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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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视长城这活计，得干上三天。所以嬴合需要在这里待上两个晚上。
跟着老汉聊完了天，嬴合只觉心情沉重。他在咸阳城里当公子的时候，见的都是歌舞升平的繁盛景象，宫殿楼阁，香烟袅袅，哪里晓得世上还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他觉得自己脸上生疼，不知是冷风割的还是让惭愧烧的。“……那这大冬天的，你们怎么不穿衣服？出了汗还要被风吹岂不是更冷？”
老汉笑笑，道：“军长也知道这是冬天，要是衣服被汗浸湿了哪还能穿？现在忍一忍，总比没衣服穿着睡觉好点吧。”
“难道你们就只有一身衣服吗？”嬴合诧异。
“小声点！小声点！”老汉道。他把自己的声音也压下来，“我瞧你是个好的我才跟你讲这些事，你可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啊！”
嬴合点点头。
于是老汉继续说道：“这天底下那么多的民夫，朝廷哪能包全了他们的衣食住行？给每人一件麻衣一口泡着点米的稀水就行了，要是累饿死了，那是你的命！”
“你们没有酬劳吗？”
“给朝廷做事，哪还能要东西？”
再也没脸问下去了。嬴合站起来，低着头不知寻思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掏出块饼递给了老汉，“麻烦您老人家了。”
老汉一下子笑逐颜开，露着口没剩几颗的黄牙，忙接过了嬴合的饼子。
然后嬴合继续带着人在这高大的土墙上巡逻，时不时的还要注意一下远处有没有什么异动，防备那些零散的匈奴人。
就像老汉说得，真的有很多人在修筑这个旷古绝今的建筑。大部分人都光着膀子，面黄肌瘦，灰头土脸，挨着长城就像是要化进去一样。要是做工不仔细，还得让监工的鞭子打的皮开肉绽……
这不像人间，倒像是人间地狱。
修长城有什么用？嬴合突然想到。
一年多前扶苏被安排去监军兼监修长城的时候嬴合就问过别人这个问题，别人告诉他是为了护国安民。可如今亲眼见了，却丝毫没瞧出护国安民的影子来。
无非是在大秦这堆枯木烂柴上添了把火罢了。
可皇帝让修长城修错了吗？
匈奴人野蛮残暴，要是没有长城作为屏障，每年也不知多少人要被他们摧残。
皇帝没有错，那老汉的抱怨也没有错，那是谁错了？
天下一统才十三年，修长城，铺驰道，建皇陵，筑阿房，真的忙死人。
太急躁了，还是太急躁了啊……
也许是因为站的高了，看着那旷野高天，嬴合越想越多，心思也越来越重。
他不禁的想自己为什么要苦苦的去保住这个国家，左右不过几百年，也会如这土长城一样被风化消散……
“老，老大，你怎么了？”嬴合的手臂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就看到李果孙季他们都眼含担忧的站在旁边。
嬴合回过神，问他们：“我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
李果这个碎嘴子就马上答道：“刚刚走着走着就见你有点不对劲。那眼睛都没神了！”
“我那时想事情去了！大惊小怪的。”
“哪有想事情还那副模样的？就跟被抢了老婆不能活了，还想把奸夫杀了一样！”李果叫嚣。
“去你妈的！就知道说胡话。”嬴合把手里的长矛一歪，给李果结结实实的敲了一下。
“那个……咱们还是快点搞吧，这时候不多了，再闹下去小心长官教训我们。”有人劝道。
嬴合哼了一声，也算是把事情一笔带过了。
等到晚上，嬴合到了安排休息的地方，先是整理好自己的床铺，再拢了拢襟袖，掀开帐帘就要出去。
“老大又要出去啊？”孙季问道。“你也真是勤奋，怪不得能当老大。”
嬴合撇撇嘴，“这话说的好像我打的过你一样。”孙季傻大个比嬴合大了八九岁，要不是人憨厚，就算嬴合力气涨的再快，初来乍到的那段日子能不能坐上大营一哥的位置还是两说呢。
孙季憨笑。
李果也过来说道：“老大可要早点回来啊，这地方咱不熟，谁知道有什么怪规矩。外面还这么冷，别冻着啦。”
“知道知道。”一边应着，嬴合一边就出了门。
老规矩，还是先找了块空地绕着跑了十来圈，再练了几遍功，等练的一身大汗，头上也冒热气了，才去了郑巳那里开小灶。
郑巳住的明显要比小卒子住的好多了，虽然小了些，却是一人独居，而且要更加坚固。待在他们自己的帐篷里，外面的朔风猛的很，嬴合还时常担心会不会一睁眼就看到星星太阳，郑巳这里就绝无这种烦恼了。
郑巳一见嬴合来了，直接从矮桌底下摸出个盒子，朝着嬴合推了推：“快吃！这晚上是越来越冷了，东西凉的贼快。”
白吃这么多次，嬴合早就不跟他客气了。接过盒子一打开，就看到一碗黄米饭和两块黑乎乎的肉干，分量都挺足的。
嬴合抄起饭碗就吃，时不时的拿肉块啃上两口。军队里发的伙食怎么可能有荤腥，汤汤水水都少得可怜，也就在郑巳这里可以尝到油水。
嬴合吃完了饭，一抹嘴，问郑巳道：“不是还有碗汤的吗？”
郑巳对着他呸了一声，“这儿又不是驻地，咱们就在这临时待两天，你让我怎么给你去找汤喝去！”
嬴合一想也是，又瞄到郑巳桌子上摆了竹简和笔，好奇问道：“你这是干嘛呢？”
郑巳一脸不赖烦的拿着笔，对着竹简深恶痛绝的道：“还不是要记录长城的修建情况！格老子的，明明知道老子识字不多还让我来做这活！”
嬴合现在经历的多了，也知道当兵的大多不识字，郑巳能读会写还是在有了爵位之后学来撑面子的。
又不经意的想到了白天里李果的抱怨，嬴合问道：“长城不是修来防御匈奴的吗？怎么还在我们驻地后面？”
“那你觉得军队拿来干什么呢？”郑巳反问。
“打仗啊。”
“那打仗干什么？”
嬴合想了想，颇为犹豫的道：“开疆拓土，保家卫国？”
“对啊！”郑巳一拍大腿，“当兵打仗就是用来保家卫国的，现在修长城的有那么多人，军队不替他们挡着谁替他们挡着？”
接着就感慨：“谁都不容易，要是把他们扔前面去，能挡住人？”
嬴合默然，喜怒哀乐各种滋味在肚子里都滚了一遍后才干巴巴的开口：“可人家在后面吃不饱穿不暖，护着又有什么用？”
郑巳不再理他，低着头就着光在竹简上写写画画，随口应付：“那关我屁事，你问朝廷去！老子在前线打了这么久的仗也没见人护着我呢！”
嬴合给他噎的说不出话，枯坐了一会就回去睡了。
此后两天该干什么干什么，虽然有时嬴合还是会胡思乱想，但反应比起第一天要小很多了。
后世有句话讲的是把握当下注重眼前，嬴合就想不管百年之后会怎样，反正他都走到这一步了，也只能硬撑着走下去，要真能拿到块地盘，他一定要去试图改变些东西。
第三日下午酉时，全部人马收拾东西开始返程。
回去之后没多久，苏成带着苏琋过来看他。
苏夫子握着嬴合的小臂，不停的说“瘦了瘦了”。嬴合就笑，“才三天也能看出胖瘦来？”
苏琋闻言，嘴角没动，可眉眼微弯，显然是心情不错。
“我前几天去见了田集那个家伙，因着不服管教不知被长官训了多少回。都那样年纪的人了，还折腾去了十来斤，如此可见真是辛苦了小公子。”苏成道。
“我苦倒没吃多少，先生不见我又高了几分吗？”嬴合打趣。
这几个月来嬴合确实长了不少个，也不知是不是练了那个功法的缘故，如今跟着苏琋可差不多高了。
苏成摇摇头，“高是高了，可瘦也是真的瘦，军营的伙食可没什么滋味。”
嬴合眨巴眨巴眼，看来苏夫子现在还不知道他一直有开小灶的事。
可这样说的话，苏夫子他们岂不是一直跟着军队吃？那苏琋吃得好吗？
嬴合冲着苏琋看去，许是心想目见，倒真看出几分清瘦来。
我前几次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嬴合一下子就心疼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