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戈》方人也青

14、清者自清

　　十四、
　　叶清踱步出来，看了看门外乌泱泱地一片，显然也是颇为无奈。

　　他镇重地看向孤辰道：“朋友，你要相信我，这一切绝对在我的意料之外。”

　　孤辰倚在门侧，双手抱臂，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仿佛外面围的那群人与他全然无关：“我相不相信你眼下不重要，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他摊了摊手，“你千万不要指望我。”

　　叶清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这话听上去多少有几分怪异，尤其是对着一个认识还不到两天的陌生人说出来，还是一个男人。

　　不过孤辰似乎很受用，他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表情：“如此甚好。”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外头围得那些人当空气一般，那些人都是佐月山庄百里挑一的高手，况且佐月山庄在江湖上更是威震四方，何曾在人前受过这样的忽视，当下便有人按耐不住，高声喝道：

　　“叶清，你胆敢这样目中无人，佐月山庄岂容你这样来去自如，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
　　叶清拱了拱手：“这位大哥，在下深知佐月山庄威仪，这才偷偷从后墙溜进来，方不扫山庄威名。”

　　孤辰在旁听得乐了，自打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将偷溜的行为说得这样一本正经，再看那些护卫，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一个个气得面色发红，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油嘴滑舌！”

　　叶清微笑着摇了摇头：“大哥如此说，是不想承认佐月山庄的浩然威名，大哥何必如此自谦，在下对佐月山庄一心崇仰，绝无半点亵渎之意。”

　　“你……”为首之人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他倏然拔出短刀，狂怒道：“好个叶清，我等今日定要将你拿下，给我家少庄主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身已连同短刀滑出，宛如飞射的箭镞，他一动，他身后的数十人便如同数十柄机弩连射出来，手中短刀在狭小的院落中如潮水一般朝叶清和孤辰扑过去，刀网密集如雨，哪怕是最灵活的飞鸟，也无法找到逃生的缝隙！

　　刀剑相碰不过千钧一发的时刻，孤辰却看到，叶清的嘴角得逞一般扬起。

　　“当！”刀剑相接，真气四散，冲倒了屋内的桌椅物什，叶清的衣发不住扬起，身形却稳如泰山，太剑相隔，挡住的，是冲他刺来的第一人。

　　疾风尽至，数十柄刀光已经闪至眼前！

　　可持刀之人却陡然感受到剑鞘上的剑气牵引着他的真气朝他直冲回来，他虎口一麻，胸口仿佛被重重地击了一掌，喉头发甜，几乎要呕出血来。

　　叶清的双目清澈而狡黠，如同深不见底的清潭幽幽地看着他。

　　身后的喊杀声已至，可是他却已经萌生了退意。

　　他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冒出这种感觉，似乎叶清那一招，蕴含着他无法参透的意境和功力。
　　可是电光火石之间，那念头产生不过千秒之一瞬，仿佛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悬崖，可他迈出的脚已经无法收回。

　　叶清轻斥，手腕一抖，身形舒展开来，那把未出鞘的剑如同黑色的游龙，在刀海中穿梭游行。短刀快，可他的身形更快，往往只要再往前一寸便能刺到，却偏偏只能刺中他的残影，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人群中有人呻吟起来，终于有人受不住叶清剑上反扑的剑气，开始蹒跚呕血。

　　可若这样轻易被打败，佐月山庄也就不是赫赫有名的武道山庄。

　　“天狼阵！”那为首之人一声长喝，叶清面前的短刀忽然撤离，紧接着，两旁风声骤起，竟有数人成阵从两旁围剿过来。

　　佐月山庄引以为傲的，除了这快如闪电的短刀之外，便是其令人谈之色变的刀阵。

　　从庄中护卫当中，抽选出实力最为精悍的高手，将其安排在一处日复一日修习，刀阵及其讲求配合，每一处时机的把握都要做到恰到好处，前者退下，后者便要立刻接上，阵中任何一人，都要及其熟悉同伴的能力、走位和出手的时机，方能做到刀阵瞬息的变化和复杂的配合。

　　相传，西方魔教曾数次入侵中原武林，数名高手对其无法，然佐月山庄以刀阵诛杀魔教数名高手，十余处分舵，几乎所向无敌。

　　而佐月山庄当时的庄主，在魔教人眼里几乎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唯恐避之不及。

　　而眼下的刀阵，虽不及当时那般威力无穷，可是对于任何一人来说，都是不可轻视的存在。

　　“收拢！”有人长啸一声，那些刀顿时从两边超中间飞快地围剿，如同满口尖牙的兽嘴，散播着骇人的威压，朝叶清直扑过去。

　　叶清双目一凛。

　　看起来，佐月山庄确实被激怒了，这样磅礴凶狠的招式，竟毫不吝啬地使用在了自己身上，该说对方着实看得起自己，还是自己时运不济？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视天狼阵的存在，叶清也不能。

　　他手中的空亡剑剑气缠绕，握剑的右臂传来一阵酸麻，他知道，这是被对手带出的剑气无处释放，开始反噬自己握剑的手。

　　凶剑，剑意狠厉远可破阵近可杀人，但是持剑的人，也必须承受这份狠厉和苦楚。

　　叶清握剑的手举了起来，他知道，只要他让空亡剑出鞘，眼前的天狼阵便可尽数破除。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因为他曾见过，空亡剑出鞘的威力。

　　那份杀戮和决绝依旧深深地铭刻在他的骨血当中，他脑中一刹那闪过无数的画面，却停在那个充满血腥和绝望的夜晚。

　　风陡然急转，短刀带起的疾风刮得人皮肤生疼，阵型收紧，所有的空隙都已经被封锁，叶清的手已经抚在的剑柄上，只消手指轻轻一弹，令人生畏的凶剑便能脱鞘而出！

　　“住手！”

　　忽然一道喊声传来，从四面八方的刀阵中穿梭入耳，竟似一道清泉，将原本浓厚的剑意冲得淡了下去。

　　叶清的手猛然一滞。

　　这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孤辰。

　　叶清来不及看他在哪里，事实上，从和护对战开始，他就已经无暇顾及。

　　周围的人，也因为这一声，倏然凝滞。

　　高手对决之时，只能行云流水一贯彻底，一旦出现了停顿，便代表着破绽，若是双方都出现了停滞，那便是考验双方反应的时刻。

　　幸运的是，叶清更快反应了过来。

　　剑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点向最近的一人，剑气肆意而发，恰似滚滚江流，势不可挡。那人支撑不住，向后一退，叶清的剑却似黏在他身上一般，同他一起退了过去，退到了人群当中。

　　阵型顿时大乱。

　　千朽引第四式，千里寻踪。

　　护卫们绝想不到竟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明明已经将阵型编织成型，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打破。

　　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乾坤抖转。

　　眼见即将得手，却功败垂成，这总是让人无比懊恼和愤怒。

　　于是所有的短刀顿时化作一团，不分青红皂白统统向叶清刺去。

　　这方寸大小的院落当中，这些短刀如同一只只索命的鬼手，透着凶狠和不甘，想要将叶清死死困住。

　　可是在叶清眼中，这些已经是强弩之末。

　　阵型已乱，气数已尽。

　　他微微一笑，手中的剑已经毫不迟疑地挥了过去，如同砍杀厉鬼的闪电，生生刺入汹涌的刀阵当中，剑气凛然，瞬时已经击倒数人。

　　千朽引第十一式，万壑千山。

　　人群中终于有人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没有人敢小看天狼阵，可是更没有人敢小看千朽引。

　　这是朽无寺的不世之传。

　　是可以和飞花拈叶手分庭抗礼的武林绝学。

　　“你究竟是……”为首的护卫踌躇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弄错了什么。

　　千朽引和空亡剑，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可是叶清不会给他踌躇的机会，剑收回的同时，剑锋却是朝右劈开，一道内力由剑端牵引着，挑向另一端的人。内力不断，剑意不止，那些人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巨大的石板砸中了一般，纷纷向后倒去。

　　千朽引第十七式，连绵不绝。

　　“少庄主的伤与我无关。”一片混乱中，叶清的声音犹自传来。

　　这是自出事以来第一次，叶清向别人澄清。

　　自从离开朽无寺之后，无数的误会和污蔑，已经让他产生麻木，到后来，甚至已经可以一笑置之。

　　清者自清，在这杀机遍布的武林当中，能活下去已经十分不易，又何必在意世人的指责和毫无根据的判断。

　　可是今天，他突然想要澄清一下。

　　他没有伤人，也没有使用过空亡剑。