊，胤禟是又恼又痛心，“你这样惩罚自己，有意义吗？你以为你是圣人，可以不憎、不怨、不恶、不恨？”

　　絮潆继续挣扎着，胤禟只能用力摇着她的肩膀，希望她可以冷静下来，“你没有错，任谁遇到同样的状况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不需要将所有的责任和过错都拦在身上，真正错的是那个一次一次设计伤害你的女人……”说到这里，又望着她现在的模样，胤禟突然语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你受到那样的委屈，在苏州我还那样的对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现在胤禟终于明白当天在苏州自己情不自禁的时候，絮潆那极度的恐惧和绝望的神情，是因为自己的举动让她想起了那段惨痛的经历，不能想像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挣扎，做了多少的努力才可以逐渐摆脱阴影，变回现在这样的模样。胤禟很是自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抚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可以表达他心里的悔恨，只能一句又一句地说着“对不起”。

　　以絮潆现在的精神状态，若是回到十四阿哥府，一定又会惹出什么风波，于是胤禟让马车直接去了别院。

　　胤禟很是细心，到了别院后让下人们做了清炎的饭菜，又请来了大夫给絮潆开了药方子，毕竟刚才絮潆与五格格有所接触，以防感染天花。但是絮潆实在是没有胃口，一直陷在自我责备的状态中。胤禟看到她这样，心里也觉得很是难受，想要安慰她开导她，却深知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因为她现在需要的人不是他。

　　于是胤禟悄悄地退出了屋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遥望着窗纱上烛火跳跃而淡淡闪烁的光，开始一杯一杯地独自喝着闷酒，脑子里都是这些年来与她经历的一切一切，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她的改变，在胤禟的心里都是那么的清晰。

　　“九哥找我有事？”胤祯一到别院，还没来得及去找絮潆，就有人来传话，说是九阿哥有请。这个别院胤祯很熟悉，是八爷党平常的聚点之一。看到胤禟一个人在屋外喝着闷酒，胤祯知道现在他一定有许多问题想要向自己问个明白，所以胤祯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上前在胤禟的对面坐下，桌上另放着一只空杯子，胤祯自觉地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胤祯正要斟上第二杯，突然胤禟按住了酒壶，胤祯先是一怔，便也松开了手。胤禟接过酒壶为他和自己都倒满了酒……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酒。辛辣穿过喉咙，酒精渐渐在体内融化，刺激着身体的每人个角落，口腔里的辛辣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散透着阵阵的酒香。懂得欣赏酒的人，都会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段日子，她过得很苦吧？”不知道过了多久，胤禟才开口问道。

　　胤祯微微地点了点头：“那时又遇上涵儿的事情，她几乎整个人都崩溃。后来感觉到她或许会做出什么傻事，便托蓝锐风照顾她，果然她还是留书出走……”

　　“看来，最了解她的人还是你……”胤禟叹道，发现胤祯用探究的目光望着自己，胤禟笑了笑，“我是真心的。以前每当她因为你而受了委屈的时候，我总是安慰她、开导她，即使不能光明正大地爱她，也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去守着她、保护她，即使她只把我当作兄长、朋友、知己，也可以在她最需要倾诉和安慰的时候可以想到我，我都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但是现在我才发现，其实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不是我，而是你。因为我根本就不了解她……”

　　“其实是她有太多的难言之隐，让她将自己的心埋藏起来，不愿意让别人去了解。”胤祯说道，“作为一个男人，我自然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过于亲近，但是她跟别的女人很不一样，让人情不自禁地信任她。”胤祯为胤禟斟上酒，“当然，我也愿意相信九哥，所以我希望以后也像今天这样，在我无暇分心照顾她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个人在她身边照顾着她，这是她的福气。”

　　这是兄弟俩多年来一直回避的话题，今日彼此敞开心扉，仿佛将多年来一直揣在心口里的大石头突然放下，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絮潆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桌子上的饭菜早已摊凉了，但她的脑子里总是不断地回放着同样的镜头，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在脑海里闪过自己当时冷漠的表情。

　　一个强而有力的手臂从后搂过她的肩膀，熟悉的气息让她顿时打了个颤抖，这是她不敢面对的人。“为什么不吃东西，还在恼着自己吗？”胤祯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知道她此时不敢面对自己，所以胤祯只是这样让她背对着自己，只让她静静地听着自己说话，“孩子已经送回去了，大夫瞧过，说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我让小初子留在火场，若是找到红翠儿的尸体，我会派人好好安葬，毕竟她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孩子的生母，不管她以前做了什么，虽然我无法原谅她，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絮潆知道他说这些话都是为了安慰她，让她不要再内疚，絮潆的眼眶里泪水正不停地打转：“当时你是因为我，才不顾危险冲到火场里去的吗？”絮潆突然想起当年胤祯为自己弹奏《蝶恋》时的情形，“你是因为不愿看到我内疚终生，才不顾危险冲到火场里去的吗？”絮潆再一次问道。

　　“我承认我知道如果孩子就这样死了，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之中，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胤祯将絮潆搂得更紧，“但是，她也是我的女儿，我是她的阿玛，就算没有你的存在，我都会不顾一切冲进去救她。”

　　胤祯那搂着她的手背上正缠着绷带，也不知道他伤得严不严重，絮潆轻轻地抚着他的手，问道：“最后……你看到她了吗……”

　　她？胤祯先是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絮潆所说的“她”是指红翠儿。“当时她被柱子压着，火已经烧着了衣服，我曾想要拉她出来，却没有办法靠近……”胤祯回忆着当时的火场，还是心有余悸，“她一心求死，最终却还是不忍心让孩子就这样跟着她而去。当我抱起孩子的时候，她当时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幸福。”

　　知道红翠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以释怀，絮潆也感到欣然。只是对于自己的问题，絮潆还是想要从胤祯的口中得到答案：“今天的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我是不是变了？”

　　“我刚才说过，我知道如果孩子就这样死了，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之中，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胤祯说道，“正如你担心我会对你失望的那样，经历了今天的事情，我也担心着你会对我失望。絮潆，对于红翠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做得太绝情了？一直以来我都坚信着自己的决定，但真正看到她以这样的方式死在面前，我却茫然了。”

　　这时，絮潆终于忍不住转身紧紧地搂着胤祯放声大哭，这两年多来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伤痛，可以随着这一场火燃为灰尽，然后随风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