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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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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睡眠就差,心里又有事,韩乐池瞪着天花板发了一晚上的呆,好在第二天是周末,他不用上班,赶着早起给俞峤买了早饭,把俞峤送出门,他把沙发床收起来打算做点打扫。
俞峤的生活习惯很好,韩乐池也是勤劳的人,每周都要彻底打扫一次,以两个单身男人的标准衡量,房子绝对是非常整洁干净的了。
韩乐池把客厅、厕所和厨房都打扫过之后,他看了看俞峤的房间门,心里又一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进去打扫。弄完之后,他看了看时间叫了个外卖,10分钟之后有人敲门,他一边惊讶今天送餐的效率极高一边打开了门,结果门外站着徐锦。
徐锦冲他笑,嘴角勾起来,眼睛里却一点感情都没用,空洞洞的。
韩乐池想了想,堵在门口没让他进去。
“你还真把这里当你的家了?”一句寒暄都懒得说,徐锦说话十分直接。
韩乐池内心并不愿意真正地去为难徐锦,哪怕徐锦对他没什么同病相怜的亲近,他对徐锦却还有几分同情。
“就因为这不是我家,所以俞峤不愿意让你进去,我也不能做主。”他拿了钥匙,关了门,和徐锦一起站在了走廊上。
徐锦嗤笑了一声:“他有什么理由不让我进去?我只是一个点头之交的邻居,傻子也知道他是因为你才不愿意的吧?你和他说了什么?进展倒是不错呀。”
韩乐池皱起了眉,不愿意回答。
徐锦盯着他看,可以说是逼视:“你到底是要做还是不要做?不要做就不要阻挠我,要做就麻烦你加快进度,我不想因为你而被迁怒。”
做?不做?韩乐池有点茫然,整张脸看起来仿佛是空白的。他想把俞峤推进火坑吗?当然不想。他能抽身嘛?不能。然而,最该问的问题其实是……他舍得离开吗?
韩乐池断了念头,不愿意继续想下去,抬头回视徐锦,讲话堵了回去:“你也可以不要继续干下去,安安静静地着服务到期,拿了钱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何必和我对着干,一定要推俞峤下水呢?”
徐锦笑着挥了挥手,满脸讽刺:“你说的好像如果他受你引诱就不是被拖下水了一样。”
韩乐池几乎下意识地张口想要辩解,但徐锦截住了他的话头:“随你怎么说,我也只是心情不好找你随便说说,该做什么我比你心里还清楚,你回去吧。”说完,他转身就走。
认真地看着徐锦的背影,韩乐池很快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虽然徐锦掩饰地很好,不过细细辨认还是能感觉到一点行动缓慢、僵硬的痕迹,显然也是经历了不太客气的蹂躏。
他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直到送外卖的小哥真的上门了才拿了自己的午饭进屋,可是已经有点吃不下了。
他点了一份粥,细软好消化,对肠胃比较好。最近他渐渐开始不再放任自己糟蹋身体了,因为俞峤如果看到会骂,生病了也会给俞峤添麻烦。可现在韩乐池看着这碗粥心里有点堵得慌,勺子不断地搅拌让粥变得看起来有点倒胃口,但其实这家店味道很好,是俞峤推荐的,他说他们联合执法的时候有检查过,店家很良心,然后韩乐池就习惯了经常点这家的外卖。
被人关心的滋味当然好啦,贪恋这种温暖也没什么,如果能够蒙住自己的双眼,不去看背后重重阴霾,韩乐池自忖也同样对俞峤付出了仅有的善意和关心,可是徐锦为什么要一再拉开他蒙住双眼的手,把事实摊开在他眼前呢?
夜深人静,他担忧着俞峤会发现他的破绽而不敢入睡,白日当空,就有人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就是一个骗子,韩乐池觉得他可能快要精神分裂了。
今天俞峤是一个连班,要工作到晚上12点才能回来,韩乐池一般周末都会给他等门,但今天因为前一晚没睡,他不小心睡着了。
俞峤并不知道韩乐池今天没有等他,进门时没刻意放轻动作,韩乐池浅眠,立刻就惊醒了过来。他坐起身来,抬眼看向俞峤,却发现俞峤看着他时眉头紧锁,一脸的不高兴。
韩乐池一愣,抬手摸脸,一脸湿意,再别过脸去擦眼泪已经来不及了。
夜心里的凉意本来就最能勾动人心里的萧瑟,俞峤看向他的眼神里既有不认同却又有难以掩盖的温暖安慰,韩乐池恍然间觉得脸上越擦越湿,越擦越湿,最终终于忍不住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他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屈膝团坐在沙发床上,哭得停不下来,自然也没有心力再去关心俞峤是不是在看他,会怎么看待他这莫名其妙的情绪。
止不住的哭泣持续了很久,韩乐池每每咬住嘴唇想要咽下眼泪,都会忍不住哽咽出声,抽泣着大喘又哭了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筋疲力尽,眼前发黑,脸上糊满了泪水。
一杯热水贴到了他的脸上,韩乐池抬头看向俞峤。俞峤拿着玻璃杯回望他。
“喝点水,你要脱水了。”俞峤很平静,他不评价也不询问,但是他关心韩乐池会哭到脱水。
韩乐池想止住自己的眼泪,再一次失败了,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打着嗝,从俞峤手里接过热水,一边任由眼泪继续掉,一边唆了几口。
俞峤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床边,面向韩乐池。
“你都哭成这样了,我猜你大概是不愿意我来问你为什么要哭的。”
韩乐池看看他,一边不可自制的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
俞峤大约连着上了十几个小时的班,也有些疲倦了,神情与声音也是难得的柔软。他撑着自己的头,反问韩乐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失态?因为觉得自己给俞峤添麻烦了?因为欺骗?韩乐池摇了摇头,无法作答。
“我小的时候,大概刚开始记事、还没上学的时候,动不动就哭。”俞峤沉默了一下,突然笑着说起了自己,“我爸每次都会训斥我,‘男人不能随便掉眼泪,会被人看不起’。那时候太小了,不知道为什么掉眼泪会被看不起,我只是伤心了、难过了,所以才会哭,这有什么不对?虽然我不懂,但是大人的话还是要听,于是只能忍。”
他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微微抬起脸看着韩乐池,脸上带着一点点笑意,很温暖的那种。
韩乐池很认真在听他说话,一时间几乎忘记了抽泣,在俞峤停下来之后,他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俞峤说,“我忍了很多次之后的后来,突然有一次,我走在路上摔了一跤,也不是很疼,也没有受伤,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了,突然哭了,大哭不止,怎哄也哄不住,哭到差点昏过去。我爸妈都吓到了,两个大人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哭,差点全家抱在一起哭。”
他说到这里,认真地盯着韩乐池看,四目相对,韩乐池看着眼前这个轮廓成熟硬朗的俞峤,想象着他小时候狂哭不止的画面,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俞峤又叹了一口气,对着好不容易放松下来,止住了哭泣的韩乐池抱怨了一句:“我快累死了,回家感觉还是在加班。”
激荡的情绪让韩乐池难以掩盖真实的自我,他脱口而出的话听起来就像撒娇:“我是你的犯人还是调解的居民?”
俞峤笑了一声:“你是我的祖宗,要接回家来好好养的那种。”
韩乐池脸红了,但刚才哭到缺氧,本来脸色也泛着红,现在倒也看不出来。俞峤语气里的温柔亲昵让他眷恋又有点害怕,于是下意识地换了话题:“后来呢?”
“什么后来?”
韩乐池小声地说:“后来哄好了吗?”
“哦,”俞峤说,“哭累了也就不哭了,第二天就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那么撕心裂肺了。”
真是很孩子气的行为,韩乐池低着头,偷偷地笑着,虽然眼角和鼻头通红,脸上也一塌糊涂,但是刚才那种难过和压抑却消失了。
然而他的放松却换来了俞峤的正色,见他情绪轻缓了下来,俞峤却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说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不哭并不是就会变坚强了,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一旦突破了上线,只会彻底崩溃,以前忍下去的眼泪都会翻倍地涌出来。”
韩乐池的笑容转苦。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能怎么办呢?他孤身一个人,没有人可以依靠分担,就算哭到眼瞎也没有人安慰,忍到爆炸还是要咬牙坚持。俞峤说得对,不是不哭就变得坚强,但是人袒露软弱是为了寻求安慰,如果明知道不会得到,那就不会多花力气去翻出肚皮给人看。
这些思量他不敢说给俞峤听,在心里转了一圈后只能变成一声叹息,从心底里涌出来。
然后他就被人抱进了怀里。
面对面的,俞峤将他拦在自己怀中,两只手圈住了他的背,让他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上,环抱住了他。
韩乐池捏着水杯的手夹在两个人胸口之间,他茫然而不知所措,脸色几变之后,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
俞峤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语气听起来就像哄小孩,又轻又慢,他说:“我妈和我爸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总是教我做人要直接,该哭就哭、该笑就笑,想要的东西就说出来,想做的事就自己去努力。我也挺想让你也这样的,可是你都这么大了,性格是没办法了。那只好我主动一点,你看起来很想要人安慰,正好我不介意给你一个拥抱。”
韩乐池愣愣地听完,止住的眼泪突然又无知无觉地淌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俞峤的肩膀上,不一会儿就晕出了一块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